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變態
第二天傍晚,許許正在房間裏寫作業,門突然被推開,許許下意識地轉頭。
門口,路漫面無表情地通知道:“晚上有個聚會,你也來一下。”
許許怔怔的。
來這邊兩個月,這是許許第一次被通知去參加路漫那一圈的聚會。
若是剛來那會兒,許許還會有所期待,因為她會想着融入這裏的生活,想看看路漫這樣的人平時是怎麼過的,但現在,看着自己身上的校服,想到接受過的鄙夷和嘲諷,許許便打了退堂鼓,她怯生生地問道:“可以不去么?”
路漫道:“不可以。”
扔下這話,路漫便轉身離去,當然不忘催促道:“快點。”
許許低着頭“哦”了一聲,便擱下筆,起身,開始收拾起來。
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但想着要出門,許許還是換了身衣服,然後拿出那身剛洗乾淨的校服套上,又對着鏡子把頭髮梳了梳。
看着試衣鏡里的那個人,許許莫名地厭惡。
她的臉,還成吧,不算太丑,可她太矮了,都初三了,還沒一米五。
以前在鎮上念書那會兒,她也算矮的,但好在和同齡人差距不大,而且那時候她忙着照顧外婆根本不會去想身高的事兒。
但來了平市,一切都變了,她剛到學校,就發現這裏的學生普遍高,班上最矮的女生都比她高十多公分。
洛宴就沒少嘲諷她:“老子要是到了初三還沒一米五,早去跳樓了,許許,你這樣活着不嫌丟人嘛!”
一想到洛宴這句話,許許就不敢再照鏡子了,按照洛宴的話來說,她這樣的,照着鏡子,“丑到想掐死自己”。
她飛快地拿了帽子和圍巾把自己裹得只留一對眼睛在外邊,又帶上手套下了樓。
路漫正在玄關處換鞋,看到本來就矮、還裹得臃腫又肥胖的許許,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她有些想不明白的是,林野為什麼特意叮囑她叫上她“妹妹”。
她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來,因為林野的心思,路漫實在猜不透。
畢竟,她和林野,熟歸熟,但未熟到交心的那種。雖然從小一起長大,也稱得上青梅竹馬,有什麼活動都會把對方叫上,可她和林野,就是沒和其他人關係好。
想不通,就不想了。
換好鞋子,開了門出去。
轉過頭,等許許,就見到許許拿了一雙雪地靴穿上。
長得本來就矮,還執迷於雪地靴這種顯矮顯腿短的神器,路漫覺得,許許真的沒救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門,剛走了幾步,許許就見到不遠處有三個男生正站在車旁,一邊聊天一邊等人。
洛宴她自然認識。
洛宴身邊站着的那個高大清冷又特別英俊的男生,許許也聽說過,叫沈辭章,也是住這一片的,和路漫、洛宴都極為要好,只是他比他們高一屆,現在念高一。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路漫和洛宴都愛喊他太子爺。
第三個,就是昨天她在大院外瞥見的那個男生,他和洛宴相熟,自然和路漫、沈辭章關係親密。
洛宴眼尖,早早地就發現了路漫,他眼睛立馬亮了起來,大聲叫道:“路漫漫,這邊。”
距離這麼近,路漫如何也不可能見不到他們,但洛宴卻仍是開了口,甚至語調,不乏寵溺。
沈辭章本來也在看路漫的,這會兒,卻禁不住掃了一眼洛宴。
很快,洛宴便見到路漫身後一身校服裹成粽子的許許,他眼底不加掩飾的厭煩,低聲罵了一句:“操,這小變態怎麼跟來了,煩不煩?”
林野之前都和洛宴相談甚歡,這會兒,他笑容痞痞的,但聲音清冷得聽不出任何情緒:“我叫來的,怎麼了?”
洛宴蹙着秀氣的眉毛轉頭盯着林野,神色頗有幾分不解。
林野帶着淡笑迎上洛宴的視線,半點也沒有迴避的意思。
兩人之間的氛圍,瞬間有了點劍拔弩張的味道。
沈辭章訝異,完全沒料到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好到不能再好的鐵哥們竟會為了這點小事爭鋒相對。
他認認真真地打量起許許,但許許裹得嚴實,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臉。
事實上,沈辭章自然也聽說過許許的存在,但他是高中生,許許是初中生,兩人接觸不多,許許平時的存在感又不強,偶爾見到,也是這樣,裹得嚴嚴實實的。
沈辭章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竟連許許的臉,也沒看到過。
好在,路漫和許許很快就過來了,這種尷尬的氛圍隨着兩人的到來立馬消散。
洛宴領着路漫去前邊那輛車:“我們坐這輛。”
許許下意識地想跟着路漫,但洛宴轉過頭,惡狠狠瞪了許許一眼,許許嚇了一跳,往後瑟縮了一下。
洛宴無疑有着一張漂亮得一塌糊塗的臉,但對許許而言,洛宴簡直就是惡魔,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兇殘”二字。
她怕他,非常怕。
而洛宴和路漫上了車之後,那輛轎車立馬發動,迅速離去。
只餘下許許站在路邊,望着遠去的汽車,有些懵,有些莫名其妙,最後這些情緒,通通變成了無奈以及見怪不怪的麻木。
她實在不知道這是誰的聚會,又為什麼要叫上自己,甚至不知道她該怎麼過去。
大約是……又被耍了吧!
正打算打道回府,旁邊,“林大爺”已經把車門拉開,笑嘻嘻地道:“小妞,這邊啊!”
許許這才轉頭看向林野。
日暮時分,天邊只餘下最後一抹殘陽,少年站在灰藍色的天籟下,唇邊帶笑,眼底不加遮掩的興趣盎然,仍帶着些許稚嫩的英俊面龐,以及單薄卻筆挺的身姿。
小小年紀,卻已經帶了蠱惑人心的魅力。
許許抬頭瞥了他一眼,緊接着,又深深地埋下頭,下意識地抗拒。
對於這票人,許許惹不起,從來都是躲着的。
林野見漂亮小妞不上來,唇邊的笑容更深了,他壞笑道:“怎麼?怕我吃了你啊!”
說這句話的時候,林野莫名想到了《安徒生童話》。
大灰狼暗喜,這小姑娘細皮嫩肉的,一定很美味。
《安徒生童話》滿滿都是對成人世界的暗示,林野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盯上了小紅帽的大灰狼,各種口水滴答、垂涎三尺。
他想起昨天匆匆一瞥的那張精緻小臉,越想越是心癢難耐。
面前這株水靈靈的白菜,絕對擔得起“細皮嫩肉、鮮嫩可口”這八個大字。
所以,本來對這種無聊聚會有些不耐煩的他,親自攢了個局,只為她而來。
這時候的林野,剛過完十四歲生日不久,勉強算是十五歲,青春期,某器官開始發育,對異性開始各種懵懂的躁動。
對於這種躁動,林野選擇了放任。
嗯,別的不管,荷爾蒙說了算。
而他的荷爾蒙告訴他,他要她。
所以,開始哄騙純真無辜小女孩吧,林大爺。
許許並不知道林野對她的念頭,因為洛宴,她對林野有很深的偏見,本能地排斥和抗拒他。
她想回家了,但,又想到這聚會是路漫讓她來的,而不論沈辭章和林大爺,都和路漫是一夥的。
所以,她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慢吞吞走過去,上了車。
多年之後她回憶起這一幕,都會有一種“一不小心上了賊船”的錯覺。
但,她又不得不承認,她的青春,從此刻,悄然開始。
高檔轎車,內飾絕對稱得上華美。
許許縮在角落裏,自是不敢亂看,不僅如此,她連呼吸都是極輕微的,竭盡全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安靜是被林野打破的,他看着縮在車邊的小身子,淡笑着開了口:“妞兒,叫啥名兒?”
許許悄悄地看了他一下,但更快地偏頭繼續看向窗外的車水馬龍、霓虹麗影。
剛來這裏的時候,許許對這個全新的世界充滿期待和好奇,眼巴巴地看着窗外,想把所有的景色鐫刻如腦海。
現在,卻只有滿心的疲憊和漠然。
縱然這裏繁華富貴,生活質量比過去好了百倍,許許也有一種踩不踏實的感覺。
她不屬於這裏,從她來到這裏第一天,她就看明白了。
林野就覺得被荷爾蒙控制住了的自己簡直可怕,因為對方不過是偷偷瞥了他一眼,全程對他那都是不理不睬、高貴冷艷的,可他竟覺得,媽呀,這小學生,可愛到炸了。
想揉,想捏,想抱,想親……
有一種,感性超出理性之感。
他覺得這感覺無比美妙,於是又笑着哄道:“咦,不吱聲啊,那我來猜猜吧!”
許許自是默不作聲的。
林野好笑地湊過頭,道:“你是不是姓瓷啊?”
這人怎麼亂猜啊?
許許懵了一下,略有些受驚地轉過頭,看到一張距離極近的英俊臉龐,瞬間滿眼驚慌失措。
林野看着暮色里那發現天敵的小鹿一般的受驚的眼神,眼底趣味更甚,他半點沒有保持距離的意思,當然,也不至於再靠近一些,就保持着這種曖昧又不至於太過分的距離,林野輕笑着接着道:“然後叫娃娃!”
轎車車廂內暖氣開得很足,溫度高,許許穿得又多,自然熱,但她一直安安靜靜地忍着沒脫衣服。
可其實,就連額頭,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如今和一個陌生男生靠得如此近,感受着那獨屬於異性的淡淡體味,許許心跳如擂鼓,汗出得愈發厲害。
她小心地往後靠了一些,和他保持安全距離,但她本就靠在車門邊,退無可退。
人生頭一回距離異性如此近,許許的面龐,迅速地升溫、變紅。
天地間瑰麗的藍紫里、窗外迅速掠過的光影里,林野看着那慌亂的怯生生的大眼睛,看着那露在外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的小耳朵,看着那從額角滑下的汗珠,幾乎要爆笑出聲。
原來逗個小學生,竟如此好玩。
他唇邊的笑容愈發深了,偏又一臉無辜的模樣:“怎麼了,瓷娃娃?出了這麼多汗,很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