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終是一敗塗地
四月的皇宮紅牆碧瓦，柳枝依依。
荊北王連城騎着高頭大馬踏在錦繡宮道上，給人一種君臨天下的壓迫感。
他是西凌唯一一個可以騎馬配劍入宮之人。身後，是鑲嵌了寶石規制的華麗馬車，裏面坐着王妃朱漁。
行到承華宮外的岔口時，連城向左，朱漁向右。
朱漁去見皇太后，而連城要去見的，是一個被鎖在深宮中還能颳起一股歪風的人。
那處名臨淵宮，偏居一隅，與皇帝的後宮還有很長的距離。其守衛森嚴，裏面的人不能自由出入，外面的人也不可隨意進去探訪。
連城翻身下馬，把韁繩扔給侍衛。在太監的帶領下，徑直走進臨淵宮內。
一路太監通報，“荊北王爺到！護國大將軍到！”
宮女們紛紛跪迎，想抬眼瞧瞧傳說中西凌第一俊美男子到底長什麼樣子。
誰知其所過之處，寒氣迫人，竟讓人抬不起頭來，只能看見修長華麗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殿內，臨淵王連昇坐在棋盤邊，手握一子，見連城大步踏進，才不急不徐站起身，跪地恭迎護國大將軍的到來。
連城居高臨下，冷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兄長，並不喚其起身，而是掃了一眼那張棋盤，涼聲道，“早在十年前，本王就曾告訴你，這是個死局。”
十年前，連城可以要連昇的命。但最終手下留情，饒他一命。
十年後……
連昇跪在連城面前，不喊起，不敢起。他抬眼瞧了一下自己這位手握重兵的弟弟，但覺弟弟依舊俊美貴氣，森冷強悍，卻又多了一份歲月帶來的深不可測。
這是比朝上那位更像帝王的人。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不由得頭貼地，“荊北王說的是，那本是個死局。”
“既知是死局，又為何執着要繼續落子？可知舉手無悔，再無退路？”連城緩緩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在預示着結局。
連昇的手一抖，再次抬起頭來。目光接觸到那雙無波無瀾卻更令人害怕的眼睛，知道自己的路已走到了盡頭。
如此，反而不那麼慌亂。他從地上起身，負手而立，將手中那一子落在棋盤之上，悵然道，“終是一敗塗地。”
連城淡淡揚唇，“只可惜，你不是連陽。”
如果此子是連陽，能一展胸中抱負，也許西凌將迎來盛世榮光，而無須歷經這麼多磨難。
連昇不由得笑起來，“只可惜！你也會說只可惜！如果我是連陽，不會排擠你，會一直依賴你，仰仗你……”
“會嗎？”連城搖搖頭，“不，不會！如果你是連陽，你會跟他一樣，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本王！你和他並無本質的不同，都貪婪，都疑心病重，都只愛自己。只是你比他多一樣，治國之才！”
因着這“治國之才”，十年前，他留下了連昇的性命。
十年之後，他卻不得不親自來取連昇的性命，“本王讓你活着，將你禁足在這臨淵宮內，是希望你反省思過，不要浪費自己的才華。誰知你狼子野心，還不肯收手！”
這十年來，皇帝的確從連昇處學了許多治國之道，頒佈一系列利國利民的措施。眼看着西凌好起來，皇帝心軟，便讓連昇的兒子來見了父親一面。
誰知這一面，惹出了事端。
連城道，“你兒子勾結江湖幫派勢力，與你裏應外合。這些年，你們從未有一刻停止過謀划！”他們搜羅天下絕色送入皇宮，以春雨潤物之勢，悄悄滲透到皇宮內外的每一個角落。
連昇吃了一驚，卻又很快釋然。
什麼事能逃得過荊北王的眼呢？當年那麼不利的局面，荊北王還不是扭轉乾坤？
他忽然有些後悔答應兒子的提議，只是心裏還有最後一絲僥倖，“九弟，你何苦執念於此？原本你我才是最好的……”
“最好的什麼？君臣？還是兄弟？”連城冷然，“一個心思狹隘的人做不成帝王！你眼見自己的提議一點點變成現實，而名聲卻落到了新帝頭上，咽不下這口氣！這才是你走向死局的心結。”
“九弟，那新帝原是個廢物！你為什麼非要捧他上位？實在不行，擁你為新君，也是好的！為什麼是他！我不服！就算到了九泉之下見到父皇，我也仍敢說，我不服！”
連城揉了揉眉心，“沒錯，新帝原是個廢物！不過這些年，在你和眾臣的教導下，他也算有了一點帝王的樣子。至少，他對本王有敬畏心！不敢隨心所欲！除此之外，還有一樣，是他有，而你沒有的。那就是名正言順！若是你或我繼位，世間不知又要起多少爭端和妄念。”
他頓了一下，又道，“新帝這些年做得不錯，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你不該在這時候讓人給他吹枕邊風，更不該興起巫蠱之術，禍害良臣。四哥，出了這事，你覺得本王還能留你作亂？”
連昇的瞳孔閃了一下，“你把我兒子怎麼了？”
“抓了，殺了。”連城面無表情，“跟你兒子同流合污的趙雨萱，也被本王處決了。你們，都是本王曾手下留過情的人，但你們不珍惜，本王也無能無力。”
連昇知自己死期已到，無力回天，反倒是輕鬆了。過去的每一天都在恐懼中度過，他知道荊北王的可怕之處，但兒子不知道。
是他兒子說，荊北王只是個會打仗的莽夫而已。就算扶了新君上位，也是巧合。
只有他心知肚明，荊北王放在這京都城內的棋子不知道有多少，而且個個忠心耿耿。
太監捧着毒酒而來，“請吧，臨淵王。”
毒酒入喉，連昇口鼻流血，卻仰天大笑，“連城，父皇沒有看錯你，你的確是守護西凌最好的人選。”
連城看着哥哥狼狽的樣子，不由得心裏一陣抽疼，“本王願你來世不要生在帝王家。本王也會讓天下知道，臨淵王是病死的。”
連昇聞言，放下了心，轟然倒地。
臨淵王病死，這說明不會牽連到家人。連城終究還是顧念了兄弟之情，沒有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