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人
嶺南一帶地勢西高東低,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說,山地與丘陵之間難得有一絲狹小的平地之上,煙雨朦朧間,坐落着一個個小山村。
這才二月初,外頭還冷颼颼的,隔着毛毛細雨,白荼幾乎看不清楚外頭的鵲橋山。
她到這個世界已經三天了,大約也理清楚了自己現在的身份。依舊叫白荼,是潯陽人,就像是她那個世界的蘇州一般,妥妥是富饒美麗的江南水鄉。但是現在她卻在一個窮山溝裏頭!
若要追溯,此事還得從年前說起,她父親去世了,孤苦伶仃的她就被同鄉送到了姐姐家。窮人家根本乘不起馬車,千山萬水全靠兩條腿,又趕上大冷天的,所以這白荼就病倒了,也虧得那遠親沒將她賣了,也算是仁義之人。
說起來這白荼是她爹娘的老來女,所以她這姐姐今年已經三十好幾,大的侄子今年十五歲,最小的侄女也比自己大了月份。姐夫已將近不惑之年,聽說家裏也京城的,曾經在潯陽的某縣做了個小縣令,可後來像是因為站錯了隊形,被流放到嶺南,跟自己同歲的小侄女也是在嶺南出生的。
好像直至四年前,姐夫這批被流放的官員才因太子殿下出世,得了恩典,從此成為庶民。大家都紛紛各自收拾包袱回家鄉去了,可姐夫也不知為何不回京城大族裏去,跟姐姐兩人守着這窮山惡水住下來。
家裏不過三畝旱田,又都在半山腰上,貧瘠得很,想要養活一家人十分艱難,好在姐夫從前是做個官兒的,雖然現在連個秀才也不是,但好歹識文斷字,逢着鎮子上趕集的時候,支個攤兒給人寫寫信,這十里八鄉還有些小名氣。
可這名氣大也不能吃,他們家裏本來就是大小六口人了,如今加上自己,算是七張嘴要吃飯,根本就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如此,哪裏有多餘的銀錢去請大夫抓藥,所以那白荼終究沒熬過去,以至於她這個白荼就到了這裏。
而白荼自己,自小就是個孤兒,但自強不息,三十不到就是國內首席茶道大師,好不容易有了假期,準備去看大熊貓,沒想到趕上了地震,這一醒來就成了這個瘦骨嶙峋的小丫頭白荼了。
昨天她姐夫上山給她採藥,因路滑摔傷了腿,眼下還在床上躺着。家裏總共就三間土牆房,姐姐姐夫最左那一間,自己和兩個侄女右邊這一間,兩個侄子住中間這間,而侄子他們這間房用破布做了個帘子隔開,算是堂屋,不過裏面不供奉祖宗排位,而是用來吃飯。
“小姨今天覺得怎麼樣了?”破舊的帘子被掀起,進來的是她的大侄女葉雪啼,今年十二歲,不過因為長期營養不良,所以看起來又廋又小,她手裏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水,一面忍不住噎着口水。
“這是娘從村長家換來的糖,娘煮了一大鍋糖水,小姨喝了就能好了。”她將那溫熱剛好的糖水遞上去。
白荼從被子裏伸出枯廋的小手,接過來抿了一小口,卻沒有覺得有什麼甜味,抬眼正好看到門口帘子後面露出的葉彎彎的小半張臉,滿是饞樣。
糖在這村子裏是稀有品,也不知道姐姐拿什麼跟村長媳婦換的,怎麼可能煮一大鍋?於是便招手朝葉彎彎道:“彎彎進來。”
“小姨。”葉彎彎叫着她,可眼睛卻直勾勾的看着土碗裏的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