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無期
訂閱不足,章節無法正常顯示他們一同看過去,那個神采飛揚的少年,遠遠抱着頭盔朝她揮了揮,笑容足夠讓這個黃昏變成清晨。她就像得了救,沒回答裴郁的問題,就朝着他奔了過去。
“他們非說要再拍一次我載你,煩死了,走吧,這回我騎慢點,你別怕。”許昊臻語氣里有點抱怨,但是彎腰幫她戴上頭盔的動作,很耐心。
“沒關係啊,拍完你可以再像早上那樣,把我載回酒店。”姜可望的臉被頭盔遮了大半,露着一雙眼睛,朝他彎彎笑。
他也樂了:“你真不怕啊?”
許昊臻很自然地勾過她的肩膀往外走,這一切都落在裴郁的眼裏。她恍惚地邁着步子,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看,想了想,反手搭住了那隻垂在她肩頭的手。
回到酒店房間,剛洗完澡,米拉就來敲了她的門。
“我這糊塗腦子,那房子怎麼是裴郁的啊?看到他把我嚇了一跳。”米拉很抱歉地承認錯誤,“怪我怪我,事先沒搞清楚。”
“不怪你。”姜可望抱着膝蓋坐在沙發上,背上散落着半乾的長發,香味循了潮濕的水汽,若有若無地散發在空氣中,“你要是連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也要搞清楚,那就忙不過來了。”誰又會閑着沒事,去查拍攝用的場地是從誰那裏借的呢?
米拉嘆了口氣,想到另一件事:“他們說製片人張總跟裴郁是朋友,那這個節目邀請我們,會不會也是……”
“管他呢,合同都簽了。”姜可望淡淡地打斷,她不想聽米拉說出來,連這個資源也是裴郁給的,他朋友可真多。
就這麼迫不及待,要解決掉她這個“後患”嗎?
“好,好,你別多想。”米拉安慰着她,又跟她說了好些話。
拍攝了一天,她們都很累,米拉忙前忙后,一直在做每個環節的協調,沒說多久,眼皮子就在上下打架,她窩在大大的單人沙發里,蜷成一團,打着哈欠道:“可望,我眯會兒,困得受不了。”
姜可望眼看着她閉上了眼睛,忽然幽幽地問了一句:“你看到他家裏的那個小女孩了沒有?”
“誰?什麼小女孩?”米拉含糊地回應着,沒什麼印象,她太疲倦,很快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姜可望依然保持着抱膝蓋的姿勢,下巴耷拉着,聽着她均勻的鼾聲,獨自發了很久的呆。
“米拉姐,你知道我為什麼下決心跟裴郁分手嗎?”米拉睡著了,姜可望是在對着空氣自言自語。
“因為,那次去北歐,整整一個月,他沒有給我打一個電話。”
“後來,我自己打給他,是一個女孩子接的,我聽見她去找裴郁接電話,然後聽見她叫,爸爸。”
她所有關於裴郁的美好記憶,在這聲“爸爸”面前,都像是假的。
更隨着她親眼看到那孩子的模樣,徹底被打碎,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米拉睡得很沉,姜可望去找了塊毯子,替她蓋上,然後去調整了空調的溫度。
次日清早,來接她們的是節目組的專車,米拉核對行程的間隙,無意中瞄了窗外,覺得路線不對:“今天不去昨天那個地方拍嗎?”
“計劃有變,房子的主人那邊不知道有什麼變故,給我們換了個地方,說是面積更大。”那人說來感慨,“這位房主手筆真不小,在香港這種地方,一百平的公寓就已經算豪宅了,我們找了好久都沒有合適的獨棟別墅,他一套套直接借給我們,租金都不收的。”
米拉斜眼瞥姜可望,她閉眼靠着座椅,補眠,似乎什麼也沒聽到,見縫插針地睡覺,是所有藝人的必備技能。
新的場地確實比昨天的豪華,院子裏寬闊的露天游泳池碧波蕩漾,拍攝間隙,工作人員一個一個戴着墨鏡,愜意地躺在水池邊的躺椅上享受陽光。
姜可望怕曬,走上二樓的陽台,乘着陰涼朝遠方眺望。這裏視野廣闊,瓦藍的天空上飄着大塊雪白的雲團,她望着天,樓下駛入院門的黑色轎車把她的視線引了過去。
裴郁從車上走下來,她沒有多詫異,這裏本來就是他的地盤。他一來,就吸引了一群人的視線,總導演屁顛屁顛地迎過去,陪着笑臉在他身邊問候着。這男人人高腿長,又穿着整齊熨貼的西裝,站在一群個頭普遍不高的工作人員當中,分外打眼。
她收回目光,坐在原地繼續享受一個人的清靜,沒留意到有人上樓的腳步聲,等那串腳步到了門外,她已經來不及溜出去,只能匆忙躲到窗帘后。
裴郁走進房間,隨手拉開一旁柜子的抽屜,往外拿出一樣什麼東西,她悄悄探出頭看,果然是他。
這個房間就是個普通的起居室,沒有什麼貴重的物品,所以是對他們開放拍攝的,裴郁沒有過多停留,關上抽屜就又出了門。姜可望屏着呼吸,輕手輕腳在他之後,也走到出門外。
姜可望還是粗了心,這幢房子與北京的那幢很像,二者是鏡面格局。她出去的時候習慣向右,便弄錯了方向,走向了走廊的另一側。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不知從哪冒出一個穿着工作服的年長男人,伸手攔住她,嘴裏嘰嘰咕咕地說著粵語,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抱歉?”
聽到姜可望說的是普通話,對方才想了想,結結巴巴地說起蹩腳的國語:“您不好再往前走了,私人區域。”
她這才明白,回頭看一眼,那邊才是她來時的路。她剛要道歉折返,這男人背後的房間裏傳來熟悉的聲音:“Calvin,你讓她進來。”
門是虛掩着的,裴郁的聲音清晰無比。那人立刻推門讓到一邊,擺出個“請”的手勢。
“不,不用了,我還要下去錄節目呢。”姜可望連往裏面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落荒而逃。
“你去哪兒了?”老遠就瞧見許昊臻左顧右盼,姜可望走到他身邊,他才停止搜尋,手往她頭上一蓋,“都在等你。”
她低着頭沒太大的反應,知道自己的心在跳,但不是因為他這個動作。她說:“對不起,在上面不小心睡著了。”
“沒事,走吧。”當然不會有人怪她,許昊臻把卡在頭頂的墨鏡拉到鼻樑,“嗯?小可望你墨鏡呢?”
姜可望摸摸衣襟,她習慣別在這個地方,低頭一看,卻什麼也沒有。
“會不會是睡覺的時候掉了,去樓上看看?”許昊臻提醒了她。
她毫無印象,但想到還在樓上的那個人,腳步實在邁不動:“算了,拍完再找吧。”
“又不耽誤這點時間,外面太陽那麼大,你不戴怎麼行。”自從成了“車友”,許昊臻就對她仗義得不得了,說著就走,“沒事,我上去幫你找。”
“別……”姜可望一把拉住他,匆匆跑到了他前面,“我自己去。”
她硬着頭皮上了樓,走過拐角,再往上邁了幾步,本能地停了下來,緩緩仰起了臉。裴郁就站在最上面的那一階,居高臨下看着她。
“是你的嗎?”一隻手遞下來,他拿着的,正是她無意中落在哪裏的墨鏡。
還能有哪裏,多半就是起居室。
她想起只有那個房間裏有柔軟的長毛地毯,堅硬的鞋底踩過去,一點動靜都沒有。墨鏡掉在那裏,她沒察覺,而等他進來拿東西的時候,就發現了。
“是我的,謝謝。”姜可望避免着與他視線交匯,只是看着自己的墨鏡,伸手接過。她捏住一端,要拿回來,他的手卻沒有松。她一愣,只能抬眼看看他,試圖從眼神里確認他的用意。
她看不懂。
裴郁緊鎖着眉頭,用一種頗為不耐的語氣叫她的名字:“姜可望,你是不是故意的?”
“知道了,我會去的。”她說這話的時候,感到一隻手被人牽了起來,裴郁輕輕摸了摸她的手指,她才發現,自己在無意識中攥緊了拳,指甲嵌進了掌心裏。
他一點一點地撫平了她的手指,將她握住。
車裏很安靜,母親在那頭說什麼,他都能聽得見。
姜可望放下手機后,通訊錄劃到米拉那一頁,手指懸在撥號鍵上,遲遲無法往下點。
也是他把手機拿了過去,按了鎖屏,放到旁邊,然後擁住了她。
“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她感到心臟被人戳了一下,木然的表情湧現一點點光彩:“真的嗎?”
姜建國會走極端,她不是沒想過這種情況。
眼睜睜看着苦心經營多年的公司破產,希望的泡沫一個接一個破滅,這對任何人而言都是不小的打擊。
他那麼求她,她都不為所動,不知道,他選擇輕生之前,是不是很恨她。如果她真的幫他,他也許不會走到這一步吧?
寓情於理,她應該去看看他。
就連母親都求她去看他。
她可以不去嗎?
“當然,沒關係的。”裴郁把她的腦袋按在肩上,“我讓王特助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