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大夫說老爺鬱結於心,吃幾副葯就能解眼下,只是這心結還得心藥醫。”丫鬟又回道。
“鬱結於心……”胡筠靈暮然抬眸,緊緊的抱着懷裏的哥兒,好一個鬱結於心!
懷裏的哥兒突然一聲啼哭,將她的心思拉回了現實,她冷道:“把哥兒帶下去好生看着。”
這邊乳母立刻上前,將孩子抱了下去。
“你們也都下去吧。”胡筠靈指着下首一眾丫鬟道。
丫鬟魚貫而出,屋內瞬時靜若死潭。
“好一個鬱結於心,別以為我不知道章姨娘得寵是因為什麼。”胡筠靈狠狠咬牙,面露怒色,“一個死了十幾年的女人,還值得他惦記到現在。”
“夫人,既是死人,咱們又何必跟計較,索性過兩日老爺也就好了。”胡媽媽安慰她,“不過,姨娘生下哥兒有功,老爺緬懷一翻也是情理。”
胡筠靈身子微微靠後,頓了片刻就道:“是啊,生子有功呢,如今的這哥兒,也得尊我一聲母親呢。”
“我倒要看看,一天躺在一個死人的院裏是個什麼樣的。”她起身向外,“二郎這事,因為他這一暈就耽擱下來了,也不知道那兩個丫頭片子,是怎麼編排我。”
胡媽媽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不多時,二人進了章姨娘生前住的芹其院。
有丫鬟端了錦杌放在床前,胡筠靈攏了衣裳坐了下來,看着床上那面色蒼白的男人,他星目的眸底添了黯淡。
“夫人來了。”顧承川咧嘴笑了笑,“哥兒可還好。”
“不哭不鬧,是個乖孩子。”胡筠靈也淡笑,“老爺原來還記得哥兒呢。”
“不過是昨天折騰累的,讓夫人擔心了。”顧承川撐着起身,丫鬟就拿了引枕墊在他身後。
“如此便好,早些好起來,哥兒入譜這事,還得老爺安排。”胡筠靈提醒道,“說到哥兒,有一事我要稟報老爺。”
“莊子上的二郎昨日酉時去了,晚上來人報信時,我看着老爺為章姨娘焦急的樣子,便沒有告之。”胡筠靈頓了頓,“再想說時,老爺就已經歇息了。”
她看着顧承川愣證的神情,繼續道:“二郎成親一年,未有子嗣,而又未行冠禮,這葬地你看如何安排?”
顧家有訓,少男未行冠禮而夭折或未有子嗣者,不得葬入祖墳。
“罷了,老二就這一個哥兒,叫人去抬了吧。”顧承川垂眸閉目,惋惜道:“沖了喜,沒想到還是沒能留住他。”
“人各有命,老爺還是看開些。”胡筠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死了就是死了,你再惦記,再惋惜也沒用。”
她起了身,看着屋內一通擺設,淡道:“畢竟是死過人的屋,老爺還是移過去正屋吧。”
“夫人說的是。”顧承川笑着應下。
兩人的對話,聽起來有相敬如賓的味道。
“眼下天色已晚,那我安排人明日一早就出去,老爺看如何?”胡筠靈看着他問。
“夫人的安排,自然是好的。”顧承川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身墨綠的交領長襖,適度的剪裁,襯着她的腰身,纖姿裊娜。
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們之間越來越遠,好像是從一個個姨娘,莫名其妙的死掉開始吧。
“你們過來伺候老爺更衣吧。”胡筠靈指了一邊的丫鬟道,“一會將這屋裏能燒的東西全拿去燒了,章姨娘在地底下也能用。”
“老爺你也起身用膳吧。”她氣度雍容,身姿曼妙,站立在床前看着男人,神色不容置喙。
顧承川眼底閃了一絲怒火,但很快斂去,笑道:“好。”
冷風輕掠,吹着院落前的白幡簌簌作響,幽靜的靈堂,多撐了兩盞燈,卻擋不了幾分凄涼,院外,有嘈嘈切切的聲音伴着風傳來。
“是官府的人到了嗎?”何清漪轉頭看了一眼屋外有些灰暗的天,“現在已是酉時了吧。”
“想必是。”小翠知道何清漪還惦記着外面的情況,“少奶奶,您想去看?”
何清漪笑着看她,“不用了。”
院外遠處,穿着公服的捕快在屍身周邊設了界線,有個老仵作蹲着身子在給死者驗屍。
江金衡按例跟郭氏兄弟問了話,而後郭森木將何清漪給的東西遞了過去。
“這是什麼?”江金衡將東西接了過來。
“是……是屍單。”
“屍單?”江金衡將紙張打開,看着紙張上面的字,面色陡然一變,“你們有人動過屍體了?”
“若是這人是他殺,你們可知道是什麼罪行?”
“這……俺們不知道啊。”郭森林緊張道,“是那……”
他的話還未出口,便被一邊的捕快打斷。
“捕頭,卓郎來了。”那捕快神色慌張,“要不要攔住他?”
“快快,你們兩個將他擋了。”江金衡轉頭看着不遠處一個衣着華麗的少年郎匆匆朝這邊趕來,趕忙指着一邊的手下,“可千萬別讓他靠近死者,回頭做惡夢了又要怪我了。”
少年郎匆匆上前,他的身後還跟了一個小廝模樣的人。
“好你個江金衡,說好了時間一起來,你們卻偷偷撇下我先行。”他一開口便是一頓數落,“太不夠意思了。”
少年郎面若桃李,長睫卷翹,唇線分明,他頂留一髻,以玉簪貫之,湛藍繭綢直裰和小朝靴上都沾了泥土。
“哎,你們擋我幹嘛?”少年郎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兩捕快,心中煩悶。
“卓郎,您還是別插手了吧,卓尚書早吩咐了咱們,不讓您瞎參合這些事了。”江金衡上前看着少年好心勸道。
“你們府尹的捕快什麼時候開始聽從刑部尚書的命令了?”卓嘉楠隔着兩人對他道。
“你說的是,不過府尹大人也說了,閑雜人等也不得靠近啊。”江金衡訕訕一笑,依舊沒有對他放行。
卓嘉楠揚了眉稍,“江金衡,你說我是閑雜人?”
“失言,失言,我哪裏敢。”江金衡忙拱手道,又指着即將暗下來的天,道“這死人哪有什麼好看的,卓郎您還是早點回去吧。”
他說著,拋了個眼神,示意前面的手下將卓嘉楠架走。
“嘿,你們還來勁了是吧。”卓嘉楠看着一邊要上來的人,知道他們的意思,趕忙撒腿後退,“每次都來這一招,不累嗎?”
“我暫不跟你們計較,告訴你們,待我進了府尹的衙門,到時候讓你們見識我的厲害。”
江金衡看着他搖頭,心中失笑,一個好好的郎君少年,不好好讀書考取功名,非要當什麼捕快,還整天跟在他身後到處晃悠。
“行,那咱們哥兒幾個,等着您吶。”他笑道。
“好好等着。”卓嘉楠氣得眉間生煙,帶着小廝退至一邊,“這都什麼人啊,瞧上一眼都不給?”
江金衡不再理會他,轉身走向郭氏二人將紙張還了回去,道:“念你們守屍有功,我便不與你們計較,回去吧。”
“多謝官爺。”郭森木迅速的接過東西,“那俺們就先回去了。”
江金衡點頭擺了擺手,這一幕被不遠處那人看在眼裏。
卓嘉楠看着行過自己身邊的兩男人叫道:“你們兩個,給我站住。”
兩人駐足看着衣着華麗的少年,“郎君何事?”
“方才江金衡給你們的是什麼東西?”卓嘉楠上前,靠近他倆一分。
郭森木瞧着自己手裏的屍單,道:“郎君問的可是這個?”他說著把東西揚了一下。
“對,就是這東西。”
“是屍單。”
“屍單?”卓嘉楠盯着郭森木手裏的東西,他經常跟衙門的人打交道,所以知道什麼是屍單,只是府尹的衙門怎麼會把屍單交給他們?
“給我瞧瞧。”他道。
“這……”郭森木想起剛才那捕頭的話,一時間猶豫着不知應不應該給他。
“拿來。”卓嘉楠手一伸就從他手裏將東西奪了過來,好似看出他猶豫的原因,“我父親官居刑部尚書,這東西我能看。”
他說著,將東西打開,細細的看了起來,宣紙上,字跡娟秀,整齊有序,結尾處有言:不排除他殺的可能性。
“厲害了,這東西。”卓嘉楠揚了手中的東西,而後迅速將它塞到胸前,問那兩人:“這東西是誰給你們的?”
郭森木轉頭瞥了一眼身後的那些捕快,卓嘉楠便知他心中所慮,他壓低了聲音道:“刑部尚書知道嗎?比府尹官大,不用害怕他們,有事我給你們頂着。”
郭森林憨厚一笑,搶道:“是莊子裏的少奶奶。”他提到少奶奶三字時,心底還有幾分顫抖。
“閉嘴……”郭森木狠狠的瞪了自己的弟弟,他來不及阻止,那話已被說出口。
“哦?”卓嘉楠疑惑的揚眉,“那你們說的這位少奶奶,又是從哪兒弄了這麼個東西。”
郭氏兄弟二人面面相看,閉嘴不語,他們總不能說,這是少奶奶親自把人家衣服扒下來親自查看,然後回去就變了這個東西出來吧。
“嗯?”卓嘉楠盯着二人,神色不悅,“罷了,這位少奶奶在哪,我去拜訪拜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