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想你
時間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
許許的養母蘇茹雲終於從澳門回來了。
客廳內,蘇茹雲一面把剛從銀行里取出來的嶄新的人民幣往紅包里封,一面皺着眉抱怨道:“過個年,真不知道要花掉我多少錢?隨便隨個禮,就是好幾萬。”
路漫在一旁冷笑:“你只要少去一次澳門,可以過一輩子的年。”
蘇茹雲瞪了女兒一眼,卻自知理虧,沒再做聲。
路漫又追問:“這次輸了多少?”
蘇茹雲眉宇之間藏不住的煩亂,顯然這次輸得有些肉痛,但她只是道:“小孩子,管這個做什麼?”
路漫笑得各種嘲諷,看着生母那張精緻美麗的臉,眼底深處,有着淡淡的厭惡和恨。
許許正下樓裝水,飲水機“咕嚕”“咕嚕”的響聲驚動了蘇茹雲,她掃到了許許,倏然想到了什麼,笑着道:“今晚的年夜飯,許許你也來。”
大年三十了,家裏請的阿姨自然放假回去了。
蘇茹雲從小養尊處優,絕對不是會下廚的女人,路漫和許許又年幼,年夜飯自然是在外邊吃。
許許沒多想,只乖乖地應道:“好。”
路漫本來還有幾許疑惑不解,但看着一個個包得厚厚的紅包,突然就懂了,然後笑得愈發玩味。
入夜時分,一家人收拾好出門。
蘇茹雲見許許一身校服,愣了一下,旋即又道:“這樣看着,也還算乖巧。”
然後,把那輛保時捷從車庫裏開了出來,載着路漫和許許出發。
大年三十,北京的車反倒沒有平日那麼多,那些在北京工作打拚的北漂族這時候紛紛回了老家,這座快節奏的城市罕見地有了幾許冷清的味道。
車上,蘇茹雲叮囑起許許:“許許,到時候見到長輩,乖乖叫人,路漫叫什麼,你跟着叫什麼。”
許許只以為會有長輩和親戚,便溫順點頭:“好。”
一旁,塞着耳機聽歌的路漫,聽到這話,就笑了一下,手機屏幕的光映着她的面龐,她眼神里滿滿都是嘲諷,倒不是對許許,而是對蘇茹雲。
年夜飯是在一家高檔飯店,蘇茹雲把車停在門外,就有服務生上來幫忙停車,又有專門的服務生領着三人前去包廂。
蘇茹雲今兒個大衣里一身旗袍,高貴美麗風姿綽約;路漫仍是一身黑,但搭配講究氣場強大。這兩人隨便一杵,別人就知道是頂級白富美。
跟在兩人身後的許許,一身校服、還穿着雙雪地靴,站在裝潢奢華的酒店大廳,格調特別不搭,服務生不由的有些詫異地多看了幾眼,但混到這個層面的,哪個不是人精,便也沒多問。
剛到二樓,還沒進到包廂,就有個身穿大紅色的裙子、笑容明艷的女人迎了上來和蘇茹雲輕輕抱了抱,然後親切地寒暄道:“茹雲,我們可有好一陣子沒見了吧!我可想死你了。”
許許覺得她的眉目有些眼熟,仔細想了想,發現洛宴有點像她。
她隱約覺得,這頓年夜飯,不像是親戚家的團圓節,反倒又是一場聚會。
蘇茹雲聽着這話,笑盈盈地打趣道:“陳思媛,你天天忙事業,哪裏有時間見我這樣的小人物,我現在該喊你陳總才是。”
陳思媛語調謙和得很:“得了吧,就我,還陳總,也就瞎忙,賺幾個小錢過日子罷了。”
然後又轉頭看向路漫,“漫漫都這麼高了,我記得上次見到你,也就我胸口這裏,現在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這模樣,越長大越想你媽媽,真是標緻,我要是有個這麼漂亮的女兒就好了。”
路漫笑着回:“現在東北和浙江不都是有‘單獨二孩’政策么?如今計劃生育又不嚴,嬸嬸你又年輕,要是想要女兒,可以給洛宴再生個妹妹。”
許許聽到這裏,才確定這個漂亮女人,就是洛宴的媽媽。
只是洛宴兇巴巴的,他媽媽看上去倒是和藹可親。
陳思媛一笑,滿臉無奈:“單洛宴這個小魔王就夠我頭痛咯,還來個二胎,豈不是要愁死我。”
蘇茹雲回:“這個年級的男孩子哪個不是又野又皮還叛逆,你家那個倒也還好,林家那個,把人打進了醫院停學閉門思過去了,他老子氣得把他直接送去山區了,說是吃吃苦,好好改造改造,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陳思媛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道:“洛宴天天跟他混,好的不學,還盡學些壞的。”
蘇茹雲正想勸慰幾句,陳思媛卻看到了許許,她顯然也知道路家這個養女,便道:“這個就是許許吧!”
蘇茹雲立馬催促道:“許許,快叫人。”
許許柔柔地喊道:“嬸嬸好。”
陳思媛就笑:“這孩子一看就乖巧,多大了?”
蘇茹雲道:“十四。”
許許小聲提醒道:“已經十五了。”
蘇茹雲笑着補充道:“過了年就十五了。”
陳思媛又問了許許在哪念書,讀初幾,在哪個班,許許一一回答了,陳思媛似乎是真的很喜歡許許這樣溫順乖巧又長相漂亮的女孩,便說:“哎呀,和我家洛宴一個班,你剛來,人生地不熟的,以後有什麼事就找洛宴,就說是嬸嬸叮囑他的。”
許許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但還是點頭:“好。”
陳思媛卻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拍腦袋,大笑道:“哈哈哈,我見到你們太開心,直接把你們堵門口了,差點忘記放你們進去了。”
說完,就拉着蘇茹雲進包廂。
路漫和許許自然跟了進去。
裏邊,沈辭章、洛宴、林野都在,此外還有不少長輩。
接下來,自然是一通寒暄,許許乖乖地跟在兩人身後,非常禮貌地叫人,又把諸如年紀、學校這樣的問題重複着回了幾遍,這場交際才走到尾聲。
許許聽着長輩們的對話,發現這樣好幾個家庭一起吃年夜飯是幾家的傳統。
路家、林家、洛家、沈家、墨家五家是世交,幾家雖然也在外頭置業,但住在北京的時候居多,關係自是格外親厚。
平日裏各忙各的,過年自是要聚一聚的,但從初一到初七都是各種飯局,走不開,便乾脆一起吃年夜飯了。
而今年的年夜飯,是洛家做東,陳思媛全程都熱情招呼着,就連洛宴也在旁邊陪着人聊天。
幾家人寒暄得差不多,飯菜也上桌了,自然開始吃飯。
長輩們佔了一個包廂,小輩們則去往另一個包廂。
許許一路跟在路漫身後,安靜又沉默的樣子,卻突然,帽子給人扯了一下。
許許覺得吃年夜飯戴帽子系圍巾不合適,所以捂得沒平日嚴實,而她校服內的短款羽絨服是有帽子的,這時候給人拽一下,她立馬回頭。
林野輕輕“嘖”了一聲:“公主就是公主,這麼高冷,都不理人的!”
許許發現林野似乎愛給人取外號,什麼“瓷娃娃”“太平公主”。
雖然她不喜歡別人給她取外號,但比起被洛宴叫“慫包”“軟蛋”“low逼”,林野的稱呼溫柔得多也可愛得多,而且各種親昵,所以她也沒太介意。
當然啦,許許剛進包廂就見到了林野,只是她絕不是個主動的人,自是不會跑去和林野聊天,而且,今天還是見長輩這種大陣仗,連路漫都沒湊到洛宴跟前,她自然不好失了禮數。
這會兒,哪怕林野主動找她說話,她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怎樣開始一個話題,也不知道該怎樣接話。
事實上,許許本就不是個話多的人,鄉下小學裏加上校長也不過六個老師,而學生只有十個,許許整個小學,同學要麼是成績不行一年年留級的,要麼是天生智力未發育完全來學校混日子的。
小時候和同齡人毫無交流,許許的人格天生就有了某種意義上的缺陷。
但她又被教養得極其禮貌懂事,在村子裏,見到長輩,都會喊人。
對着外婆,更是能絮絮叨叨說很多。
她只是不太擅長和同齡人交流,但因為禮貌所以初中那會兒在鎮上念書別人問問題她都會耐心解答。
可到了平市,開學第一天就因為一口川…普被洛宴帶頭各種嘲諷。
十幾歲的女孩,驕傲又敏感,一時間,沉默到連該有的禮貌都沒有了。
她甚至覺得,人和人之間,其實不需要交流。
哪怕她的川…普糾正了不少,許許還是竭盡所能地少說話。
總之,如無必要,不開口。
這導致,現在看着林野哥,許許就算特別想說話,卻完全不知道該回點什麼。
這讓許許罕見地有了絲鬱悶,於是就悶悶不樂地鼓着腮幫子,拿着那對大眼睛瞪着他,瞪了老半天,也沒想到解決方案,又鼓着腮幫子睜着大眼睛轉過了頭。
林野有點受不了,他捏了捏頭痛無比的太陽穴,心道,這怎麼辦,准女友一言不合就賣萌。
是的,許許已經晉陞為準女友了。
之前,林野一直以為許許是個小學生。
橫亘在兩人面前的是巨大的年齡差,真和她交往他還是挺有壓力的,因為多少有點……戀童癖的嫌疑。
現在,發現她其實是個初中生,初三,十五歲了,和自己一個班。
林野驚訝的同時,那種罪惡感徹底消失了。
下手都不犯法了,那幹嘛不下手啊。
兩人在一起天經地義、順理成章。
如今看着准女友惡意賣萌,林野一面心底大罵“賣萌可恥”,一面認輸:“好吧,你贏了!”
許許就莫名其妙的、滿臉迷糊的,大部分時候,她都不理解別人在說什麼。
林野見沈辭章等人已經進了包廂,二樓走道里只剩下他和許許,年夜飯難得的獨處時間,不做點什麼非常對不起自己。
於是,林野輕笑着問道:“想我了沒?”
許許獃獃地立在原地,就覺得,這人怎麼這樣啊,怎麼這樣?
這麼……混。
林野見她張着大眼睛滿臉震驚,愈發覺得好笑,他逼問道:“想不想?”
許許自是不肯理他,邁開小短腿想走,林野就攔在她面前,不准她過去,她換到另一邊,林野就從另一邊堵住他;再換到另一邊,又被堵了……
來來回回好幾次,許許算是看明白了,今晚別想走過去了。
林野見她乖乖駐定,居高臨下地看他,聲音微啞地詢問:“到底想不想啊?你不回答,就不準過去了哦!”
許許很沒好氣:“不想。”
“不想嘛?”
林野語調不無遺憾,但很快,他話鋒一轉,輕笑道:“可是,我很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