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五十七章大婚前夜】

流雲軒中,楊娥已經沐浴完,正對着鏡子一縷一縷地擦頭髮,不知是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還是因為剛洗過澡,她的肌膚比往常白凈,還隱隱泛紅,呈現出一種不同尋常的美麗。

出閣前夜,本應由母親告訴女兒洞房之事,可遲遲沒有人來。

張氏正在生孩子,肯定來不了,可錢氏呢,她怎麽不來?

還有魏氏……難道母親不在,祖母就不能代為教導?

一整天,錢氏與魏氏幾乎都沒有露面,這就是口口聲聲愛她、寵她的家人?

楊娥諷刺地一笑,忽地將鏡子反扣在桌面上。

盧氏挺着臃腫的腰身,頂着寒風步履蹣跚地到達流雲軒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情形——

楊娥穿身月白色中衣,濃黑的頭髮披散在身後,面前散着數不清的大紅色布條,樣子詭異又可怖。

旁邊仍有半匹布,楊娥用剪刀剪下一塊,然後一條條地撕,屋子裏響起無休止的「嘶啦嘶啦」聲。

采茵與采芹默默站在牆角,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盧氏心底直犯嘀咕,默默停了會,強擠出個笑容,溫聲喚道:「二妹妹,我來晚了,還請恕罪。」

楊娥轉過頭,目光掃過盧氏的臉龐,最後落在她已見隆起的腹部。

這裏孕育着楊家第四代,備受楊家上下矚目的長房嫡長孫,楊家既然愧對於她,那她也要讓楊家不好過。

楊娥緊緊攥着手中的剪刀,腦海里突然浮現一個可怕的念頭——只要用力捅過去,不管是魏氏還是錢氏,她們肯定再也笑不出來了,也不知她們會不會後悔輕視了自己、忽略了自己?

楊娥盯着盧氏「呵呵」笑了,淺淺的笑容卻顯得詭異。

盧氏只覺得毛骨悚然,雙手不由往腹部遮了遮,笑道:「明天是妹妹大喜的日子,母親本該過來的,可嬸娘的情況不太好,那邊脫不開身,就打發我來看看。」

明天她就要嫁給二表哥,完全脫離這個冷漠無情的楊家了,她會成為世子夫人,然後成為武定伯夫人,到時候誰還敢小覷了她?

何必現在做那種傻事,毀了自己大好的前程?楊娥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將剪刀放下,含笑迎上前,「天寒地凍的,嫂子身子又重,怎好勞煩你,快請坐……對了,母親那邊孩子生下來沒有,情況怎麽不太好了?」

盧氏扶着丫鬟的手小心翼翼地坐下,「具體我也沒多問,好像是崩漏。」

楊娥低頭竊笑,沒福氣就是沒福氣,即便生下孩子又如何,還不照樣看不到?真是風水輪流轉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也該讓張氏的孩子嘗嘗有個後娘的滋味。

盧氏瞧不清她的面容,卻直覺地不想多待,從身旁的丫鬟手裏接過一本冊子,紅着臉道:「這個,妹妹待會兒好生瞧瞧,裏面都畫得清楚,一看就明白。女子頭一遭總會有些疼,忍一忍便過去了,若真疼得厲害,就讓姑爺緩着來……你要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儘管問我便是。」

楊娥臉上這才顯出幾分新嫁娘的羞澀,接了冊子,小聲道:「勞煩嫂子了。」

盧氏完成差事,立刻站起身,「天色已晚,就不多耽擱妹妹了,你早點歇着,把精神養得足足的,明兒且有得折騰。」

楊娥點點頭,吩咐采茵送盧氏出門,她逕自回到內室,翻開冊子看了兩頁,頭一頁便是一對赤身男女,女的橫卧在床,男的覆在其上,股腹緊貼,關鍵處卻被擋住了,根本不像盧氏所說那樣畫得清楚……縱是如此,楊娥仍看得面紅耳赤,喘息不已,不禁就想起毛氏私下跟她說的話。

毛氏說,即便魏璟不樂意,她也有法子讓兩人成事,只要度過頭一夜,第二天就是順理成章了。讓楊娥只管忍着別怕疼,她自會吩咐得力的嬤嬤幫她成事。

想像着第二天洞房夜的情形,楊娥禁不住紅了臉。

此時的二房院子,氣氛卻是分外緊張。

院子裏支了葯爐,府醫親自守着煎藥,而太醫則站在西廂房門口,一步一步指點着穩婆用針。

西廂房又加了兩盞燈,照得屋子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穩婆並不懂醫,但對女子下腹幾處穴位略有了解,而且張氏若不能好轉,她也擔著干係,於是臨危授命,手拿兩寸長的金針,哆哆嗦嗦地根據太醫所說的穴位扎,先前的氣定神閑早已不見,細密的汗珠順着滿臉褶子匯成一條,啪嗒啪嗒往下滴。

旁邊桂嬤嬤怕汗水落在張氏的身上,忙不迭地給她擦。

好不容易二十餘根金針盡數扎了進去,穩婆長舒口氣,等了約莫一炷香,將針起出。

正好葯煎好了,楊妡自告奮勇端了進去,一掀帘子,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張氏面無血色,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地下堆了一大摞被血染紅的細棉布,看上去觸目驚心。

素羅怕楊妡燙着,忙上前接過葯碗,用羹匙小心地攪拌着。

楊妡趁機到旁邊榻上,瞧了瞧剛出生的小弟弟。

嬰孩睡得香,臉色有些紅,眉毛、鼻子緊緊皺在一處,像是沒長開的猴子,半點都沒有張氏精緻的容顏和楊遠橋儒雅的氣度。

楊妡輕輕觸一下他柔嫩的臉頰,「真難看。」

「哪裏難看了?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兒,過不了幾天長開了,肯定相貌不俗……而且多懂事啊,一點都不鬧騰。」錢氏說著,尾音便帶了顫意。

果真是這樣,屋裏人來人往,聲音紛雜,他卻睡得如此香甜,似乎明白大人們的忙亂。

楊妡忽覺眼眶有些濕,側過了頭。

門帘外頭,太醫的話清清楚楚地傳來,「此方意在止血,二太太失血過多,若能以人血哺之,會大有裨益。」

楊妡聽得明白,熬出的葯是止血的,可單止血不行,還得補血才是。

因見素羅已伺候張氏喝完了葯,楊妡接過碗,抓起旁邊適才用來剪臍帶的剪刀,用力劃破了腕間的血管,頓時血流如注,很快就盛了小半碗。

屋裏人都嚇呆了,還是素羅反應快,一把攥住楊妡的腕,「姑娘,別!」

錢氏也回過神來,揚聲朝外喊,「快,快拿傷葯。」

府醫帶着藥箱,裏面藥粉、藥膏都齊全。

錢氏問明哪些是止血藥粉,一把拔開塞子,不要錢似的灑在楊妡腕上,邊灑邊道:「你才幾歲,瘦成這樣,身上能有多少血?你得把我嚇死……屋裏這麽些人,哪裏就用着你的了?」

楊妡輕聲道:「我娘懷胎十月生下我,又費盡心思養我這麽大……我的血都來自我娘,肯定比別人的效用更大。」

錢氏一聽就紅了眼眶,淚水撲簌簌往下落,望着楊妡道:「你這傻孩子,既然知道你娘費盡心思養大你,怎麽不體恤體恤她,要是她醒了看見你這樣,心裏不得難受死?」

楊妡指着那半碗血對素羅道:「快喂我娘喝了,待會兒怕是要凝了,那我豈不白挨了疼?」

素羅想想也是,咬牙端起碗,盡數餵給張氏。

錢氏嘆一聲,另外吩咐了丫鬟去廚房要來雞湯,逼着楊妡喝了一大碗,又催她趕緊回去歇着。

楊妡搖頭不肯,「上次我差點死了,是我娘在觀音像前跪了一夜把我喚回來,今天我也得替我娘祈福,懇請觀世音菩薩保佑我娘安然無恙,保佑弟弟平安康泰。」

話音剛落,熟睡的嬰孩像是聽懂了她的話似的,突然大哭起來。

桂嬤嬤道:「過了兩個多時辰,小少爺許是餓了,我抱去讓奶娘餵奶。」

楊妡道:「外頭風大,別讓弟弟着涼,讓奶娘過來喂,也免得娘醒來惦記弟弟。」

「可這屋裏……」腥氣太重,而且產房不吉利,不宜久待,桂嬤嬤無奈地看向錢氏。

錢氏沉聲道:「就依姑娘的,在這屋裏喂。」

奶娘喂完奶,又等着嬰孩小解,換過尿布,重新包好襁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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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女納福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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