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啪——!”
心頭瞬間湧上氣憤、委屈、羞惱等各類情緒,這不受控制的情緒,讓羅令妤抬手一巴掌扇到了陸昀臉上。她眼若噴火:他把她當什麼?“以色侍人”?!她就那般不堪?難道他送她名士畫、對她勾眼笑,都是她誤會了么?他是貞郎烈男么?!
側臉印上五根纖細卻清晰的手指印,陸昀慢慢偏過臉來,眸中幾多陰鷙。他仍將羅令妤壓在樹頭,沉沉目色壓着她,不苟言笑時,冷銳睥睨,分外駭人。
被他眼睛盯着,羅令妤後背當即出了一層冷汗:“……”
她瘋了吧,她一個寄人籬下的表小姐,竟然敢打陸三郎?陸三郎一句話,就能讓她和妹妹滾吧?可她已經無家可歸……
“表、表、表哥,”風吹花林,月落滿天,女郎眼睫輕輕一顫,瞳中瞬間盈滿了瀲灧水霧。淚水漣漣,咬着下唇,再怯生生、慌張地仰臉看人,羅令妤顫巍巍地伸手去撫陸昀被打的半張臉,“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陸昀:“……”
他眼被睫壓,青黑一片,神色被斂住。他望着慌亂的女郎半天,悠悠伸出手,準確地抓住羅令妤的手腕。陸昀表現得像是上位者一般,毫無憐憫心地觀賞在他眼皮下唱戲的小人。陸昀:“省省眼淚,這招對我沒用。”
羅令妤:“……”
眼淚怎麼可能沒用?
剎那時間,陸昀在羅令妤仰着的眼中看到一絲陰冷。陸昀眼睛一跳,她那細微的情緒已經消失。眼含淚水的表小姐姿勢不變,略微的遲鈍后,她眼中斷斷續續的淚意就收回去了。眼睫上尚掛着晶瑩淚珠,羅令妤唇角卻上翹,露出一絲自憐的笑。羅令妤聲音依然柔柔弱弱的:“表哥為什麼用這麼難聽的話說我?何謂‘以色侍人’?是指府上郎君們被我迷得暈頭轉向么?如果這樣說,三表哥你不是也在‘以色侍人’?”
陸昀眸中神色更陰,唇角含笑:“表妹承認自己動機不純了?”
羅令妤:“沒有。美貌是罪么?我逼着人都來看我了么?我初來乍到,想討大家喜歡有錯么?我沒有把臉捂着,穿一身灰撲撲坐屋裏發霉是不可饒恕么?何謂‘勾搭男人’?我家裏雖然落魄了,但我也是士族出身!三表哥你也說我‘一動不動’,那和你有什麼區別呢?府上的表小姐們都喜歡錶哥你,難道為了不讓人纏,你就不出門、不和人說話了么?同樣的事,你就是光風霽月,我便是四處勾搭男人?”
羅令妤可不只是跟人說話而已。陸昀嗤聲:“巧言令色,你在我二哥面前……”
他本想多評價兩句,但羅令妤身子忽然向前一挺。女郎胸脯飽.滿,為了避免真的和這個小女子身體接觸,陸昀不得不後退。羅令妤眸子一閃,竟迎着他走,將他一步步向後逼。羅令妤裙裾飛揚,面頰髮絲拂過唇,她的紅唇一張一合,與雪白的面、淚光點點的眼相映。何等的瑰麗、明艷。
羅令妤委屈又憤怒:“二表哥怎麼了?我只送三表哥過花箋,送三表哥過花露。三表哥便以為我對所有人都一樣?我的一腔愛慕之心,三表哥置之不理,我羞愧難當,只好當做不知。孰料表哥又如此污衊我,還誤會我和二表哥……三表哥你討厭我就直說,這樣太過小人!”
陸昀被步步逼得靠在了樹上,一開始有些意外,後來他便好整以暇:“如此說來,倒是我誤會了你,我的錯?”
陸昀俯身,手指撩過她耳下的碎發,瞥到她發紅的耳根:“那你可當心了。我能看到的,旁人也能看到。你以為你這般心機,陸家都是睜眼瞎?羅表妹,只要一個言行不妥,陸家就能把你掃地而出。”
羅令妤心裏大慌。
但她面上不顯。她眼中酸紅,怒地將陸昀重重一推,落下淚:“隨便你!”
“三表哥,我不理你了!”
話音一落,羅令妤也不再與陸昀糾纏。她的情緒大波動,說話時激動地胸脯顫抖,隨即轉過身,眼中的淚連成一條蜿蜒的銀白長線,掛在玉頰上。香腮被雪浸濕,羅令妤側容哀傷嬌美,泛着月色清光。
陸昀眸子幽黑下去,嘴抽一下:還不理……不理他了?!
他看着羅令妤背過他,提着裙裾往花林外跑去。身後一簇簇粉紅杏紅的花洋洋洒洒,她跑動起裙裾飛起地上的花,整個林子的話都像是追她而去。她像是誤闖凡塵,背影罩上虛光,一派朦朧的美……
陸昀怔然片刻,佳人已經不見了,他才搓了下方才撫摸她臉孔的手指。指尖殘留細膩芳華,陸三郎咳嗽一聲,掩飾自己剛才異樣的情緒:真是一位時刻不忘記展露自己美麗的表妹。
點都點不醒……他更嫌惡她了。
……
回到“雪溯院”,羅令妤撫着劇烈狂跳的心臟,心神不屬地癱坐在床榻上。緊張和驚怕讓她額上、鼻尖皆是汗,後背也潮漉漉的。她的臉頰滾燙無比,手擱在憑几上半天,侍女靈玉端來一杯茶地給她:“女郎安好?”
羅令妤失落着:不好。
她竟、竟然……膽大包天。不光扇了陸三郎一巴掌,還教訓了陸三郎一通。陸三郎這會兒,該恨死她了吧?
她的婚事……羅令妤咬唇,暗自懊惱:當著陸三郎面的那番義正言辭的說辭,那幾顆掉的淚珠子,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她日後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不知是否該轉移目標。
然而現在最大的麻煩,都不是陸三郎。而是陸三郎懷疑她的真面目,那位表哥不像好人,會不會把她的真面目告訴陸家的長輩們?陸家長輩要是厭惡她,不喜她,要把她趕出陸家……她該怎麼辦?失去家族庇護,她已走投無路呀。
羅令妤靜坐着,被自己的想像嚇得渾身冷汗淋淋,兩手冰涼。
她心裏慌張,恨不得掉頭回花林,跪到陸昀面前求他不要揭穿她……可是羅令妤也是貴女出身,她也有自己的驕傲。此時代除去祭拜,大部分時候連面見君王都不必行跪拜之禮。而她竟為了待在陸家,要去跪陸三郎嗎?
靈玉焦急地推一下羅令妤:“女郎到底怎麼了?”
羅令妤這呆坐不語、六神無主的樣子嚇住了侍女。靈玉握住羅令妤冰涼的手,貼到她耳邊輕聲:“莫非是三郎欺負了您?女郎別怕,我們明日跟老夫人告狀,讓老夫人為我們做主!”
羅令妤顫一下。
指甲掐入手心:寄人籬下……
“不要了。我不能給大家添亂,三表哥待我……”女郎淚如雨下,哽咽一下后笑道,“很好。”
羅令妤只落淚,提起“陸三郎”卻什麼也不說,靈玉更是認定陸三郎必然欺負女郎了。靈玉要去告訴老夫人,羅令妤拉着她不許,期期艾艾,靈玉只好嘆一聲,點頭了。想女郎真是可憐,又真是心善。
待靈玉伺候羅令妤入睡后,出去與府上的姐妹們見面,關於陸三郎,就有一個八卦流傳開了——陸三郎私下裏人面獸心,把新來的表小姐欺負哭了。
這個流言,其實只傳了兩天。將要愈演愈烈時,侍從們竊竊私語傳一個新八卦——陸三郎的臉被一個女郎打傷了。
陸三郎被人扇巴掌了。
靈玉回來將消息告知羅令妤后,擔憂地看着面色陰晴不定的女郎。羅令妤心中已一陣窒息:三表哥……不愧是三表哥。
那麼大個巴掌印,他竟也不掩飾,不躲兩天,還出去晃。
她這邊再傳什麼,不是坐實是自己打的那巴掌么?到陸家長輩面前,還不知道被說成什麼樣。她、她認輸。
……
因為和陸三郎私會那件事,一連數日,羅令妤都懨懨地窩在院中不出門。她心驚膽戰,等了數日,她的大伯母陸英和陸家老夫人都沒有找她談話。似乎是陸昀並沒有去陸老夫人那裏告她的狀?
他到底什麼意思?讓人心裏好滲。
清晨時,羅雲嫿小娘子坐在院裏大聲背書,靈玉則站在簾下幫女郎梳發。羅令妤坐在窗前,正好能監視妹妹有沒有偷懶。望着鏡中的雲鬢花顏,靈玉將一根步搖插入女郎發間,問道:“女郎兩日不出門,不知今日定下來的小宴是否也取消?”
之前為了討好各位郎君和女郎,羅令妤自掏腰包,不知送了多少禮,辦了多少宴。銀錢短缺,她心中甚疼。
今晚這場小宴,原本說好的也是羅令妤當東家。
羅令妤忽然想到陸三郎那暗含警示的話——“那你可當心了。我能看到的,旁人也能看到。你以為你這般心機,陸家都是睜眼瞎?羅表妹,只要一個言行不妥,陸家就能把你掃地而出。”
羅令妤擰眉,正要拒絕,靈玉又笑道:“若是不想做東,王娘子想做東呢。韓氏女要歸家,王娘子想辦送別宴,只是苦於沒有女郎你的心靈手巧,王娘子想借娘子的地方一用。”
羅令妤目中一閃,應了這個人情:“好,我甚愛送人情。讓王姐姐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