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長安年少羽林郎

19.長安年少羽林郎

第一章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

未央,作“不盡”之意,又為長生。

館陶長公主看着眼前不知被多少人艷羨崇慕的偌大宮殿,縱使目光所及之處未能涵蓋整座未央宮,仍一反往常地陷入了沉思。

未央宮啊!高祖七年建立,歷時百餘年,是大漢歷代帝王的理政之地、朝寢之宮。她的父皇——文帝劉恆曾是這座宮殿的上一任主人。

而今,這宮殿依舊,主人卻換了,萬幸的是,繼承未央宮的是與自己一母同胞的阿弟,大漢朝最尊貴的人,漢景帝劉啟。

驕橫而矜貴的面容由內而外透露出一絲得意,將高貴地頭顱高高抬起,劉嫖挺直了背脊,快步走向後宮永延殿。

永延殿位於宣室之北,是景帝最寵愛的夫人栗姬的住所。宣室是景帝日常起居之所,永延殿則是後宮之中地理位置最佳即最靠近宣室的殿閣,由此可見,栗姬帝寵之盛。

連劉嫖也不得不對栗姬退一射之地。

前往永延殿的石板小路上,劉嫖半是羨慕半是嫉妒地估量着此行能否成功。午後的陽光着實憨厚,明明已是過了盛夏,這熱度卻半分不減,閃耀耀的光芒一不小心就刺探到眼睛裏,恍惚間劉嫖想起了一些陳事。

在她很小的時候,文帝正值壯年,她記得父皇最愛在王宮中陪自己舉高高,他說要讓自己成為天下間最尊貴的公主,那個時候,自己還不懂最尊貴的公主與最尊貴的人有什麼區別。

直到阿弟出生。

父皇周身洋溢着的欣喜是與疼愛自己時不一樣的,眼神里寄託着的厚重的期盼是自己望塵莫及的渴求的珍寶。

未央宮啊,也曾被自己渴望過。劉嫖將沉埋許久的秘密小心謹慎地再次掩蓋,不甘又一次浮上心頭。

堂邑侯陳午,她名正言順的駙馬,二子一女的父親,除了世襲且位於列侯之首的爵位,她很難從這個男人身上發掘出其他閃光點,如果為人老實忠厚算的話,那她寧願嫁一個陰險而有抱負有野心的人。

子女中,大子陳須二子陳蟜皆隨了其父陳午,毫無野心抱負可言,惟小女兒阿嬌那一身的爽利驕傲勁兒與自己如出一轍。

故此,劉嫖有意識地偏寵小閨女,連帶着竇太后也對這個外孫女兒另眼相看,有事無事便傳這娘倆兒去長樂宮坐坐,稱得起一句天之驕女了。

想起給自己的富貴前程錦上添花的小女兒,館陶長公主無意識地笑了,給艷麗莊重的面容無端地添上一抹柔和,這是對堂邑侯父子三人所未曾展現的。

阿嬌真的是太像自己了,劉嫖一次又一次地無聲琢磨着這句話,心底的慾望之淵愈來愈深。即使景帝已經答應自己會在阿嬌及笄之齡賜予她郡主之尊並封賞田地,但一個區區郡主怎能配得起阿嬌呢?自己身為長公主尚且不能婚配自主擇取良婿,更何況小小一個郡主呢?

自己的女兒,值得更好的。劉嫖無比堅定地在腦海里回想着椒房殿的雕欄畫柱富麗堂皇,那是未央宮,不,是整個大漢最尊貴的宮殿之一,歷代皇後方有資格居住。

椒房殿,木蘭為棟,杏木作梁,以椒粉和泥抹之而成,置身其內,聞之有奇香,非母儀天下者不得居。

她劉嫖,今日就要為女兒謀個錦繡前程!

換上一副更加柔和親近的模樣,劉嫖方邁進永延殿。殿內院落錯落有致,大大小小的花草被打理得井井有條,到處都散發著蓬勃向上的生機,與這殿閣主人如出一轍。不難看出,栗姬在阿弟心裏分量不輕,劉嫖如是想到。

穩穩走到正殿門口,劉嫖心下訝然,擱往常,栗姬就算不親自迎接自己也會讓貼身侍女接待,今日自己都快進了正殿了,她反倒不露面,就連往日常見的兩個宮婢也不見蹤影。

正狐疑着的館陶長公主兩三個呼吸間就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猜測,根據她安插在永延殿的眼線所報,栗夫人昨日似有害喜之狀,噁心嘔吐不止,大半日未曾進一粒米飯一滴湯水,八成是懷了。

瞧這殿內空曠曠的,準是出去散心了,館陶長公主一個手勢,她的心腹笑眯眯地與永延殿的兩個小黃門打聽起來,這才得知栗姬去了後花園的一處亭子歇息。

館陶長公主當即掉頭前赴後花園,那裏頭的一山一水一花一草她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後花園小亭子不少,但距永延殿較近的惟有歲羽亭,那裏也是景帝常去之處。

歲羽亭,立於滄池之中,四周假山或多或少或大或小,池水蒼冽清澈,頗為潔凈,亭中一美人作托腮苦惱狀,極明艷動人。

亭中發愁的美人正是栗姬,她的近侍名為綠荷,極擅梳頭,今日為栗姬梳了個垂雲髻,配着那一臉的楚楚可憐,倒是極為相稱。

可你若以為栗姬是朵小白蓮那就大錯特錯了,與她精緻小巧的五官截然相反的是她的性格,直爽得讓人意外,若與她萍水相逢,怕是沒有人會認為這是一個居於深宮之中的寵妃。

這一點館陶長公主也不太明白,依她之見,栗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可任由自己擺佈的笨蛋,失去了帝寵就什麼也不是的蠢貨,但是就這麼一個始終被自己鄙夷的笨蛋卻牢牢地壓制了自己。

所以啊,雖然嫉妒,雖然憤怒,但還是要和栗夫人打好關係,這才是一個宮闈女子最明智的選擇,不是嗎?

不過,任她聰慧亦蠢笨,這塊踏腳石,自己替阿嬌要定了,劉嫖似是發誓一般在內心鄭重道,臉上掛着的笑容也越發真誠。

“栗夫人,館陶今日入宮聽聞近日宮中無要事,想來你定是清閑,陛下時不時就對我說要我這個做姐姐的多陪陪妹妹,這下子得空了,就來找你說說話兒,權當解悶好了。”

劉嫖的一席話極為敞亮,既體貼了景帝想要一家和睦的心思,又照顧了自己的臉面,端得是富麗堂皇,讓栗姬找不出一個錯兒。

“長公主說得是哪裏話,您要是想來找我解悶,還用得着挑空兒?叫小黃門過來說一聲,您什麼時候過來都成。”栗姬雖直性子,宮中呆久了,臉色倒也懂得遮掩一二,一番話下來叫劉嫖無話可說。

栗姬與景帝是少年相愛至今,感情極深厚,浸淫後宮十幾年仍舊保持着一份直爽肆意的天性,想來與景帝的庇護分不開。性子雖帶着一份簡單,倒還有一份敏銳的直覺,縱然館陶待她客氣有禮多年,她卻始終沒有卸下心防,總覺得館陶並不如表面那麼善待自己。

故此,在面對館陶長公主時,栗姬就猶如小刺蝟一般豎起了全身的刺,生怕劉嫖一個不注意就把自己埋坑裏。

話題每每都是劉嫖先拋出來,然後栗姬再接着講,你來我往,模式雖單調僵硬,氣氛卻漸漸升溫。

劉嫖很快就把對話焦點轉移到了自己女兒陳阿嬌身上。

“妹妹,我家阿嬌出身尊貴,雖小小年紀已然不俗,樣貌且不必說,琴棋書畫也稱得上佳,我這個做母親的,真是時時刻刻不為她驕傲。”

劉嫖說得倒是實話,顯然並沒有誇大的痕迹,阿嬌雖然嬌蠻,但畢竟年幼,以後還是可以改過來的,至於樣貌,那自是不必說,與館陶長公主有五六分像,其他四五分更像是隨了她外祖母竇太后,不論隨的是誰,都是實實在在的美人兒,栗姬想若是自己也有個女兒,定然比館陶疼愛阿嬌還要寵她。

栗姬垂下眼眸,姣好的眉眼驀地添了一抹失落,話語倒是一如既往地真誠:“阿嬌聰慧伶俐,生得俊俏,我倒巴不得她是我家的。”

她說得是實話,想她栗姬自嫁給景帝起什麼不是一帆風順,連竇太后都奈何不了她,偏偏在子嗣上栽了跟頭,這麼些年,求子葯是一碗接一碗地喝,菩薩佛祖道家天尊更是一個不落地拜了個遍,偏肚子就是沒個動靜,仿若石沉大海一般,心情怎一個頹喪了得!

聞言,劉嫖樂了,“看來你是真喜歡阿嬌,我倒有個法子,能全了你這心思。”

想着栗姬準是上鉤了,劉嫖覺得這時候提出結親之事准能成,更何況她還有備案呢!

不妨栗姬卻是誤會了劉嫖的未盡之語,她以為館陶長公主是掌握着什麼生子秘方,想要透露給自己。

“姐姐不妨說來聽聽。”栗姬甜甜地懇求道,極為專註地盯着館陶長公主,倒叫劉嫖平添了一抹自信。

“這事簡單得很,待日後妹妹生個小皇子,我便把阿嬌許給他,這般妹妹豈不是兒女雙全了?”

館陶撫着栗姬的右手,半是蠱惑半是真誠地說出了醞釀許久的心思。

未料栗姬的反應尤其激烈,遠遠地超過了預期。

栗姬的笑容在館陶長公主話音未落時就僵住了,待她說完這個好點子,栗姬一把抽出了被劉嫖輕握着的柔荑,白皙的面頰憤怒、決絕與不可置信相互交融,落在劉嫖眼裏那就是明晃晃的拒絕。

“妹妹這是何意?”館陶似是沒能理解栗姬的所作所為,再次柔聲問道。

栗姬攥緊了袖子,氣勢上不下館陶半分,“這話該我問長公主才是,且不說妹妹多年未曾有孕,再者即使我有孕,長公主又怎知腹中孩兒是男是女?長公主這話說得未免太早了!”

因着昨日噁心嘔吐,栗姬忍着興奮命心腹請來了少府太醫,孰料竹籃打水空歡喜一場,蓋因夜間受涼導致脾胃虛弱,所幸這事兒只有太醫和心腹幾人知曉,倒也沒流傳出去,劉嫖安插的眼線只算得上小宮婢,這等私密事兒她自是無法知曉的,這才讓館陶長公主有了今日之行,從而誤打誤撞得罪了栗姬。

再者,栗姬性情本真,哪能與劉嫖一樣輕率地把兒女親事給訂下。就拿她自己講,那也是和景帝互相愛慕的一對,她又如何能為了這所謂的政治利益就把子女的一輩子給規劃了呢?

還有,阿嬌現年六歲,雖說是虛的,可她肚子裏的還沒信兒呢,這年齡差得着實有點多,女大三抱金磚,這足足多了兩倍,沒得到時候金磚沒抱成反被壓。栗姬越琢磨越不能理解館陶的腦子,她真的是陳阿嬌的親娘嗎?

其實對於栗姬的某些反對的想法,劉嫖是做好了萬全準備的,譬如栗姬若生了女孩,那到時候她倆裏應外合從別的美人那兒領養一個男孩,依景帝對栗姬的寵愛,這事兒准能成!誰想栗姬壓根沒給館陶開口解釋的機會。

語畢,栗姬拂袖離去,歲羽亭內余館陶一行人。

館陶長公主的眼神狠毒得可怕,放佛淬了刀箭似的,恨不能將早早離去的栗姬凌遲,她會後悔的,為今天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絕自己而悔恨一輩子!

“回府!”,理了理衣袖,館陶貌似平靜地吩咐,隨即又言:“今日之事,你們都把嘴閉緊了,我不希望在別處聽到關於今日的謠言!”

館陶長公主很快離開了歲羽亭,步履匆匆。滄池,距歲羽亭最近的一座漸台後,一身着粉衣的小丫鬟腳步輕輕地貓着腰出來,東張西望一番,瞅着沒人方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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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撒糖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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