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誤解之後(2)

在誤解之後(2)

“那不是很好嗎,你不是一直在發牢騷系務太多太雜,花了你太多時間,以致你沒時間寫書嗎?我是個半時,幫不上忙,這下好了,來個全時的,可以分擔你的系務。”“那倒是,不過系裏請了個全時的,就沒辦法再請半時的了。”“怎麼說?你,另一個全時,加上我同金老師,足夠了嘛,怎麼還要再請半時?”從一開始,次英那雙尾稍略為上吊的明亮的眼睛就一直盯在如真的臉上,這時忽然掉開了,游移不定地在房裏轉,或者案頭,或者電話機,或看另一小書桌上的電腦,就是不看如真。當她回答時,眼睛才勉強回到她臉上,“並不是再請,他的意思是把原來的兩個半時辭掉。”如真心裏卜通一下,眼睛鎖定了對方的問:“誰的意思?”不知是次英回答的口氣,還是她回答時臉上的表情,如真忽然覺得對方已不是那個去中國前的同一個人了。“當然是墨院長的意思,不信你去問他。”如真對她盯着,心裏來來回迴流動着她的第二句話:不信你去問他!為什麼,為什麼她說這麼一句防禦性的話?她認為她會懷疑她嗎?即使她懷疑,以她的地位,她會去院長那裏詢問嗎?“我怎麼會不信?即使不信,我也不會去求得對證。消息來得猛然,有點難以接受而已。這事已成定論了嗎?”“院長找我,也不過是兩三天前的事,我即同金老師談了,他的回答倒是簡單明了,他說他早想退休了,這樣正好。”次英並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她不肯放過她,“這事已成定論了嗎?”“錢已經撥下來了。墨院長說,現在不妨在東亞月刊及其他刊物上登廣告,同時要我同你先談談。”“取消我這個半時教學的工作?”“你不用緊張,我……”“我沒有緊張呀,我要的是個明確的答覆。”“半時的職位大概是取消了。系裏有兩條正軌的、最終可以取得永久聘約的線。此外呢,因為有了交流計劃,系裏可以利用那邊來的學生,尤其北大的,因為他們的國語標準一些,系裏可以用他們來做操練師或擔任一年級的語言老師。”如真一面聽,一面研究她的語氣。以前,同她談系務,次英總用“我們系裏”,現在,把我們這個冠詞刪掉了,不知她是有意的,還是無意。與她同事年余,同事前又曾是可以談談的朋友,如真知道她為人行事及說話分量。她站起身說:“我明白了。你忙吧,我桌上還有一大堆作業要改。”“噯,噯,如真,不要忙着走,我的話還沒說完哩!”她略為恢復了一些以往的、非公事性的口吻:“反正你今天沒課,改作業也花不了多少時間。”見如真坐下了,遞了枝煙給她,如真搖了搖頭,她即自己燃了枝,吸了兩口,往上空噴了,才說:“我問你,你可曾想過教全時?”如真想了一下,她想過沒有?以前孩子小,不用想,不可能的。現在志純十二歲了,法定年齡可以照顧弟弟,她不必要按時到家。做全時,不是不可能的。但她卻沒有想過。教半時,只為了喜好,只為了賺點錢貼補家用,職業而已,從沒想過把它當作事業。尚必宏第一次同她談起幫忙次英來柏斯任教時,倒是同她說過:“現在你買了我這個面子,幫她進了你們學校,對你自己也有好處,萬一有一天你想全時教書,她幫你,是義不容辭的。”她連想都沒想的就告訴了他,她對教全時毫無興趣。“將來的事誰料得到?也許有一天你發生了興趣,不是不可能,對不對?何況,我可以老實告訴你,全時與半時,也不過是多教一兩門課的差別,可是享受的權利就有天地之別。首先,教授聲望高,同時,一切的福利、退休金,及每六年休假等等,太划算了!你看,像我,名牌教授,拿出去響噹噹!此外,我寫的文章一點也不比你少,而且都是權威性的,不是你的哭哭啼啼的愛情小說可以放在一起比的。”她當時聽了十分反感,怪不得很多人在他背後叫他尚必吹。不管討論什麼問題,他最終必將它引到自己身上,大吹一番。“怎麼啦,如真?”次英問。如真回過神來,照實說:“倒是沒有想過,不過當初必宏向我提過一兩次全時的種種好處。”她等對方吸了最後兩口煙,問:“你覺得呢,有可能嗎?”次英把煙蒂按死在煙灰缸里,久不放手,等它毫無生息了,她才抬起頭來,緩緩地說:“那要看情形,看事態發展。我建議你回去同若愚談談。教全時不但教學加重,還要同系主任分擔系務;還要開各種會,還要有學術著作,你是否願意全心全力投入?等你決定了以後我們再談。”次英的臉一向是一隻密封的包裹,這次說話,更是貼滿了層層封條。如真在她臉上尋索半天,最後只好放棄。再一次站起來,臨到門口,忽然想起來了,轉身問:“咦,你剛剛不是說有兩件事找我談嗎?還有一件是什麼?”她思忖了一下,劍形的眼睛射出一道探照燈似的強光,說:“對了,校長室有電話給你,你知道嗎?”“唔。咦,你怎麼知道?”她臉上繃緊的線條鬆弛了些,說:“里拉來問我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問她有什麼事,她說,是校長室的秘書打電話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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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華人知識圈的“士林百態圖”:在離去與道別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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