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平在旁邊指着一大盆粥道:「早上剛煮的紅棗薏米粥,現在還溫着,至於那麽嬌氣還得另外做?魏大哥就是俸祿再多也禁不起這麽折騰。」
吳慶家的為人謹慎,初來乍到,不知道安平是什麽身分,便笑着回答,「奶奶從沒吃過剩飯,再說這粥也不糟蹋,待會兒大家分着吃了便是。」
安平又瞧盆里的碧粳米,問道:「就這點米夠誰吃?我看魏大哥一人就能吃這些。」
張大娘道:「就是量着爺的分量煮的,吳娘子說奶奶飯量小,抓上幾粒米就夠。」
「那我呢?」安平脫口問道:「我吃什麽?」
早上安平去正院說那番話時,紅蓮也在,見到過青菱擠對她,此時便不客氣,冷哼一聲,「誰家下人跟主子一起吃飯?就是一道吃,那也是主子的恩典,還真以為自個臉面多大呢。」
安平臉色立刻變了,揚聲道:「你說誰呢,誰是下人?」
紅蓮回瞪着她,聲音也不小,「我是下人我承認,可笑的是有些人生來丫鬟命卻把自己當主子。」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就要吵起來,旁邊的張大娘跟吳慶家的急忙解勸,「都消停點,大喜的日子不能壞了主子的喜氣。」
紅蓮一聽就住了嘴,安平卻越想越委屈,扁着嘴抽抽搭搭地跑到了西跨院。
從寧夏回京都時,一來因為安平是個女子,隨軍不太方便,二來她身分特殊,魏珞怕被別的見過蘇哈木的人瞧出端倪來,所以特地雇了車讓她在後面跟着,平常請醫問葯都是承影出面,有時候魏珞也會親自過問。
回了京都,安平卧床好幾個月,平常極少出門,偶爾露次面,大家待她很客氣,再者秋聲齋上下就這幾個人,魏珞跟承影等人一鍋吃飯習慣了,張大娘忙裏忙外也沒有精力分開兩鍋做飯,都是混着一鍋吃,安平被伺候慣了,還真就覺得自己是主子。
上次她假借有事,半夜三更找魏珞,雖然被識破了身分,但魏珞並沒有透露出去,反而私下跟她見過兩次,言詞頗為溫和,承影、泰阿等人也跟以前一樣,待她客客氣氣的。
沒想到楊五進門不到一天就指使丫鬟打壓她,肯定是事先聽到了風聲特意給她下馬威。可她才不是怕事的性子,既然楊五這般待她,那麽她就好生在魏大哥面前說道說道。
這般想着,安平端水凈面打散髮髻,準備重新梳妝打扮。
楊妡終於睡足,慢慢睜開了雙眼。
魏珞立刻湊上前,支着胳膊躺在她身側,溫柔地問:「阿妡,你醒了,餓不餓?」
楊妡有片刻的茫然,忽地想起夜裏那些香艷旖旎的畫面,兩腮一紅,嘟着嘴嬌聲道:「餓,還疼,渾身疼。」
這疼有七分真,三分是裝出來的,魏珞卻完全當真,急忙賠不是,「都是我不好,我以後……」再也不碰你了。
後半截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又被卷了回去,換成「我以後會小心」,一邊拿靠枕給楊妡墊在腦後。
楊妡豈會不知他心裏是如何想法,撇撇嘴,瞧見他黑亮雙眸下挺直的鼻樑,忽而想起柳眉關於器大活好的話,抬手拂上他鼻樑,順着刮下來,停在兩唇間,低聲道:「才不信你,說話不當真,昨晚也是應允我的。」
因手臂抬高,被子自胸前滑落,露出那條寶藍色素綢肚兜。肚兜上綉着粉色芍藥,一隻蜜蜂正俯在花蕊處采蜜,芍藥花瓣舒展着。
初雪般白凈的肌膚、寶藍色的肚兜、粉嫩的芍藥花以及垂散在胸前的幾縷墨發,組成了絕美的圖畫。
魏珞頓時想起冊子的第四幅畫和旁邊寫着的小字「滴露偷荼蘼,待雨逐開香」,不禁心旌搖曳,垂首親上楊妡小巧而圓潤的肩頭,又沿着柔軟的素綢噙住了粉色的芍藥花瓣。
寶藍色肚兜被濡濕,那一小塊顏色格外深。
楊妡伸手去推,正觸到他的頭。他已簪了發,發梢披散在肩頭,又粗又硬。
很多人說男人頭髮硬,心腸也硬,可眼前這人……
想到他慌亂地把自己摟在懷裏柔聲安慰的情形,想到他強忍着自己的不適遷就她的情形,楊妡心頭一軟,本欲推開的手轉而抱住了他。
魏珞立刻感受到她的回應,手指順着山峰而下,沿着舊路去尋那開啟桃源洞口的機關。
大紅錦被被甩到一旁,楊妡的身體完全暴露在他面前,如羊脂般滑膩,似古玉般溫潤。
粉粉嫩嫩,淺淺淡淡,彷佛早春枝頭的桃花。
隨着他手上動作,那淺淡的粉慢慢加深,變成杏花的紅。
魏珞再也忍不住,進到桃源之地盡情嬉戲。
等到兩人終於起身,已經到了午時。
青菱進來收拾被褥,紅蓮伺候楊妡穿衣裳。
因不需要認親,又沒有長輩在,楊妡穿得隨意,挑了件綉着臘梅的粉色緞面襖子與玫紅色十八幅羅裙。頭髮鬆鬆地綰成圓髻,用根鑲着南珠的金簪簪起,耳邊綴着南珠耳璫,此外再沒別的飾物,簡單卻不失美麗。
魏珞看着她,一臉滿足。
窗子開了半扇,正午暖陽透過窗欞鋪灑進來,明亮的光束中似有粉塵飛揚,瀰漫著淡淡的脂粉香氣,耳邊傳來楊妡吩咐丫鬟細碎而輕快的話語。
門外,藍蒲提了食盒清脆地道:「飯已經好了,要擺在哪裏?」
楊妡瞧一眼正在鋪床的青菱,面上一紅,揚聲道:「擺在廳堂吧。」說罷,起身往外走。
魏珞忙過去扶她。
楊妡杏眼圓睜,甩開了他的手,他也不惱,笑嘻嘻地先一步撩開帘子等着她。
兩人親親熱熱地剛吃完飯,忽然又聽到院子裏安平的聲音——
「都正午了,大哥該吃完飯了吧?」
紅蓮進屋低聲回稟,「平姑娘過來了。」
楊妡斜睨着魏珞淺笑,「快請進,聽說一上午來了好幾趟,許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別給耽誤了。」明明是純真如嬌花般的容顏,眸子裏偏有勾人的媚。
魏珞心中一盪,捉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抬頭神情已是淡淡的,「讓她進來吧。」
紅蓮應一聲,出去對安平道:「奶奶請平姑娘進去。」
先前楊妡沒醒,紅蓮不欲安平擾楊妡睡眠所以能攆了去,而楊妡既然醒了,見或者不見自有楊妡做主,她不該擅作主張。
安平得意地理了理裙角,昂首邁進門檻,行個禮,招呼道:「大哥、奶奶。」
還真是親疏有別,一點都不加掩飾。
楊妡笑一笑,抬眸望去,臉色立時變得蒼白。
門口那人身材纖細高?,膚色白凈,生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眉不點而翠,唇不畫而赤,極為穠艷——活脫脫就是她前世的相貌,甚至連右臉頰下方那粒硃砂痣都一模一樣!
這怎麽可能?楊妡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前世的自己,手一抖,茶水自茶盅里溢出來,濕了裙裾。
紅蓮忙掏出帕子擦拭,「奶奶怎樣,可燙着了?」
魏珞也湊上前,捉住她的手仔細打量,「燙到沒有?」
「沒有。」楊妡仍未從驚詫中回神,獃獃地答道。
「還說沒有,手都紅了。」魏珞扶起她,「進屋上點葯,順便換條裙子,免得待會冷。」
楊妡像木頭人一般被他牽進了裏間,直到手背傳來沁涼的感覺才恍然回神,低聲道:「水不算熱,沒燙着,不用擦藥。」
魏珞仍是仔細地替她上好葯,抬眸問道:「阿妡,你怎麽了?」
楊妡盯着他幽深黑亮的雙眸,吸口氣,欲言又止,終是沒說出口,抿着嘴笑了笑,「剛才覺得頭有些暈。」
魏珞清楚地意識到她在敷衍自己,有瞬間的黯然,可很快平靜下來,攬着她的肩頭道:「是不是累着了?你躺下歇會兒。」
「不用。」楊妡想再多打量下安平,笑着站起身,「出去問問平姑娘到底有什麽事。」
安平也愕然不已,她知道楊五容貌好,但沒想到會這般精緻漂亮,肌膚像是白白軟軟的嫩豆腐,掐一下就要出水般,兩腮暈着淡淡霞色,髮髻蓬鬆,渾身上下除了耳旁的耳璫外再無飾物。
楊五靜靜地坐着,就好似一幅絕美的風景畫,讓人心馳神搖,難怪魏大哥對楊五那麽好。
上次她摔倒了,魏大哥不但沒給她敷藥,反而冷冷地說:「平地里摔一下,死不了人。」
可楊五隻是灑了茶水,且大冬天的茶,倒出來沒多久就涼了,值當他這般大驚小怪?有丫鬟幫忙擦拭,伺候着換衣裳就行了,他卻緊張地跟進去,人比人當真能氣死人。
安平正腹誹着,見門帘晃動,魏珞打起帘子讓楊妡先走出來。
紅蓮另外沏了新茶,魏珞先喝了口試試水溫,才給楊妡斟滿一盅,溫聲道:「稍有些燙,涼一下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