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兩手空空去讀書
這天鐵大虎給王老秀才家磨好了剪刀，讓南楓送過去，王秀才是個教書先生，手底下二十幾個孩子跟着念書，他一輩子沒中過舉，如今年紀一大把，也絕了中舉的念想，但是發誓要教個舉人出來，對着手底下的孩子分外嚴厲。
只是他一直沒找到好苗子，那些孩子就是在他手裏啟下蒙，然後回家的回家，官學的官學，或者家裏另外請人教導，眼看這個希望也要流掉了。
南楓拿着剪刀找到王秀才家，秀才家祖籍在雲州，家裏還有一些地，所以住的房子也有幾進院落，他就在自己家裏開了蒙學。秀才娘子也是個和氣的老太太。
南楓把剪刀交給秀才娘子，把十文銅錢放好，正想告辭離開，秀才娘子道“我正好做了幾個餅，你帶些家去吃，裏面加了豆沙，可甜了！”
換在以前，南楓鐵定拒絕，可惜如今她只能在夢裏回憶各種好東西的味道，所以聽見甜豆沙這三個字，哪怕大腦指揮兩條腿要走，這兩條腿自己造反，就是不動！
秀才娘子看着這個孩子不斷咽着口水，還是規規矩矩的站着，心裏更加憐惜幾分，就回身去拿餅。
這時內堂里上課的孩子們下課了，打打鬧鬧的離開，有些還好奇的看着她，南楓雖然穿的破爛，但是她心裏年齡擺在那裏，不會被幾個孩子的眼神打擾。
她鎮定自若的站在那裏，王秀才領着一個胖胖的孩童出來，手裏拿着一張紙道“教過許多遍了！還背不出來，你可太愚鈍了！回去給我抄去！”
看見南楓，王秀才對她點下頭，南楓叫一聲“先生好。”
那孩子低頭聽訓，臉上卻做着鬼臉，他對王秀才道“先生，這些這麼難，怎麼能一下子背的出，你要多給我些時間，這抄就免了吧！”
王秀才怒道“你自己憊懶不說，還找借口！我和你爹去說！看捶不捶你！”
那孩子眼珠子咕嚕嚕亂轉，他一把揪住南楓“先生你教他一遍，他能背出就說明我不用心，他背不出，就是這文章太難，先生也不要為難我！”
王秀才都被氣笑了“胡說八道，鐵蛋一天學都沒上過，你讓他背文章，這不是胡鬧么！”
那孩子仰着臉道“先生不就是教人讀書的么，你能把一天學都沒上過的教會了，才顯的先生能耐大呀！”
王秀才不欲理他，正想趕他出去，南楓腦袋一熱，她道“那假如我學會了呢，你用什麼打賭？”
那孩子眼睛一亮“你願意？”接着大方道“那你說好了，你能背的出，你要些什麼，假如背不出，你又怎麼辦？”
南楓道“我不要你什麼，我背出了，以後你聽先生的話，不要調皮，我背不出，先生就不罰你抄寫，如何？”她看着王秀才。
王秀才摸着鬍子思考，秀才娘子剛巧出來了一會兒，聽見了幾人的談話，她手裏拿油紙包着幾塊餅，對王秀才道“就讓他們試試吧，也無傷大雅！”
王秀才見老妻同意，只好點頭道“那我就教半個時辰，然後鐵蛋再背。”
拿出先前的文章給南楓看，南楓一看原來是論語的開篇，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到孝弟也者，其為人之本也。短短几句。
上輩子這些東西接觸過，所以她也背過，現在再溫習一遍倒也簡單，王秀才不指望她能全部記住，能記上幾句就不錯了，畢竟是個從未上過學的孩子。
那調皮孩子倒是拿着秀才娘子的餅吃了起來，還對着師母撒嬌。
不到半個時辰，只不過默念了幾遍，南楓道“先生，我能背了！”
王秀才道“你不要逞強，再多念幾遍。”
南楓微微一笑，合上書，開始備起來“子曰……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其為人之本也”一字不差。
那孩子嘴裏叼着餅，不可思議的看着南楓，猶豫道“你以前背過？”
王秀才一開始也被她的天賦驚住了，一聽那孩子的話，覺得也像，正要詢問，南楓笑道“我跟着我爹逃難來雲州，長到這麼大沒翻過這些書本！”
反正這輩子就是沒翻過這些書，算不得說謊！
王秀才激動起來，這可真是讀書的好苗子啊！那孩子倒也爽快“好吧，我輸了，我回家就抄去！”
孩子對着王秀才和師母行了禮，對着南楓做了個鬼臉，然後跑了。南楓拿着餅，道過謝，也離開了。
半路遇見那個孩子，那孩子特意等着她，對南楓道“我叫魯耀宗，你叫鐵蛋是吧，我看你讀書很厲害啊！……”巴拉巴拉不等南楓回答，他都能滔滔不絕的說下去。
南楓靜靜聽着，嘴角帶着笑意，這孩子不是個熊孩紙，只是性子調皮了些，看樣子他家境不錯，衣服整潔乾淨，小臉紅潤潤的，身材胖乎乎的。
到了岔道口，魯小胖道“前面我就到家了，你走好，下次找你玩呀！”南楓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回到鐵大虎的攤子，南楓把錢和餅都交給鐵大虎“餅是師娘送的，你嘗嘗。”
鐵大虎把錢小心翼翼放好，把餅推給她“你先吃，吃剩下的給我。”
南楓沒把剛才那個小插曲放在心上，她把餅拿出來吃了一個，餘下都給了鐵大虎“我飽了，你吃。”
鐵大虎摸摸女兒的頭，兩三口就吃掉了餅。又幹了一段時間的活，眼看太陽西沉，父女兩收拾好攤位回家。
第二天，兩人又去出攤，南楓還是打打下手，不一會兒王秀才就趕了過來，他拉着鐵大虎一頓說，還對着南楓指了一下，
鐵大虎一個勁的搖頭，王秀才急了，拉着他不撒手，南楓走近一聽，原來王秀才希望南楓到他那裏去開蒙念書。
南楓對王秀才道“先生，我們家沒多餘的錢交束脩，你別拉着我爹了，他也沒辦法的。”
鐵大虎一臉尷尬的看着南楓，王秀才愣了一下，忽然咬牙道“我不要你的束脩，還管你一餐飯，如何？”
南楓傻了眼，她看着鐵大虎，眼神表示“我找不出理由拒絕，該你上！”
哪知道鐵大虎眼睛一亮，反過來拉着王秀才的手道“先生可是說真的？”
王秀才摸着鬍子道“我一個有功名的秀才，騙你作甚！”
鐵大虎一口應下“那我兒子明天就去先生那裏念書！”
南楓吃驚的看着鐵大虎，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王秀才已經滿意的走了，臨走前還對南楓說“明天卯時末來念書，可別忘了。”
等王秀才走遠，南楓到“爹你又糊塗了，我怎麼可以去念書，你又不是不知道……”
鐵大虎憨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不就念個書么，不要錢，還有頓飯吃，王秀才家的吃食肯定比我們家好，你也可以養養身子了。”
南楓無奈道“念書不是這麼簡單的，除了束脩，還有買書和筆墨紙硯的錢，這些錢不比束脩少，先生免了束脩，難道這些也要先生出嗎？”
鐵大虎摸着腦袋道“不知道念個書要這麼多東西呀，可是都答應了，要不你先去個幾日，到時候再回來唄，好歹能吃幾餐像樣飯食，爹沒本事……”
南楓聽不得鐵大虎說這些，趕緊道“爹，你很好，好了好了，我先去幾日吧，你別說這些話了。”
父女兩說定，又開始幹活。
第二天早上南楓吃了早飯，早早趕到王秀才家，王秀才見她沒遲到，微笑着點點頭，指了一個位置讓她坐。
南楓兩手空空的坐在案前，不一會兒工夫，孩子們陸陸續續來了，這個小小的私塾里便坐滿了人，那個魯耀宗正好是南楓的同桌，看見南楓還做了個鬼臉。
等人到齊，王秀才道“先把昨天教的背起來！”
小孩子們開始搖頭晃腦的背書“子曰……”
南楓對魯小胖道“你的書能借我看下嘛？”
魯小胖大方的遞給她，她在郎朗的讀書聲中翻開書本溫習。
王秀才注意到南楓兩手空空，他這才知道這孩子啥都沒有，他去挑揀了一番，把一支筆一塊墨，還有自己的一本論語遞給她。
南楓搖頭不想要，王秀才道“我都能倒背如流，你拿着用吧。”
南楓只能接過，倒是招的魯小胖一陣羨慕。不論好壞，畢竟是先生的東西呢。
早讀完畢，王秀才把孩子們一一叫到前面來查驗功課，餘下的孩子就練字。
南楓學過毛筆字，那時還是弟弟去上興趣班，上了幾節就吵着不願去，南楓乾脆一起去，陪着弟弟練了毛筆字。
所以她會用毛筆寫字不假，可是她墨不會磨，擱現代誰寫毛筆字還要磨墨的？
費了半天勁，臉上都染黑了，她的墨還是沒磨成，最後還是魯小胖給她磨好了墨。
南楓道了謝，開始寫大字，好長時間沒用毛筆寫字，她寫的歪歪扭扭，魯小胖還像模像樣的教她。
等所有孩子都問完，王秀才最後叫了南楓。
他看了南楓的字，點點頭“第一次能寫成這樣，不錯了。”然後又給南楓一本三字經，一本千字文，一本對韻，道“他們在學論語，你沒念過字，先念這三本，都讀通會背了我在教你別的，不會的你來問我。”
南楓很不好意“還讓先生破費。”
王秀才摸着鬍子道“你好好念書就行了！”說著先教南楓讀這三本書，一字一句的教她，發現這孩子記性和悟性特別好，很多都是教一遍就會。
王秀才怕她是短時記憶，還不停的拿前面教過的問她，發現南楓居然真記住了，不由得摸着鬍子不住點頭。
這些書對南楓而言並不複雜，繁體字多看看也就習慣了，從頭背出來也只是多用些心。
課間活動時，別的孩子嬉戲打鬧，南楓是融不進去的，她就在角落裏背書“清對濁，美對嘉，鄙吝對矜誇……”
魯小胖一直搗蛋“鐵蛋，別背了，來玩呀！”
南楓搖頭道“我還是背一會兒書，我不像你們，這些都學過了，我還要更認真才行呢。”
魯小胖搖頭道“先生說了，要勞逸結合！”
南楓看着他，笑着繼續背“半窗花月，錫影依依是道家。”
魯小胖搖頭“獃子！”
王秀才在一邊看着，欣慰的摸摸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