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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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閱一半以上可即時看,不夠的等一二三天就好陸夫人暗悔不已。

事已至此,只好儘力彌補。陸老夫人嘆氣:“都怪我們家全是兒郎,沒有女郎……”

陸夫人的口誤,不足以大到特意送禮、登門賠罪,也不至於小到無人在意。這種情況下,只消家裏有女郎多出去走動,多多交際。姐妹玩耍時有意無意地說清楚,誤會就解除了。苦於陸家陽盛陰衰……總不能讓男郎們去女兒堆里逮着人特意解釋這種小事吧?

陸夫人悵然:“若是我兒清弋還在閨中便好了。”

陸清弋,是陸家大娘,早已婚去漢中,遠水解不了近渴。

陸老夫人想到幾年未見的孫女,不免臉色更黯。因為單獨詢問陸大夫人的緣故,其他同輩姑嫂並未過來。同處一帳的,除了陸老夫人和陸家大夫人,只有陸老夫人最疼愛的女兒,夫亡后便攜子歸娘家的陸英。

陸英看她們兩個唉聲嘆氣,不由咳嗽了一聲:“令妤不是還在嘛。”

陸老夫人蒼老渾濁的眼睛一亮,笑道:“對,差點忘了羅娘子。”

羅令妤日日晨昏定省,記憶中又是個貌美娘子。只在那夜過後她以養病為借口,不再出門走動。大約也是被陸夫人傷了心……想到這裏,陸老夫人又瞪了不爭氣的兒媳一眼。

陸夫人張明蘭臉燥,又惱陸英多舌,故意看她笑話。即使陸英不提,難道自己就不記得羅令妤了么?陸夫人瞥向陸英,語氣溫和,卻透着不明顯的鄙夷:“自羅娘子來我們家,從來不見你這個親伯母關照過她。”

“你倒是日日出門遊山玩水,怎麼就不記得領着你侄女出門見見人?”

“不出意外,你侄女可是要在我們家長住的。圈子就這麼大,她在建業誰也不認識怎麼使得?”

陸英:“……”

再次被陸夫人嘲弄自己的不稱職,她臉一紅,很尷尬。但她立刻辯道:“我和令妤這樣的小娘子怎麼能玩到一處去?我日常見的人,她可是不方便見。她還是要尋同齡女郎們玩……但我們家哪來的同齡女郎?花一般的美人不都被你氣走了嘛,郎君們你又不高興……”

話繞回最開始,陸夫人便也臉色鐵青了。

陸老夫人看她們兩個不對付的說了半天車軲轆話、又在爭個不停,頭都痛了。砰砰砰三下,她敲着拐杖,震得兩個人閉了嘴,她怒道:“都別吵了!不能給出個對策么,到底怎麼辦,你們兩個商量下。”

良久,陸英才隨意道:“這有什麼。我過兩日約了人打馬球。之前不是答應過帶令妤過去么?我就厚臉皮領她過去,讓我的好友們把家裏女郎們都帶出來,跟令妤認認臉唄。憑令妤的才情,最起碼不可能如某人般惹眾怒。”

陸夫人再次被人話里話外地奚落,臉上本就肅穆的神情,更加綳得莊重了。

如此尋好了解決方案,陸英當即扮起了貼心的伯母,離開了陸老夫人的院子,她就去了“雪溯院”看望養病的羅令妤。伯母駕到,羅令妤誠惶誠恐,掃榻相迎。陸英的突然熱情,羅令妤既意外,又不意外——意外的是大伯母可從來對她不在意的,不意外的是家裏就剩下她一個表小姐了,碩果僅存,由不得陸家不在意。

然而聽陸英熱烈無比地邀請她打馬球,羅令妤唇角那得體的笑容就僵了:打馬球?她她她不行啊。何止不行,任何需要運動的社交,羅令妤都不行。

長輩發話,哪有小輩反駁的道理。

陸英直接敲定板:“我讓人給你準備一身缺骻袍,你休息兩日,後日跟我一同出門。你來建業也半月了,該是出門與各家女郎們見面交際了。”

還是熟悉的伯母。

熟悉的口吻。

一時羅令妤近乎恍惚……想當年父母健在、大伯父活着,他們羅家嫡系還住在汝陽時,大伯母就是這般不理會別人、只顧自己過得舒暢的性子。一晃過了許多年,大伯母居然還是不記得她運動不行這樣的事。

陸英說完了,看一眼侄女,見羅令妤唇角微含笑。以為侄女歡喜,她高興道:“那就這麼定了。”

羅令妤一愣:“……呃。”

怎麼就定了呢?!

但是陸英已完全不理會她,招手讓屋外的侍女靈玉進來,讓靈玉着人量尺寸、做衣袍。陸英已經安排起所謂打馬球的事,在強勢的大伯母面前,羅令妤心中憂鬱,幾次找機會,都沒找到拒絕的機會。

打馬球的事,就這麼突兀地定了下來。

陸英一走,羅令妤便開始慌張。她因落水而養卧在床,這會兒完全沒了心情,踱步在窗口走來走去。羅令妤一扭頭,看到了窗外院子裏,妹妹羅雲嫿蹲在花圃邊,手掌時張時合,花在她手上綻放,消失。

羅令妤上身伏在窗口,敲了敲木攔:“你又在玩什麼?該學琴了!”

羅雲嫿好不容易趁姐姐有事、偷偷玩一會兒,就被姐姐發現。她肩膀哆嗦了一下,垮着臉站起來。不妨羅令妤又好奇地看着她的手:“你在變戲法么?怎麼變的?”

羅小娘子不愛琴棋書畫,就愛玩耍。姐姐一問,有了不用當即去學琴的機會,小娘子立刻跳起,眼睛亮晶晶地奔了過來:“是三……是我新學的戲法呢,我教你玩!”

……

次日,羅令妤還在煩惱該怎麼找借口拒絕陸英的打馬球時,侍女靈玉進來通報:“女郎,二郎和三郎聽說您病了,一同過來看您了。”

靈玉很意外:“二郎和三郎怎麼一起來了?”

羅令妤同樣訝了一下。陸二郎恐怕既是代表其他郎君過來問候,也是代替他母親陸夫人來看望;陸三郎的到來,就簡單多了……他推她下水的嘛。他一直不來看望,羅令妤對他的薄情已有了準備。陸三郎居然來了……這個表哥果然喜怒無常。

果真,兩位郎君在門外脫了鞋履后,便款款步入,坐於榻上。羅令妤坐於主位相迎,目光隱晦地從陸顯的面容上飄過,瞥向他後方的那個山巔冰雪般高貴不可攀的陸三郎,陸昀。

陸昀眉挑了下,在二郎沒看到的時候,與羅令妤視線短暫地接觸。目中清冷,他衣袍略拂如云:“羅妹妹……”

羅令妤刷地紅了臉:討厭……他叫她什麼呢?!

陸昀:“不在么?”

羅令妤:“啊?”

與陸三郎面面相覷半天,羅令妤才漲紅了臉,意識到陸昀說的恐怕不是她,而是她的小妹妹羅雲嫿。心裏奇怪妹妹怎麼會和三表哥這麼熟,還被三表哥喊妹妹。她和他不打不相識半個月,他也還是生疏地叫“表妹”,和叫其他表小姐沒區別……羅令妤掩去心中的幾許羨慕,推脫道:“嫿兒在習字。”

陸昀慢聲:“我字也寫得不錯,教她足夠。她人在哪兒?”

羅令妤:“……”

心中已非常嫉妒了。

她故作不在意地指明了方向,看陸昀真的就這麼起身走了。她心裏重哼一聲,扭頭,將注意力放到一直端着茶盞看她二人的陸顯面上。陸二郎清風朗月般,道:“三弟和表妹的關係似乎不錯。”

羅令妤吃力地問:“……二表哥哪裏看出的我和三表哥關係不錯?三表哥明明很厭我啊。”

陸顯意外無比:“厭惡?他是喜歡吧。”

羅令妤:“……”

二表哥眼瘸?

陸顯溫溫道:“三郎慣來和表姐表妹們不熟,能和表妹你多說兩句話,已經讓我很吃驚了。”他目光一閃,“之前看三郎那般……我以為他戲弄你,現在想來,恐怕態度不一樣,就很說明問題了。“

羅令妤身子前傾,想多聽陸顯說兩句,但陸顯出了下神,就不說了。陸顯垂下眼,餘光瞥到表妹的花容月貌,心中黯黯。這般貌美的表妹,大約也和其他女郎一般,心悅三弟?不然何以身子前傾?

羅令妤眼尖地瞥到他一閃而逝的神色。心裏一怔后,羅令妤問道:“表哥何以一直提三表哥?不提自己呢?那日小宴后,表伯母一直不讓表哥出門……表哥也挨罵了吧?是我對不起表哥你。”

陸顯連忙:“怎麼會……”

羅令妤揚手,笑眯眯:“我變個戲法給表哥看。”

她清澈如湖光瀲灧的眸子專註地盯着面前的郎君,手從袖中伸出,輕快地折手翻弄……

陸昀拉開門進來時,正巧看到羅令妤手上陡然出現一朵玉蘭,她笑容誠摯地跟陸顯顯擺:“表哥,有沒有高興點兒?”

門口的三郎陸昀一陣窒息:“……”

這不是他的變戲法么?!拿他的變戲法去逗陸顯笑?!

陸昀似笑非笑。

明白了……這是真的喝多了。

淚珠如雨粒明玉掛在腮幫上,斷斷續續地連成一條線。那壇酒被陸三郎悶了許多年,醇香芳菲,後勁也足。羅令妤大腦被燒得如漿糊般,似有些神智,又似不太清明。她坐在那裏也不說話了,就不停地掉眼淚。那酒將她心中的委屈放大——

早逝的父母。

長在南陽所受的苦。

帶妹妹千里迢迢投奔陸家的困窘。

還有……今晚訓她的陸夫人。

倘若她父母還在,此時她當和妹妹在汝陽,承歡父母膝下。即使來建業陸家,陸夫人又怎麼會這般羞辱她?

美人便是啼哭,那也是美人。羅氏女側着臉,睫毛上翹,月光湖水一波波浮在面上,又清又白地與頰畔濕發相貼。羅氏女目黑唇紅,落淚如珠哽咽不休,顯得柔弱可人憐。

船隻另一頭坐着的陸三郎盯着她半晌,看她哭都一副經過訓練般的呈現美感。心頭微怔,生起嘲諷感的同時,陸昀猝然別目。

他被她的眼淚弄得煩躁,不願多看,他直接背過身,手抓住了扔在船幫上的木槳。他撥動着船槳,試圖將飄向湖中央的小船划到岸邊。只要不看羅令妤,陸三郎就還是那個冷靜的、不留情面的郎君。他勾着唇,漫不經心地嘲笑身後那哭泣女郎:“在伯母跟前據理力爭時,你不是很高傲么?一背過伯母,落在人後,你就開始哭啼啼了?”

“羅令妤,你也就這麼大點兒膽子。”

羅令妤:“你知道什麼!你又不是像我這般寄人籬下,你又……”

還以為她能說出什麼來呢。陸昀淡聲:“誰又不曾失過父母呢。”

船隻搖晃,羅令妤的頭也被晃得暈。她淚眼模糊,看背對着她划船的青年郎君背影雋永,意態風華。她看得發痴時,漿糊般的腦子勉強轉動,隱約地想起陸三郎也是早失恃怙。至今二房“清院”,郎主都只有陸昀一人。

陸昀聲音在水上漂浮:“伯母又不是惡人,不會刻意跟你過不去。你何必那麼急功近利?何必將心機寫在臉上?”

“誰會喜歡心機深重、還急功近利的女子?”

羅令妤心想: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好歹是陸氏嫡系血統,我的這層親戚關係,卻拐到八百裡外了。

羅令妤:“我、我……”

她滿肚子的反駁話,因醉酒而全都敢暴露。她扶着船幫跌跌撞撞地站起來,陸三郎這船劃得不甚好,讓站起來的羅令妤跟着船身而左右搖晃。但羅令妤渾然不怕,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奔過去,彎下腰要和陸三郎辯駁。

陸昀低着頭,好不容易船劃得像個樣了,半天沒聽到身後那喋喋不休的小女子再吭氣。陸昀回頭望,然一下僵住,渾身倒刺豎起!因羅令妤不知怎麼就在晃動的船上趔趄到了他面前,身後突然冒出來的人嚇了陸昀一跳。

但更嚴重的是——陸昀轉頭剎那,羅令妤俯下身要搭他的肩跟他說話。因為郎君突然動作、肩便沒勾成,但羅令妤彎下的胸脯,堪堪擦過陸昀的臉。

初春夜涼,衣衫已薄,玉脂凝香,馥郁芬芳。

羅令妤一顫。

陸昀驀地身子后傾,同時手肘抬起向前一推。他反應比喝醉了的羅氏女劇烈多了,羅氏女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被陸昀猛力向後推。陸昀厲聲:“你幹什麼?!”

他一把把恍惚的羅令妤推下了船。

羅令妤:“……”

猝然被推下船,她餘光看到了陸昀那劇烈的排斥。愕然中落水,羅令妤混沌的大腦中冷不丁地冒起一個念頭:她會錯意了。這麼狠心把她推下船的陸三郎,一定不會傾慕她的。

黑夜中有人落水,水花“噗”一聲高高濺起,幾滴水砸在郎君蒼茫的面上。

陸昀僵硬地低頭看着自己推人的手:“……”

同時,岸邊傳來侍女的高呼:“女郎,女郎!您在哪裏……呃!”落水聲響起,湖上濺起水浪,小舟上立着茫然的郎君。女郎落水那一幕,被岸邊的侍女們看到。

靈玉等女一陣窒息:“……”

給陳王俶帶路,將那位公子送出陸家院子后,靈玉等侍女就匆忙趕回來。雖然羅令妤和陸三郎在一起,應該不會有事;但是作為貼身侍女,不時刻跟隨女郎,靈玉等女心裏總有些不安。

然而她們急忙忙地回來,立在岸上找人,眼睜睜地看到了陸昀將羅令妤推下水的一幕。

侍女們與不遠處站在船上的郎君對視,心中湧上懼怕和遲疑感,一時都不知該不該繼續喊了。她們親眼看到陸昀行兇,但是陸昀是陸家三郎,落水的只是一個表小姐。表小姐家族無勢,就是出了事,也沒人做主。但是她們要是惹了三郎……

侍女們面色慘白,飽受來自靈魂的良心拷問。

就見船頭的陸三郎涼涼地望她們一眼,深吸一口氣,陸三郎一個猛扎子下水,跳下去救人去了。

侍女們愕然後放下心:看來只是誤會,三郎並不是要害表小姐。

眾女連忙振作,站在岸頭焦急等待。不久后,便見渾身濕漉漉的陸昀懷裏抱着一個女子,沉着臉遊了上來。侍女們上前探望,手忙腳亂地幫陸三郎一起把女郎放到地上。靈玉伸手探女郎呼吸,眾女急呼:“娘子,娘子你沒事吧?”

羅令妤輕微顫抖,在人呼喚下,睫毛顫抖,眼睜開了一條縫。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正被陸昀抱着,也沒看到陸昀蒼白難看的臉色。侍女們的呼喊聲在耳邊,羅令妤那被酒泡過的大腦好像清醒了一些。她咳嗽着吐出幾口水:“我、我、我沒事……”

靈玉喜極而泣:“娘子不要動,娘子放心,婢子這就去請疾醫來看娘子。”

羅令妤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許她去。她煞白着一張臉,清醒一點的思緒讓她抓着靈玉不放。一邊身體冷得發抖,她一邊說:“不、不要疾醫。不許去請!回去睡一晚就好了。”

侍女們:“娘子這是什麼話!來人、來人……”

羅令妤顫抖着:“不許找人來!我今晚已經惹陸夫人不高興,再落了水找疾醫,該、該……覺得我矯情,多事……不許叫人來……我自己可以……”

羅令妤都這般了,侍女們苦勸,她卻堅決不肯請人。模糊中,羅令妤好像看到陸昀黑沉的臉色,但是陸昀沒說話,她印象不深。眾女終究拗不過表小姐,靈玉等女只好垮着臉點頭了。

這一折騰便到了半夜,回去“雪溯院”的時候,等姐姐等了一晚上的羅雲嫿小娘子都睡了。侍女們亮着火,進進出出,又是找人熬熱湯,又是尋乾淨衣裳。靈犀沒忍心叫醒羅雲嫿,只跟着侍女們一道照顧落水的羅令妤。等靈玉她們想起來時,發現陸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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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敵她千嬌百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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