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流言
公交車搖搖晃晃，開得很慢。
正值下班高峰，一路都很堵。不長的一段路開了很久。
路瑤和薛晗上車的時候人還不多，兩人挑了中間的兩個位子坐了下來。
路瑤還是塞着耳朵不說話。其實裏面的聲音她已經關了，但不知為什麼她就是想這麼塞着耳朵。好像塞着就沒那麼尷尬了。
不知是誰的手機突然來電，響起一串悠揚的音樂，路瑤下意識就回頭去找。沒找到她就把頭轉回來，卻對上了薛晗的一雙眼睛。
對方笑着問她：“學姐，你能聽到聲音啊？”
“哦，我開得比較輕。”
“你聽什麼，我能聽聽嗎？”
“沒什麼，已經結束了。就是一些英語資料，你也聽不懂。”
路瑤邊說邊把耳機摘下來，準備塞進書包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那話說得有點不妥，趕緊又補一句：“高一還沒學到，以後你會懂的。”
“沒關係學姐，你要嘲笑我笨也沒什麼，我無所謂。”
“為什麼，學習不好你也不在乎嗎？”
“很多東西學了也沒用。我不知道學那些以後有什麼用，現實生活中好像用不上。”
“可是考大學要考那些。”
“如果只是為了做大學的敲門磚的話，我覺得我沒什麼學的必要。”
路瑤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對，你可能真的不需要學這些。”
話題聊到這裏好像有點被聊死了的感覺。薛晗盯着路瑤的側臉看了一會兒，心裏隱隱冒出了一個想法。
剛準備細想，車子到站晃了晃，上來一波人，原先站在門口的人就開始往裏擠。
有個老太太領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上車，走過專座的時候沒人讓座，她就跟孩子往裏面走。
路瑤見了就要起身，被薛晗直接摁了回去。
他站起身扶了那老太太一把，把她摁進了座位里。老太太顯然不大樂意坐，想把座位讓給孫子。但薛晗手裏的勁兒大，她站不起來。
小男孩有點不樂意，嘟着嘴站在那裏。
車子重新啟動，小男孩沒站穩差點摔倒。薛晗一把扶住他，把他的手按在椅背上。
“扶穩了，知道嗎？”
“我站不穩，我得坐着。”
“我給你奶奶讓的座，你坐什麼坐。”
“我還小。”
“這公車上有老弱病殘專坐，你符合哪一條？你又不老，也沒生病，胳膊腿都好好的。要說弱吧，你都這麼大了，男子漢大丈夫的，你弱嗎？”
這話成功激起了小男孩的勝負欲，他立馬彎了彎胳膊，一臉傲嬌樣：“我很厲害的，我一身肌肉。”
“是嗎？那你就不用坐了。你要這麼一路站回去，你這腿上的肌肉就更厲害了。”
“那當然，我打架很厲害，你打不過我的。”
薛晗裝出一副被說服的樣子，點點頭：“嗯，看得出來你挺厲害，我應該打不過你。”
小男孩非常得意，再不提座位的事情。
薛晗沖坐在窗邊的路瑤眨了下眼，意氣風發。
他一直站到下車，兩人從沙丁魚罐頭般的公車上下來的時候，薛晗大大鬆一口氣。
“學姐，你每天這麼擠公交，你不累嗎？”
“不累，這沒什麼。”
“要是沒座怎麼辦？”
“那就站着。站着對身體好，鍛煉肌肉啊。”
“我那是哄小孩兒的。”
就路瑤這身材，細胳膊細腿的，還練什麼肌肉。隨便被人一擠就得推到角落裏，太讓人不放心了。
她又不要坐他的車，每天寧願擠公車。是嫌不安全嗎？
兩人進了弄堂，一路上碰到不少伯伯阿姨的，看見他倆走在一起都挺好奇的樣子。
看他們欲言又止的模樣，路瑤加快了腳步。
走到門口的時候看見薛晗停在那裏的那輛摩托車，路瑤臉上的笑容一僵。
“你這車……”
“修好了，修車廠的人給送回來的。”
“真的？”
“真的。我這上學不方便拿，人家有這服務，花點錢就行。”
路瑤半信半疑，卻也不再多說，開了門進屋去了。
小弄堂里流言傳得很快，到吃晚飯的時候，姚菲就已經聽說她跟薛晗一起回來這個事兒了。
“你們很熟嗎？”
“沒有，進進出出的時候碰到過幾次。”
“那怎麼一起……回來？”
“正好趕上同一班公車了。”
路正民插嘴：“我看他天天騎車上學，那車還挺酷，聽說不便宜啊。”
“你管人家這個幹什麼。”
“隨口一說嘛，你不也愛管閑事。瑤瑤跟人只是同車，你也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我是不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的，大家鄰居。”
姚菲白了丈夫一眼，略有不滿：“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什麼意思，那怎麼可能。我們瑤瑤這麼乖，一心撲在學習上，怎麼可能早戀。再說那孩子比她還小呢，她不喜歡那樣的。是吧瑤瑤？”
父母同時盯着她看，路瑤趕緊假裝扒飯，沒說話只微微點個頭。
但這已經足夠了。路家爸媽放下心來，沒人再提這個事兒。
高一周末不上課，薛晗在家裏睡到日上三桿。
中午接到朋友的電話約他出去玩，他洗了把臉換了衣服出門，連飯都沒吃。
一個下午又是虛度光陰，到了快五點的時候，薛晗突然有點坐不住了。
陳見宇看出了他的想法，忍不住道：“你不會又半道兒跑了吧。”
“什麼跑不跑的，上回也是我買單。今天這單你請，別整天吃大戶。”
“我請可以，我沒車啊，你走了誰送我們回家。”
“自己打車，我又不是你的司機。”
陳見宇不放他走：“你到底什麼事兒，說清楚才能讓你走。”
“我要接個人，你趕緊鬆開。”
時間有點緊，從這裏到學校雖然近，但路很堵。薛晗有點後悔沒早點走。
陳見宇還在唧唧歪歪，薛晗哪裏管他，直接把他手掰下來拿了外套就走。邊走邊往身上套，看得陳見宇直砸嘴。
“我靠，這是見鬼了吧。不會讓人下蠱了吧。”
旁邊有人湊上來問：“宇哥，什麼蠱？”
“情蠱唄。”
薛晗沒聽到他倆的對話，出了大門跳上車就往學校開。一路鑽來鑽去開得飛快，終於趕在放學前把車停到了學校門口。
他坐在車裏想給路瑤發短訊，想起學校不讓帶手機的事兒，有點鬱悶。
抬眼看見校門口走出來一個初中部的學生，是他爸朋友的兒子。他招手讓人過來，托他去高三一班傳話。
“哥，你這是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小孩子別問那麼多，快去。”
小學弟一溜煙兒跑了，跑到高三教室門口的時候還有點發怵，探頭探腦看了半天，才找人問路瑤在哪裏。
那人是林璇，聽到這話笑了，打量那男生：“你是初中的吧？”
“是，我找路瑤學姐有點事兒。”
林璇就沖教室里叫了一聲。路瑤走出來看着那孩子，不覺得自己認識他。
對方倒對她很面熟，畢竟是全校聞名的學霸。
他小聲道：“學姐，薛晗哥讓我告訴你，他在學校門口等你。他的車是白色的，車牌尾號是XH。”
路瑤強忍着內心的波瀾，一臉平靜地沖對方點點頭：“好的謝謝你。”
她想請這孩子去幫她回絕薛晗，又怕對方亂想，只能生生忍住。還是別傳來傳去得好，小孩子發散思維更大。
小學弟跟她道了別，又跑回校門口找薛晗。
“晗哥你找人幹嘛？學姐很漂亮啊。”
“漂亮也跟你沒關係，我跟人請教學習上的事情，你不懂。”
“你也學習，我不信。”
“我怎麼不學，我不學能考進這裏？”薛晗笑着拍拍他腦袋，“趕緊回去吧。”
“那你搭我一程唄。”
“沒空。”
說完薛晗把玻璃收上去，沒再理那可憐的孩子。
學弟只能委屈得自己先走了。
薛晗百無聊賴玩着手機，坐着等路瑤出來。趁這功夫他打了局遊戲，打得興起一時沒留意校門口，也沒看到路瑤出來。
路瑤卻是一眼就看到了他那招搖的白色汽車。
駕駛座上薛晗正低頭玩手機，路瑤想了想沒有上前，快步走過那車。到車站的時候正好有輛公車過來，她就直接上了車。
一路坐回到家裏，她才找出手機給薛晗發了條短訊。
“我已經回家，別等了。”
薛晗遊戲打得正瘋，都沒留意到過了多久。一直到屏幕上跳出這條信息，他才回過神來。
一個分神遊戲裏的boss藉機發力，三兩下就把薛晗的血槽給打空了。
遊戲結束，薛晗看着那漸漸變灰的界面，整個人異常平靜。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用力打了個方向盤。那句罵人的話梗在喉嚨里，到底沒有說出口。
他居然對路瑤罵不出口，一定是瘋了。
他又把那條短訊翻出來看了一遍，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顯然她剛才在學校，要不然她不會知道自己在等他。
可是她又沒上他的車，直接從他跟前走過。
算她好心還知道發條短訊過來，要不然他估計還會一直等下去。
太窩囊了，平生第一次被女生這樣拒絕。
薛晗都給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