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第六章
冷杉將點燃的煙夾在手指,輕輕地揉捻。
由小哥領着進屋之後,他百無聊賴地抬頭,一眼看見坐在客廳沙發上喝茶的奚溫伶,房中鋪有地暖,冷熱乾濕都已調節到了最舒適的狀態。
她穿了一件材質輕薄的雪紡長裙,搭了一個勾花的米色小馬甲,一雙纖直美腿看得見隱約的輪廓,一臉素麵朝天,依然膚白貌美。
他不着聲色地打量,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又默默地收回。
在醫院的時候,冷杉來看過她兩次。
一次是出事當晚,奚溫伶頭部撞擊有輕微的昏迷,等到各個檢查告一段落,醫生說沒有大礙,他才放下懸着的心,去局裏向當刑警的哥們了解這次意外的情況。
還有一次,是她已經醒了,就坐在窗戶旁,看遠處的景色。
而那雙他從十五歲,直看到二十五歲的眼睛,總是亦嬌亦嗔,既有少女的純真,又有靈動的冷艷與嫵媚,卻因為失去記憶,變得目光流離。
奚溫伶微微眯眼,看他:“檢察官先生,你好。”
男人穿着一套挺括的檢察制服,露出白襯衫的領子,桀驁不馴的眉宇被壓實在這份莊嚴不可侵犯中,偏偏一雙眸子總像是在追逐獵物,不羈中有幾分似風的流動。
此刻,他蹙了一些笑:“這麼見外?”
“我現在對很多人都很陌生。”
奚溫伶確實不記得他了,儘管他還是她高中學長。
“身體好點了?”
“對啊,臉都養胖了。”她淡淡地招呼他,頓了一下,才問:“喝什麼?”
“不是失憶了嗎?這麼快就進入角色了啊。”
冷杉彎了彎唇角,似笑非笑。
這個男人有相當自信和霸道的氣場,看她的時候目光會不由自主地變得炙熱。
奚溫伶總覺得他對自己有一些特殊的感情,但她裝作沒看見,讓老葛去備茶。
“我說小姑娘……”
“你看誰小了?”
她哪裏小了,貌似也只比他小兩歲罷了。
冷杉發現她還是這麼愛抬杠,無奈地聳肩,唇角微揚:“行行,大姑娘。你出事之後,秦方靖有沒有和你提過那晚的情況?”
“有說過一些,怎麼了?”
“沒事,你是我學妹,我總擔心你吃虧,所以想把這邊掌握的第一手信息和你討論一下。”
冷杉眸光微微冷沉,身上的氣場忽地就變了。
“那天,你晚上七點從家中啟程,乘車前往好友解心寧的生日聚會,中途獨自下了車,說有點事要辦。你臨時起意,又故意迴避旁人,所以沒有安保隨行,私人保鏢他們發現你不見了,立刻到處去找。一個多小時左右,有人報警發現了你。”
冷杉摸了摸鼻樑,不動聲色瞅了她一眼:“這次你遇上的‘意外’,很可能涉及故意謀殺,是一樁刑事案件。現場痕迹沒有留下多少,又下過大雨,根據附近監控記錄,嫌疑犯肯定一路上都故意避開了監控,是精心策劃的,所以平時不管如何親近的人,你都得小心一點。”
那一晚她昏厥在坡下,出事的地方靠近廢舊汽車廠,位置偏僻,要不是有一位少年及時發現,可能真的會出大事。
周圍一片都是空曠的地域,又有廢棄的工廠,道路坑窪不平,晚上來往的車輛和路人寥寥無幾,遇上雨勢就更泥濘難走。
“那警察找那個報案的男孩子問了情況嗎?”
“嗯,男生在為學校的科技節做準備,想在附近試飛自己的雨中航拍機,結果航拍機出了問題,去撿東西的時候發現有可疑的男人,接着找到了你。”
警方也請那位少年去局裏做了筆錄,當晚他航拍機的存儲卡沒燒壞,但手桿操作的攝像頭一直對不準。
不等她說什麼,他意有所指地補上一句:“防人之心不可無,枕邊人和暗箭都最難防,不要掉以輕心……”
奚溫伶清淺眸光掃了他一眼,有點不太認同的意思。
冷杉見她就連失憶了還要護短,真是太-他-媽讓人不爽了。
“為什麼要懷疑他?因為我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他的?”她抿了一口熱茶,才說:“儘管我沒有被侵-犯,但我見過那晚身上穿着的衣服,有被撕扯的痕迹,雖說可能是摔下來造成的,也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
萬幸的是歹徒並未得逞。
冷杉忽然沉默不語,也不知是心疼還是難受,抑或兩者都有一些。
他伸手拿過桌子上的煙灰缸,掐了第二根煙,用只有他們能聽見的聲量,說:“要是我,絕不會讓你遇上這種事……”
奚溫伶還沒來得及反應,男人已經抬頭看着她,“反正警方會根據線索繼續調查。”
冷杉說著,見韋斯萊和一位端着茶盤的年輕女人一同從廚房走出來,神色又恢復了幾許鬆散和隨意。
“幸好你沒整什麼其他么蛾子出來,也沒腦震蕩之類的後遺症。”
“失憶還不算么蛾子嗎?”
“我是聽人說過,有一些病患者有二種以上的人格,會因為頭部撞擊撞出另一種人格,本以為是失憶,結果是第二人格作祟。”
奚溫伶無語了。
等韋斯萊和女僕再次退下,他等了等,才說:“我剛才路過,有一家你以前最喜歡的甜品店‘小方格’,想着這東西是不是對你恢復記憶能有幫助,就買來了。”
說著,他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拿出一個袋子,裏頭裝了兩個還熱乎着的銅鑼燒。
“他們家賣的銅鑼燒就只有兩個口味,紅豆奶油和芋艿。”
奚溫伶本來想等冷杉走了再嘗一嘗味道,結果,鼻子剛聞到這股香味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她依稀記得這似曾相識的味道,也記得有人對她說過,嗅覺和味覺都屬於一部分人類的記憶,因為甜酸苦辣皆是人生經歷,有時候當你聞到一種氣味,吃到一種味道,會突然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是同樣的道理。
……這話是冷杉說的嗎?
奚溫伶捧着銅鑼燒,剛咬下一口,臉上全是幸福的表情,銅鑼燒外層綿軟,空氣感的燒餅特別蓬鬆,夾心部分的相思紅豆又暖糯細膩,再融入一層會在舌尖跳舞的淡奶油。
“確實好好吃啊,是叫‘小方格’?”
冷杉安靜地看着奚溫伶,那面帶笑意的樣子,與眼前的小女人同樣幸福着。
突然聽見門口有人進來的聲音,喊了她一句:“溫伶。”
她抬頭看過去,是秦方靖從公司回來了,他看了一眼她手裏的東西,眉心蹙緊了,再看到冷杉,面色冷漠,甚至有一些排斥。
“這麼早回來了?冷檢察官來看看我。”
秦方靖還是溫和的語氣:“嗯,已經交到新朋友了?”
冷杉站了起來,牽扯唇角往上一勾,明顯面色不善。
“新朋友?你在說笑吧,我和溫伶認識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兒上學呢。”
“那時候他已經去斯坦福了,是吧。”
奚溫伶看向秦方靖,還若無其事地將銅鑼燒擱到一邊。
秦方靖冷聲淡笑,回應他:“你們‘只’見過三次,是‘陌生人’也不為過。”
他居然連這都知道,冷杉也完全不避諱,回身向她點頭示意:“今天打擾了,等下次有空,我帶你出去兜風,說不定回憶學生時代對你記憶也有幫助。”
奚溫伶不知以前他們是否有什麼過節,總之一切都是雲裏霧裏,但她唯獨看懂了秦方靖的佔有欲。
這男人真是藏得深。
等人走了,她再去拿銅鑼燒,嘴裏還留着方才紅豆的甜味:“你要不要吃一個,還有芋艿味的……”
秦方靖沒說話,他連外套也沒脫,突然伸手將她撈過來,環住了她的腰,他們緊緊地靠近,貼服彼此,他的唇瓣就這麼落下來。
突如其來的吻,和他冷漠的神色一樣冰涼,溫熱的氣息噴薄到臉上,高挺的鼻樑在親吻的間隙磨蹭到她的皮膚,唇齒滿是濕-意,嬌潤的唇瓣被反覆摩挲,似有若無地交錯着呼吸,他肆意掠奪和侵-=占她的柔嫩。
強吻……
他竟然強吻她??
這個狂野放縱的親吻與本人給她留下的形象極其不符,卻能讓她不住地戰慄,就像之前的那些溫淡謙和全是假象,這一刻不容置喙的強勢、佔有和陰暗才是全部,他還藏着沒有在她面前展露過的另一面。
奚溫伶被吻的渾身無力,只能推了推秦方靖的胸膛,小聲提醒:“別、別這樣,老葛他們都還在……”
“他們在這裏工作一年了。”
意思是……
他們早就見過了?
奚溫伶面色潮紅,還是臉皮太薄,“慢慢來好吧,我現在記憶清空了,受不了太刺激的……”
秦方靖鬆了松臂膀,神色緩和:“冷杉對你有什麼心思,我一直知道,不可能給他好臉色。不過,你要還和他做朋友,我也不該阻攔,剛才有些沒禮貌,先向你道歉。”
“……”
奚溫伶沒料到會聽見這麼一番話,他的手指還撫着她的臉頰。
她笑了:“我嘴裏的紅豆味好吃嗎?”
秦方靖眸色轉黯,須臾,低頭在她頸處緩慢地調整呼吸:“你的味道是世界上最好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