3.第三章
界衛,顧名思義就是界市的安保護衛。
他們以七人為一個小隊編製,分散在不同街區巡邏,利用時間點的交叉,織出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確保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發生任何一件事,附近的界衛都能在一分鐘內趕到。
他們見慣了界市各種奇葩事情,視線稍稍掃一眼對峙的兩撥人,就知道了大概。
小隊長和余初相熟,一起搓麻將賴過賬一起去廚房偷燒雞的戰友,隔着面具也知道彼此是誰,他朝着余初靠了過去:“又被偷了?”
余初沉默了幾秒鐘,點頭。
眼神說有多悲憤就有多悲憤。
“節哀。”小隊聲音帶着笑意,拍了拍余初的肩膀,將腰側的電棍卸下來,塞在了她的手裏。
等他視線落在前方,氣勢徒然一變,語氣客氣而疏離:“勞煩各位合作一下,跟我走一趟。”
對面四人如臨大敵。
為首的青年側過頭說了一句什麼,站在後方右側的中年男子將身上的背簍卸下,換到了青年身上。
連同另外兩人,將青年團團圍在了中間,他們眼中溢出決然,擺出對戰的姿勢。
這是拒不合作了?
這買賣不成,被順走貨物在界市也是時有發生的事,即使真被確認偷了東西,也沒什麼。
或拘留幾日,或照價賠償,或賠禮道歉……反正古代區也沒有案底着一說,這些處罰力度對他們而言都不大。
怎麼對面的架勢,像是走錯了片場,甚至莫名的讓人覺得有些悲壯?
七個全備武裝部的界衛,對上四個手無寸鐵的顧客,在主場,結果並不會出現意外。
讓余初意外的是,這四人的反抗力度,比想像中的要強得多。
四個人中有三個練家子,即使被圍在中間的青年底子也不差,出手凌厲,腿腳生風,看見刀也不躲不避,拚死突圍。
界衛被魚死網破弄的有些蒙,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們大部分都是現役選拔來的,單兵素質更是萬里挑一。
心態穩定后,很快的便控制住了現場。
直到四人都被制服,準備烤上手銬,背着竹簍青年人用了個巧勁,撞開一名界衛,跌跌撞撞想要逃跑。
余初掂了掂手上的電棍,對着衝過來的青年迎了上去,兩個人剛打上照面,還沒等對方挾持自己逃離,她卻先將對方先放倒了。
好好一個翩翩公子,雙手被手銬反剪在身後,仍然掙扎着坐了起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漲的通紅。
余初若有所思,繞到他面前,半蹲在地上,用手指了指他後背的竹簍:“小哥哥,我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是不是藏了什麼東西?”
他眼中一片灰燼,半仰着頭:“呸!”
一口唾沫狠狠啐到了她的臉上。
有界衛想過來幫忙,被余初伸手制止了。
她抓着中年男子衣擺,在自己的面具上擦了擦,語氣不緩不急:“小哥哥,你聽我一句勸,火大傷肝。”
她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故意說給旁人聽。
外面已經圍了一圈路過的顧客,上一秒還因為界衛的翻臉噤若寒蟬,下一秒被她這副樣子逗樂了。
這個穿着中衣到處亂晃的姑娘,被人啐到臉上了,還苦口婆心的打算勸着人呢。
也不知道是心胸開闊,還是沒心沒肺。
僵持的氣氛一下子鬆懈了下來。
余初假裝沒有聽到身後的笑聲,放開擦面具的衣擺,起身站了起來,面向圍觀群眾:“都圍着幹什麼,看戲呢?散了散了。”
人群散了一大半,還有一群老油條了解界衛的行事風格,知道他們紀律嚴明,從不輕易遷怒人,見有熱鬧就不捨得離去。
有好事者大喊:“小妹妹,你別忙着趕人,哥哥也有個問題要問你。”
余初抖了抖滿是褶皺的袖子:“嗯?”
“你賣的是什麼,哥哥去關顧你的生意呀。”
頓時,起鬨聲此起彼伏。
“我——”余初拉長了聲音,突然轉過身去,再次面向背着竹簍的青年。
她抬高一條腿,屈膝重重壓在青年的肩膀上,利用全身的重量強迫他側過頭去,雙腿“碰!”一聲跪坐在了地面上。
隱隱的,有骨頭卡啦啦的聲音傳來,聽的人牙齒髮酸。
一群老油條看的后脊背發涼,你抬頭看看路燈,他低頭瞅瞅鞋子,不一會兒盡數作鳥獸散狀。
一個不剩。
背對着眾人的余初眼底越發澄明,她伸出手,在竹簍上方頓了頓,果斷的挑開了竹簍蓋子。
——只見一名面黃肌瘦的小男孩兒正坐在竹簍里,面兩頰通紅,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懷裏抱着的正是她丟失的礦泉水。
受對方不畏死的情緒影響,余初腦補了恐怖襲擊的畫面和死士刺殺的狗血劇情。
甚至在打開竹簍前,預設了很多種情況,比如□□,或者劇□□散,再不濟,就是毒蛇蠍子……毒人毒死一片,要人半死不活什麼的。
沒料到會只是個病怏怏的孩子。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
她眨了眨眼,在自己中衣袖子裏掏啊掏,掏了半天。
——終於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來。
剝開糖紙,遞上前去:“吃糖。”
孩子看了看糖果,又看了看余初,再看了看糖果,慢慢張開了嘴。
也不知道是糖的原因,還是孩子病的有些懵,等他安靜吃完糖后,余初很輕易的就把孩子抱了出來了。
沒有哭鬧,也沒有反抗。
看着像是五六歲的孩子,卻輕飄飄的,抱着沒有什麼重量。
他身上都是濃郁的草藥味,穿着一件松垮垮的藍色絲綢衣服,褲子也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一時間也判斷不出來了是不是哪裏受傷了。
不過——
她伸出手,覆在孩子的額頭上。
燒成這樣,不能再拖下去了。
***
“傷口感染導致的高熱”
李醫生低頭寫着病例,年近四十的他看起來像是三十齣頭,戴着銀邊眼鏡,依舊是那張沒有波動的臉:“要是再晚上一兩天,不僅要面臨截肢,內臟器官可能也要開始衰竭了。”
余初低頭看着病床上的小孩兒,他剛剛做完手術,右腿和腰上都纏着紗布,即使是在夢裏,眉頭也是緊皺的。
也不知道是做了噩夢還是麻藥過後疼的。
她伸手戳了戳孩子的臉頰,瘦巴巴的,手感並不好:“他的腿能保住嗎?”
“手術比想像中的成功,雖然以後可能不能劇烈運動,但是正常生活還是沒問題的。”
李醫生說完,抬起頭來,把筆放回大褂口袋,“幾年沒見,你怎麼脾氣一點沒變,撿個人就往我這送。”
余初也知道自己頭些年凈給人家添麻煩,然後一消失就是幾年不出現,做事兒做的不地道,做人做的也不怎麼厚道。
而且駐地的醫院也有規定,收治古代區的人,必須要有相關的書面文件。
心一虛說話也沒什麼底氣,笑着打哈哈:“這不是您醫術精湛嗎?整個駐地,要論醫術醫德,您都是數一數二的……”
她戴高帽的套路幾年沒變,嘴裏翻來覆去還是那幾個詞,臉上揚着真誠的笑,眉間因為心虛打成結。
一如剛來駐地時的樣子。
李醫生眼神恍惚了一下,又瞬間清明過來,垂着眼帘斂着表情,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剛聽界衛說,你在界市有自己的攤位了。”
余初早就詞窮,見到李醫生遞台階,鬆了一口氣:“我現在主要負責賣礦泉水。然後替他跑跑腿,打打雜什麼的,需要的話,也會協助安保工作。”
“封肅那人和旁人合不來,對你倒是一直都不錯。”
余初眼底透出些暖意來:“你別看他脾氣看着不好,其實私底下,還是很好相處的。”
當年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如同驟雨疾風,幾乎一夜之間,就將黑白分明的世界攪成一團灰色。
等她反應過來時候,自己正坐在醫院的樓頂上。
他和封肅雖然都在一線待過,但是彼此並沒有真正合作過,說起來,算不上很熟。
所以她這些年一直在想,她從小到大運氣都不好,唯一一次運氣,似乎都用在了那天上。
封肅恰好從醫院路過,順手撿了她,給了她一個容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