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認可
仁王和真田的比分停在“4-6”。
這看起來是一個意料之中的結果,可贏了比賽的那一方卻並無喜色。
他壓着帽檐,看着對面喘着氣的人。顯眼的銀髮有些亂了,喘息的節奏也亂七八糟。
完全憑藉著體力和力量優勢拿下的賽點,“侵略如火”和“其疾如風”完全沒取得理想中的效果。這樣的比賽過程對真田來說已經是一種失敗了。
他走到網前伸出手,看着仁王的眼神有些複雜。
而仁王心裏也有一口氣卡着上不去下不來,梗的慌。
啪。
他抬起手和真田擊掌,心不在焉地盤算着自己的體能到底要怎樣才能得到提高。怎麼總覺得練了一個多月也沒太大進步?
“不要鬆懈。”
“偶爾也換句台詞吧。”
他們草草做完賽后禮儀,分了兩邊走下場,心裏難得有了相似的念頭。
我還是看他不順眼。
仁王比完賽后和幸村打了個招呼,去做當天剩下的訓練。
幸村笑着誇他進步很快。
仁王嗯嗯啊啊地應了,總覺得哪裏不對,回過頭才想起來他的部長其實比他還要小,偏偏用那種長輩一樣的語氣說話。
和真田比賽的結果並不出乎他意料之外,能達到4-6這樣的比分也算是超常發揮。
仁王晚上回家做完功課反省這場比賽,一些細節像是慢放一樣在他腦海里閃過。他閉着眼睛躺在床上,像是建立三維立體模型一樣分析了這場比賽,最後還是砸了咂嘴。
“體力啊……”
真田和柳那兩個傢伙到底是怎麼做到一年裏長了十多公分的?
肌肉量還沒降,這真是太不科學了!
仁王懷着這樣的想法陷入了睡眠,睡着前還在想要不要多吃點東西,說不定能長高呢?
然後他當真夢到了真田。
夢裏的真田和一個帶着白色帽子(一黑一白挺有意思的?)的小鬼打比賽,還穿着隊服,打着打着居然輸了。
報比分時仁王驚醒。
他做起來喘着氣,幾乎覺得自己做了噩夢。
然後他驚訝地發現,從來都記不清楚的夢境,這時居然連細節都一清二楚了。
發生了什麼?
還有真田……
不可能是真的啊,就算比賽場地是關東大賽的場地,可兩個學校的比賽,怎麼可能所有正選都不在只有真田一個人?
而那個真田居然輸給一個小孩?
那身高,怎麼看都……不會是國小吧?國一?
也太荒謬了。
他抹了把臉看了眼手機,然後跳起來。
為什麼已經過了起床時間!鬧鐘沒響嗎!
他匆忙換了衣服。
“雅治!把雞蛋吃完!”仁王媽媽豎起眉毛。
仁王拎起書包飛快地跑了:“我去上學了。”
“哎呀,別跑那麼快啊,你便當沒帶!”
忘帶便當的仁王上完上午的課才想起來這回事。
他有些餓,又不是特別想吃東西,看班上的同學都走的差不多了,才下了樓。去食堂轉了一圈沒有想吃的,就跑去了校內的便利店。
“紅豆的,葡萄乾的……”他在麵包架子上挑挑揀揀,選了袋全麥土司,又去拿了罐牛奶。
結賬時遇到抱着一堆小蛋糕的丸井。
仁王:“……你沒吃飯嗎?”
丸井嚼着口香糖:“吃了啊,這是飯後甜點。”
仁王:“……”
“不會給你的。”丸井見仁王一直盯着他,警惕地抱着小蛋糕。
仁王想我根本不想吃。
他微眯起眼,到底還是藉著身高之力搶了一個。
“仁王雅治!”丸井咬了咬牙,最後只能哼了一聲回自己的教室了。
當天的對手是個一年生新部員。
仁王沒有做惡霸前輩的意思,卻也不像三巨頭那樣有培養後輩的心。立海大的正選選拔賽算的是積分,面對這樣的對手當然也要用出點實力來搶積分。
乾脆利落的一個6-0打完,也不過是二十幾分鐘。
仁王看了一眼對面焉巴巴的後輩,想了想還是客套地說了一句繼續努力,順便指出了後輩腳步移動方面的問題。
後輩抬起頭大聲道:“謝謝前輩!”
“……”
仁王不習慣這種眼神。他有些彆扭地說了聲沒什麼,就拿着球拍去了其他場地。
他去做完了例行的慢跑,換場地時正好第二輪的比賽打了一半。
他在場外看到了柳生。
分明也只是加入網球部不到一個月的人已經一點兒不像是個“新手”了。甚至比起他真正的同級生還要更厲害些。
揮拍,奔跑。良好的身體條件里他本人的氣質也很明顯。而一旦網球有了自己的風格,也就明確了路。
仁王站在台階上自顧自看了一會兒,滿意地想我眼光真好。
他選擇性忘卻了當初一定要邀請柳生只是因為覺得有意思。
甚至有一半原因是夢見了太多次。
他當然也權衡了利弊。
比如柳生那個身高腿長和手臂因為打高爾夫球而練就的結實肌肉,打起網球來一定很好上手。
等過了兩天,仁王終於輪到了和切原的比賽。
開學那天純粹是覺得這小孩又傻又愣還不會看眼色,才故意指錯路。後來是變裝玩的時候又遇到了小孩,試探着學了學真田,居然真的騙過了人。
這麼蠢的小鬼,真的是那三個人精的心尖尖?
仁王好奇很久了。
他不太敢光明正大試探,畢竟三巨頭裏單獨對上一個就算了,三個一起對上……仁王確實愛玩,卻也珍惜生命。
正選選拔賽是個光明正大的機會。
他走上場時還懷着不壞的心情,可對面的小孩卻一如既往不會看眼色。
“等着吧,我很快就能打敗你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朝氣啊。
仁王嘖了一聲:“這麼自信?”
“你也是副部長的手下敗將嘛。”
這話一說出來,場外觀戰的人都嘶了一聲。
“慘了慘了,這小子慘了,要不要給他燒紙啊。”丸井嘆了口氣。
幸村笑出聲來。
他側過頭看着忍不住皺起眉的真田,壞心眼地問:“吶,真田,你怎麼看?”
“……真是太鬆懈了!”真田壓了壓帽檐。
仁王其實沒生氣。
真話,他沒生氣。
小孩不知天高地厚又蠢的太自然,他很難真的發火。
但這話聽得他不是滋味。
雖然是真話,但就是不是滋味。
“你倒是很尊敬他?”仁王咬着字說,“尊敬”這個詞有着古怪的語調。
切原眨了眨眼,哼了一聲大聲反駁:“我也很快會打敗副部長的!你們都會是我的手下敗將。”
仁王一時間哭笑不得。
他這回沒有像和真田一樣謀定後動了。
這小子的思維是直線的,他不需要多做試探,應該趁着這小子對自己不熟悉而儘快咬住優勢。畢竟直覺系野獸派,永遠是身體比腦子更快。
而他自己的體力弱勢,已經在和真田的比賽里探知明白了,當然要避開。
於是在比賽開始后,仁王就直接展開了攻勢。
他沒有什麼太過顯眼的絕招,基本功倒是很紮實。
而比起什麼酷炫的招數,他的另一個東西在這場比賽中倒是體現出來了。
預判,和變化。
他毫不遮掩地在切原擊球時提前開始跑位,在球的落點好整以暇給予回擊。而他回球的風格也總是捉摸不定,偶爾使出來的招數讓人眼熟。
“他前兩天用出來的那個……不是千錘百鍊的極致。”真田語氣裏帶着複雜,“很像,可不是。”
“他現在用的這個不也很像你的‘侵略如火’嗎?”幸村笑道。
柳在旁邊寫着筆記,一邊應和着幸村的話:“你說的沒錯,不完全版本的‘侵略如火’,或者說被仁王揚長避短了。他選擇了更能發揮他自己能力的部分。”
“你說他能用‘千錘百鍊的極致’嗎?”幸村問道。
他並不想要答覆,因此很快就自己回答了:“我覺得能。”
“幸村!”真田驚訝地轉過頭。
“我很期待。”幸村笑着說,“仁王的才華,如果能完全展示出來,說不定會很可怕呢。”
真田: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我的小夥伴會對那個傢伙讚不絕口?!那種弔兒郎當的人……哼!
柳握着筆左右看了看幸村和真田的神色,微微勾了勾唇。
他們聊天的時候仁王已經快要結束比賽了。
他決定了要速戰速決,就花了心思加快了比賽節奏。
對面的小鬼顯然還沒有完全適應這樣節奏的比賽,或者說缺乏這樣的經驗。
仁王的節奏感也是在過去一年裏練出來的。
他雖然並沒有在一年級時就成為正選,卻因為是後備役而每場比賽都在距離比賽席最近的第一排,觀看了一整年的中學聯賽。
在這一年裏,他見證了三個一年生成為三巨頭的過程,也見證了幾個前輩雖然心懷不甘卻還是盡心儘力地為後輩鋪路。更難得的,是他看過了更高層次的比賽。
比如前一年的關東大賽上,立海大和冰帝的對決。再比如全國大賽對戰四天寶寺時,那個總不來訓練的毛利前輩和對方的副部長的比賽。
他的目標,從近到遠,每一個級別,都已經很清楚了。
那就只要不退縮,堅定地往前走就可以了。
不,只是走就太慢了。
應該是奔跑才對。
仁王這樣想着,輕輕斜着揮了球拍。
他的小臂從七十五度到四十度,輕巧地畫了個弧。
而網球,在這個動作下帶上了劇烈的旋轉,越過球網后飛速地下落了。
“Gamewonby仁王雅治,6-4!”
切原睜大了眼睛,看着這個球落地后只彈了兩下(高度還很低)就開始滑行。
而場外的真田也睜大了眼睛。
“零式……?”
“不,不是。”柳搖了搖頭,“技巧類似,可這個招數……”
“這不是仁王的極限,說不定他真的能打出真正的零式。”因為這個球,從技巧本質來分析,已經和零式沒有差別了。至於體現在效果上……
可能只是因為最後一個球而切原在底線上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可能,才收了手呢?
仁王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啊。
幸村彎了彎眉眼:“做的不錯。”
他說完看了一眼身邊愣住的真田,心情突然就down了下來。
這次正選選拔應該把弦一郎和我安排在一組才對,幸村想。
他現在非常想和真田打一場比賽。
而場內,仁王握着球拍,抿了抿唇。
他看着落地的球,心情很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