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四十歲
既然我跟大家一樣,也是四十歲群體中的一分子,就不打算說什麼“既然大家已經到了不惑之年,就不能再像毛頭小子一樣了,一定要沉着穩定”之類的漂亮話了,免得有讀者說我只知道教訓別人,卻不知道反省自己。相反,我倒認為四十多歲的人焦躁不安是再合理不過的,因為誰也不知道將來能否擁有穩定的生活。當然,我這樣想也是因為有這樣一個前提,那就是如今四十多歲人的生活狀態跟以前已經大不相同了。我們常說“到了多大歲數,就該有多大歲數的樣子”,所謂“少要輕狂老要穩”,二十多歲就該朝氣蓬勃,三十多歲就該成熟冷靜。但問題是時代不同了,對各個年齡層的定位也就不盡相同。各個年齡層在社會中的定位和它的成熟程度是相對的,隨着平均壽命和人口年齡的構成情況的變化而發生變化。比方說,孔子說“四十不惑”這句話是在公元前五世紀。孔子本人活到了七十三歲,他把自己四十歲之後的人生概括為“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隨心所欲不逾矩”。跟生活在同一年代的人相比,孔子算得上是“高壽”。不僅如此,孔子死後約一千年,唐代的詩人杜甫還有詩云“人生七十古來稀”,這也是後來人們把七十歲稱為“古稀”的緣由所在,直到一千多年之後,活到七十都還很少見,孔子的“高壽”也就可想而知了。我們無從知道孔子的時代的平均壽命是多少,暫且把當時的七十歲當現在的一百歲來算吧,那麼當時的“不惑”實際上相當於現在的六七十歲。所以如果孔子他老人家知道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我們一到四十就把“不惑”掛在嘴邊,想必也會苦笑不已吧。也許有人會覺得我的這種分析荒謬無比,因為我們的父輩所生活的時代跟公元前相比同樣有着很大的差別,但他們四十多歲時的生活狀態卻是稱得上“不惑”的。誠然,從宏觀的角度來看,我們的父輩跟我們可以說是生活在同一個時代(我們和父輩之間只有三十年左右的時間差,在跟孔子的時代做比較時,這個細小的差別可以忽略不計),那麼我們到了四十多歲以後應該同父輩一樣步入“不惑”的境界才對啊。但是,從微觀的角度來看,二者之間卻存在着很大的差別。我們的父輩,即現在七十多歲的這幫人,他們四十多歲的時候,也就是三十年前的人口年齡構成情況跟現在大不相同。根據一九七零年(昭和四十五年)的統計,當時四十歲以上的人大約佔總人口的百分之三十二。也就是說,近百分之七十的人都不滿四十歲,那麼四十歲以上的人可以算是“長者”了。如果把日本社會比作小學的話,那麼占人口三分之一左右的四十歲以上的人相當於最高年級——五年級的學生。讓我們再來看一下三十年後的二零零零年如何。日本人口漸漸走向高齡化,四十歲以上群體佔總人口的比率上漲到了百分之五十二。也就是說,四十歲以上的人比不滿四十歲的人還要多。同樣拿小學來打比方,如今的四十歲以上的群體只相當於小學三年級。因為上面還有很多年紀比他們大的,所以這個群體在社會中的定位已不再是“長者”,而是變成了“年輕人”。此外,根據一九七零年人口統計的結果,當時二十八歲以上的人約佔總人口的百分之五十二。單從佔總人口的比率來看,現在的四十歲跟三十年前的二十八歲地位相同。算起來,別說“不惑”了,距離孔子說的“三十而立”尚有一段距離呢。對於四十多歲的人來說,這一說法應該更容易接受吧。如果現在的四十歲只相當於三十年前的二十八歲的話,那麼已經邁過四十大關的人即便找不到“不惑”的感覺,也在情理當中了。這樣去想的話,大家的心情就會輕鬆許多,因為從社會定位的角度來說,自己距離“不惑之年”還有十二年,正好一輪呢,那麼也就不需要為自己“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了,還是一股學生氣”而耿耿於懷了。因為你的歲數只相當於三十年前的二十八歲嘛,學生氣未除也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