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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張彥瑾環顧營帳,發現這營帳之中擺了七八張大的案幾,案几旁都坐着穿着玄色袍衫的監軍們,沒有一個空位,更不要說有他的碗筷了。
他哂笑一聲,便轉身大步走出了營帳,快速往周齊燁所在的大營中走去。
那大營門口的士兵還想要攔住張彥瑾,卻被張彥瑾拍了一下肩膀,聲東擊西引開了。
張彥瑾掀開厚厚的粗布門帘一看,發現周齊燁的案几上果真放着飯食。雖不說雞鴨魚肉齊全,可也是葷素齊全,旁邊還擺着一壺酒,案幾邊緣還有一碟子不算精緻的糕點,想來是飯後吃的。
大魏王朝的人素來喜歡各式各樣精緻的糕點,張彥瑾也素有耳聞,卻不想周齊燁在軍營里還這麼講究。
他微微一笑,不顧周齊燁的驚訝,直接來到案几旁,捏起一片涼拌的豬耳朵就放進了嘴裏。
“香而不膩,肉彈勁足,周長史還真是會享受啊。”張彥瑾說著,便拿起一旁的小酒罈子道:“來讓我看看這是什麼好酒!”
這樣說著,張彥瑾就對着酒罈子直接喝了起來。
他啪地一聲把酒罈子放在了桌子上,感嘆道:“陳年女兒紅,好酒!”
一直以來,都講究貴族高雅品味的周齊燁什麼時候這樣喝過酒?他都是用酒杯一點一點品酒,此時他見張彥瑾如此,一張白凈的臉當即就陰沉下來。
張彥瑾卻不管不顧,拿起一旁牛肉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並讚賞道:“這牛肉還真是味厚肉香,回味無窮啊!”
“放肆!”周齊燁在看到張彥瑾把一案幾的菜都用手捏完了之後,他臉色鐵青,忍無可忍道:“張彥瑾,你雖然是皇上親賜輜重錄事,可你別忘了,在軍營之中,我是軍監長史,你居然敢如此膽大妄為,在我面前無禮?!”
張彥瑾樂呵呵地看着周齊暉,繼續伸手捏案几上的菜吃,還順手拿了一快專門烙好的餅子塞在嘴裏吃了一口,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長史大人,不是你讓我過來和你一同用晚膳的嗎?”
“本長史什麼時候讓你過來了?”周齊暉望着張彥瑾塞滿了食物的嘴巴,也顧不上自己作為軍監長史的威儀了,頗為狼狽的從案幾前快速站起,和張彥瑾保持距離。
張彥瑾無辜地看着周齊暉道:“我剛剛去監軍們吃飯的營帳裏面,他們說我吃飯的地方不在他們那裏,還說你已經準備好了飯菜等着我,我就過來了啊。”
“豈有此理!”周齊燁白凈的臉都快扭曲了。
張彥瑾才不管周齊燁是什麼神色,他心中暗樂,在發現這裏案几上的牛肉吃完滿口生香后,他乾脆坐在案幾一角,端起牛肉,大口吃了起來。這綠色生態養出來的牛,就是和人工飼料養的肉牛不一樣啊。
“你給本長史出去!”周齊燁雙手攥緊,目光冷峻道:“這是本長史的營帳,你吃飯的地不在這裏!”
張彥瑾這時候已經把一盤牛肉吃完了,他也差不多吃飽了,他瞅了面色鐵青的周齊燁,把碟子故意往周齊燁懷裏一塞,聳了聳肩膀,大步往外走去道:“真是莫名其妙,明明就是你讓我過來的,現在又發火,不吃就不吃了唄!”
周齊燁望着懷裏油膩膩,還沾着一些肉末的盤子,氣得直接把盤子摔在了地上。
“長史大人,出什麼事情了嗎?”守在大營外的士兵聞聲飛速沖了進來。
他望着那一案幾的狼藉,哪裏還有吃飯的心情,他大手一揮道:“把這些都給本長史撤下去!案幾也換了!粗鄙小人不知禮節果真如此!”
不遠處的張彥瑾是笑得前俯後仰,他早就知道周齊燁心裏最討厭這種不懂得禮節的行為,既然周齊燁要故意難為他,那他就以其人之身還治其人之道好了。
夜晚天空繁星點點,寒露漸生,張彥瑾無事可做,就四處溜達了起來。
他往外看了看,發現胡楊林之中遊走着不少的斥候。
他負手而立,又側頭看了看那哨崗上默默注視着遠方動靜的士兵,此處是京都郊外,往西走幾十里,便有駐紮的軍隊,即使如此,周齊燁晚上依舊派斥候們巡邏,讓哨崗們放哨,看來這周齊燁並非是只會給馬蹬馬鞍上繡花來討皇上歡心的富家子弟,還是一個十分謹慎的人。
古代的將軍們對於軍營的防守有兩種迥然不同的方式,像飛將軍李廣,便是從來不用崗哨和斥候打探,而是注重用兵的戰術。
另外一種就是周齊燁這種,布崗布哨,幾十里設置警戒線。
郊外夜風寒冷,張彥瑾欣賞了一會兒夜色之後,便覺陣陣涼意,就轉身回到了軍官們睡的大營。
看到一塊大大的床鋪,張彥瑾便知道這是專門留給他的。
軍需營之中,除了軍監長史有獨立的大營和床鋪,其他不管是士兵們還是軍官們都睡的是大通鋪,只不過是軍官們的營帳沒有士兵的那麼擁擠罷了。
張彥瑾毫不客氣地睡到了其他監軍們給他空出來的大通鋪上,看來周齊燁已經知道要是他今天晚上沒有地方睡的話,就要去搶他周齊燁的床鋪了。
感覺到其他監軍都有些幽怨地看着他之後,張彥瑾便猜到周齊燁都把火氣撒到這些監軍身上了。
他微微嘆了口氣,便倒頭睡下了。
接下來的這幾天裏,營帳之中也有了張彥瑾吃飯的案幾,不過他飯菜比所有人都少,他這張案几上也只有他一個人罷了。
他吃完飯後,便就在營帳和各大作坊之間竄梭,和一隻無所事事的幽魂一樣。
實在不是他想要如此,而是在周齊燁的暗示下,所有的監軍們都裝做看不到張彥瑾,士兵們雖然有人好奇,可在監軍們的逼迫下也不敢和張彥瑾說話。
張彥瑾眼睛眯了眯,雖然說在軍營之中無所事事閑逛的日子和在家裏的時候沒什麼區別,只是比家裏的生活差了一點而已,可萬一要是回去了,皇上和張仲謙問起來他在軍營里做了什麼的時候,他怎麼說?
難道要說他在軍營里閑逛了一個月有餘?那到時候張仲謙還不得氣得額頭青筋暴起?還有張老夫人,雖說他這個名義上的奶奶十分疼愛他,可是老夫人在大是大非上卻是不糊塗的,老夫人雖為女身,卻始終教導他們要着忠心為國,這也就是為什麼張彥瑾被張仲謙按住在朝堂上打了板子的時候,老夫人愣是沒有來看張彥瑾的原因。
張彥瑾難得犯起了愁,他的腳有一下沒有一下的踢着地上的土。
“這位大人,你來這裏有什麼事情嗎?”一個沙啞卻有些熟悉的聲音在張彥瑾身後響起。
張彥瑾這才猛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軍營最角落處,這裏是幾處用茅草隨便搭建的破敗棚子,棚子裏有幾個老兵穿着破爛的衣服坐着。
他一怔,回過神來,打量着有些駝背的老兵。這還是這幾天第一次有人和他說話。
“老大哥,你們這是?”張彥瑾發現和他說話的老兵不是別人,正是他來軍需營第一天遇到的那個老兵,而那幾個坐在棚子裏的老兵他也挺眼熟,正是那天一起牽着傷馬的老兵們。
這些老兵們看到穿着暗青色衣袍的張彥瑾,都紛紛站了起來。
老兵認真盯着張彥瑾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又盯着張彥瑾身上的衣服看了一會兒,訥訥道:“原來,原來……”
張彥瑾看出了老兵神色中的驚訝和窘迫,他微笑着道:“老大哥不用多心,我只是閑逛逛到這裏來了。”
“啊,你,你就是大家口中不能理會的輜重錄事啊……”老兵又看了看張彥瑾腰間象徵著他職位的魚形官符,恍然道。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失口了,趕緊閉上了嘴,緊張地盯着張彥瑾,又緊張地看了看周圍。
張彥瑾知道,這是古代人對比自己高階層人的天然敬畏。
他微微一笑,直接將話題岔開道:“老大哥,你們為什麼不住在軍帳大營之中?”本來他以為軍旅生活已經夠苦了,這幾位老兵居然還住在不避風雨,岌岌可危的草棚子裏,這簡直是他無法想像的事情。
“我們老了又幹不了什麼,自然是要住在這裏了。”老兵努力挺了挺已經彎了的脊背,神色有些悵然若失。
張彥瑾想到那些個作坊裏面簡單的活計都要交給年輕力壯的士兵,不禁皺起了眉頭。
“你們的年紀當回鄉養老了才是?”張彥瑾不解,大魏王朝的軍隊以強悍出名,就是因為士卒都是身強體壯的年輕人行軍而成,這兩年這邊無災無害,絕不至於說是讓家中老人出來當兵吃兵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