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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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橫覺得這一片冷得有些可怖。溫度並不低,但就是想瑟瑟發抖。
她盯着那位講師的手失神地看了一會兒,目光有一瞬間彷彿穿透了她的手臂,看見路面上那塊大理石表面的紋路。
立馬甩了甩頭,將思緒收回來。
艾德里安娜察覺到她的動作,問:“你在看什麼?”
“哦……沒什麼。”君橫盤腿坐在地上,吁出一口氣道:“我只是奇怪,學院為什麼要設這樣一個魔法結界,多危險啊。難道裏面還放着什麼寶貝兒?”
“是啊,為什麼呢?”艾德里安娜笑了一下,“你該回去了。晚上出門不安全。”
她說著再次推了下菲爾,菲爾乖乖跳下來,來到君橫身邊。
小雞朝後退一步,左右張望,跟着催促道:“菲爾既然已經找到了,走……我們還是走吧!”
夜路走多了,總能認出一兩個鬼的。
大晚上,在空無一人不開燈的學院飄來飄去,想也知道她不會是人。
君橫暫時沒有陪鬼夜聊的愛好,於是點了點頭,一手拖着菲爾,一手拽着小雞,倉惶往門口跑去。
她能感覺到艾德里安娜的視線定在她身上,最終在自己轉過門口,躲入牆后,那股鋒芒在背的感覺才慢慢消失。
君橫小跑着向前,回頭看了一眼,確認街頭空蕩蕩的。才將菲爾放到耳邊,問它:“她是你原先的主人嗎?”
菲爾抱着自己的爪子失落道:“艾德里安娜。”
小雞忐忑問:“就這樣放着她真的沒關係嗎?她的存在跟學生的狀態有沒有關係?”
君橫說:“她應該是地縛靈。沒關係,一般地縛靈不會去傷害無辜的人,她身上也很乾凈。”
小慫雞渾身發顫:“可是鬼,能碰到菲爾嗎?”
君橫:“大概是因為他們之間有什麼特殊的聯繫吧。”
小雞想想也是,如果菲爾跟艾德里安娜之間曾經有主僕契約,那就說得通了。
君橫腳步越走腳步越快,最後幾乎是飛也似地沖回公會。直到踩進公會大門,一人一雞才重重舒了口氣。
菲爾回去自己的小窩,君橫跟小雞去自己的房間。
她推開自己的房門,開了燈,坐到桌子的前面。抬手用力揉了下腦袋,長長吁出口氣。
小雞圍在她的腳邊,小聲叨叨:“艾德里安娜?我從來沒有聽會長說起菲爾的主人過,我還以為菲爾的主人根本不住在卡塔里小鎮呢,沒想到竟然是魔法學院的講師?”
名偵探雞深沉道:“可既然是講師,就算意外去世了,也應該有人會提起她呀。我住在這裏六年了,竟然從來沒聽人說過這個名字!”
小雞得不到回應,越想越慎人。跳上桌子去看:“君橫?喂喂君橫?”
她試着喊了兩聲,發現就幾秒鐘的時間,君橫已經搭在桌子上面睡著了。
“你是豬嗎?啊你這頭豬!整天只知道欺負我!”小雞大膽地用自己的肥翅扇她臉,“快點給我到床上去睡!”
君橫一回到房間,只覺得倦意如潮,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但精神其實很亢奮。她猜測是之前被那什麼精神繫結界給影響了,需要休息。
腦海中有一瞬間放空,結果再睜開眼,發現自己又站在了魔法學院的門口。
不過這一次她很清楚自己是在做夢。無論怎麼念護身咒,凈心咒,百解邪法咒,都沒有用。
這種感覺太新奇了,像是靈魂出竅,但又不是。感覺是思維被拉近了另外一個空間。
魔法跟道術這麼不一樣的嗎?
學院裏和她離開的時候一樣,一片漆黑。噠噠的水聲從前方傳來,還有風從哪個不知名的小弄吹出而發出陣陣嗚咽。
君橫抹黑朝着教學樓走去。
一步步爬上了三樓,轉身面向走道。果然三年A班的教室里亮着一縷暖黃色的燈光。
好刺激。
君橫深呼吸,走過去推開了門。
艾德里安娜正坐在講台上,面前翻着一本浮在半空的書冊。教室空蕩蕩的,窗戶緊閉。
對方看見她進來,笑道:“你好。”
君橫手按在門把上,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應了一聲說:“你好。”
艾德里安娜說:“你想來上課嗎?請坐吧。”
做鬼也不忘記上課。多麼感人肺腑的一幕啊!
君橫遲疑片刻,反正也躲不過,乾脆坐下聊聊天好了。
她選了前排一個靠門的位置,拉開椅子坐下,問道:“你是……精神系的魔法師嗎?”
艾德里安娜微笑點頭:“是的。我的老師是一位魔導師。精神系魔法師中最出色的一位。可惜我不像她那麼優秀。”
君橫說:“但我不是哈。我不會任何魔法,所以你教的東西我應該用不上。”
艾德里安娜並不挫敗,繼續柔聲問道:“那你想學什麼呢?”
“我想跟着師父。”君橫嘆道,“以前不知道好好學習,書也不背吧,符也不畫,荒廢了功課跟時間,現在後悔了。如果我回去,一定從畫符背咒開始。”
艾德里安娜朝她靠近,安慰道:“不要擔心親愛的,還是有機會的。”
君橫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人的記憶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它其實能記住你看見過、聽見過的事情,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艾德里安娜兩根冰涼的手指按在她的額頭,“精神系的大魔法師,可以幫助你挖掘出大腦的各種潛能。雖然我遠不上我的老師優秀,但是我想我可以幫助你。”
艾德里安娜:“親愛的孩子,閉上眼睛。想着你那本書的樣子。好了,你現在可以翻開你的書了。”
君橫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面前躺了一本青色封面,扉頁寫道《茅山論》。
君橫翻了一頁,上面字跡清楚,不像夢中一樣是密密麻麻又模模糊糊的黑點,當下一驚。
重新閉上眼睛,心中默念師父總結出的符籙大全,手中書冊似有變化。她又往後翻了一下,發現是一張天雷符的符畫,底下還記載着它的口咒。
“啊……”
君橫抬起頭,眼中金光閃閃。
她是神啊!
“這是什麼?”艾德里安娜站在她的旁邊,看了一眼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魔法陣。”
君橫用手摸了一遍,手指飛速記憶,回道:“這是我師門學習的道法,跟魔法是兩個不同的體系。”
艾德里安娜看她這個樣子,沒有打擾她,站到窗邊,沉默看着窗外的景色。
君橫翻書的手頓了一下,頁面上的自己瞬間模糊。君橫沒管,問道:“你為什麼……要留在這裏?”
艾德里安娜回了下頭:“什麼?”
君橫說:“你不是地縛靈嗎?也許你不知道這什麼意思,但是你會留在這個教室,是因為有什麼未完成的願望。也許我可以幫你呢?”
“願望?”艾德里安娜想了想說,“不,沒什麼。我只是在等我的學生回來上課而已。”
君橫:“……”
真的,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盡責的老師。恨不得下一秒蹦起來用生命給她熱烈鼓掌,再給她頒發一個勳章表以誇獎。
君橫克制了一下,問道:“你的學生都有誰?”
她是菲爾主人的話,菲爾那小可愛的妖精總不可能是活了幾百多年的老妖精吧?應該……能集齊召喚一下?
艾德里安娜落寞道:“他也許回不來了。也許不想回來。他是一位亡靈法師。”
君橫:“……”
既然君橫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小雞舒展開翅膀,毫無負擔地霸佔了她的床。正準備休息的時候,卻發現桌上的人忽然間坐直起來,然後手指開始凌空揮舞,嘴裏念念有詞,不知道跟誰說話。
眼睛雖然是睜着的,卻明顯沒有焦距。
雞是直腸子的,它都覺得自己快被嚇尿了。
“君橫?”小雞飛到她旁邊喊道,“你別嚇我啊!你是中邪了嗎?”
桌邊的人似乎完全沒有聽見,嘴角還泛起一個詭異的微笑。
小雞渾身毛都快炸起來了,將自己脖子上掛着的小錦囊推到君橫那邊:“君橫?君道長你別嚇我,你在幹嘛?”
君橫依舊不搭理它,彷彿完全沒看見眼前這隻雞。
小雞在她身邊轉了一圈,急得掉毛。觀察一下,她只是在做看書的動作,沒其他什麼危險的姿勢,生命似乎沒有受到威脅,不知道該先鬆口氣還是大哭一場。
現在也不敢睡了,就停在她面前死死盯着她,以防出現什麼意外。
小雞看一會兒,就時不時湊到她耳邊孜孜不倦地喊她名字:“君橫!君橫你在幹什麼?起床了!起床給你一個金幣!”
“君橫你中邪了知道嗎?身為一個道士你中邪了知道嗎?”
“你到底是怎麼了?我要扒你衣服了!我要偷走你私藏的所有的符!”
君橫神情有一瞬間的崩裂,然後說道:“我在學習。”
小雞得到回應,瞬間來了激情,更加用力喊道:“別學了!快點醒過來!你的雞在等着你啊!”
“君橫——!君橫你快醒過來!!出大事了!火燒屁股了!”
“這是好玩的嗎?你要嚇死你的雞了!”
君橫在飛速翻書,雖然肩膀上沒停着雞仔,卻可以聽見小雞在她耳邊嘰嘰喳喳地吵,還越來越響,嚴重干擾了她的注意力。
君橫用力翻了一頁,偏過頭吼道:“我要學習!學習使我快樂!學習使我的人生得到了升華!學習就是我人生的意義!不熱愛學習的人宛如行屍走肉!誰都不要試圖干擾我學習!所以你別再喊我了!”
耳邊果然清靜了。
君橫終於滿意。
然而不到一秒鐘,它又開始聲嘶力竭喊道:
“你就快變成真的行屍走肉了!有人在掐你的脖子啊我不是騙你的!你這隻豬——!”
“你的房間剛剛進!鬼!了!你的驅邪符都不見了!!”
“夭——壽——啦!”
君橫有一瞬間的恍惚,眼前莫名出現了一團黑氣,飄蕩在她眼前。
“咦……”那股熟悉的腐臭味,不知道是從哪裏傳來,君橫後退一步,戒備道:“有鬼氣!”
“有亡靈。”艾德里安娜轉身看向她,然後抬手在她額頭上一點。
君橫視線頓轉,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間。而眼前正有一雙黑氣籠罩的手,緊緊扼住她的脖子。
君橫脖子漲紅,發現已經不能呼吸。還是硬生生憋出了一句髒話。
“卧靠——”
君橫於是把那本書所在的位置報給他們,在房間東子南北中五個方位各擺上了一張運財符,驅動後送命他們過去。
等他們的時間,君橫就躺在地上,翻這邊的圖冊。
小雞在房間裏轉來轉去,比君橫看着更像一個做正事的人,它急道:“你不看着他們嗎?畢竟是它們第一次啊。”
它剛才親眼見證了幾個良民的隕落。
百歲老人死後竟出賣自己的靈魂,是為那般?!
君橫無聊地翻了一頁冊子,搖頭道:“雖說人家不是專業的,但好歹也是個鬼啊。活了那麼久了,智商總是有的吧。”
小雞背着手,老成地在房間裏轉了十來圈。君橫躺在地上哼歌。這時候房門被推開一條縫。
“吱呀”的聲音響起,君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看向小雞,先聲奪人道:“你不關門的嗎?”
小雞:“……我被你拎着手裏丟進來的怎麼關門!”
這時一團粉色的毛球從門縫裏鑽了進來。
君橫定睛一看:“菲爾?”
菲爾邁着小短腿朝她走近。
君橫將它捧起來,發現它很沒有精神,整個人都懨懨的,眼睛也只剩下一條縫了:“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小雞擔心地觀察了一會兒,說道:“看起來像是魔力消耗過多。”
君橫:“鎮裏出過什麼事?你說菲爾的能力是什麼來着?”
小雞說:“精神系魔法啊。”
這時候菲爾睜開眼,虛弱喊了一聲:“艾德里安娜。”
君橫看着它說:“你想她了嗎?”
她就那麼直愣愣地對上了菲爾的眼睛,那目光彷彿將她吸進去一樣,君橫一時挪不開。
等她反應過來,眨了下眼,才發現自己周遭的環境都已經變了。
君橫:“……”
沒躲過十五,連初一都特么沒躲過。
這就是命運啊。
她轉了個身,發現自己正站在卡塔里小鎮的街道上。
和現在的卡塔里很相似,又很不同。
正是白天,明媚的陽光從天空灑下,一群小孩兒從青色的石板上跑過,嬉笑打鬧。
菲爾獨自窩在一個潮濕的街角,閉着眼睛休息。身上的毛掉了大半,渾身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出現在的可愛模樣,更像是一個髒兮兮的煤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