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食色性也
為保證劇情連貫性,本文已開啟防盜模式,跳章過多影響劇情理解喔周圍並無人送行,唯有練朱弦與鳳章君默默地跟隨着她,大約走出一盞茶的工夫,身後的山上忽然傳來了一陣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師姐,師姐——!!”
正是那懷遠大驚失色地跑了出來。
他身上只穿着中衣,赤着腳,尚未習慣獨臂的身體左右搖晃着才勉強保持住平衡。短短百來丈的下坡路,他卻跑得氣喘吁吁,額頭汗水一串串往往下流淌。
他大口喘着粗氣,衝刺過來,一把拽住曾善的衣袖,近乎於絕望的嘶吼:
“師姐你不要走!你不要到南詔去,我求求你了,不要走!!”
曾善被他拽停下來,緩緩搖頭:“這是師尊們的決定,我自己也願意,改變不了的,你回去吧。”
懷遠的眼神里滿是無辜與崩潰:“……可你走了我怎麼辦?你走了,那些欺負我的人一定會變本加厲。再說,大家知道我毀了鼎爐,都會排擠我,在背地裏嘲笑我。我一個人受不了這些啊,師姐,師姐——”
“那是你自己的事!!”
忍無可忍,曾善一把將衣袖從他手上抽走,換之以憤懣的表情:“你長大了,哭鬧再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這也是我最後一次替你收拾爛攤子。從今往後,你必須獨立,必須自己保護自己,聽見沒有?!”
懷遠被她吼得當場愣住,渾身顫抖着,仿若一隻被主人遺棄的家犬。
見他啞口無言,曾善又轉身繼續前行,可沒走出兩步,她又聽見了懷遠那可憐兮兮的求助聲。
“可是師姐啊,懷遠好疼……”
“……”曾善緊握着韁繩的手由白轉青,她再一次側身回頭,臉上卻是無可奈何的失望。
她一字一頓道:“有時候我懷疑你是不是真的疼……怎麼會有人一遍遍地讓自己陷入痛苦,就為了博得別人的關注!”
說完這句話,她翻身上馬,再不去看那個蒼白如紙的懷遠,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迂迴曲折的山道上。
“女人的直覺真可怕。”練朱弦不禁感嘆。
鳳章君卻搖頭,“都這麼多年了。”
說話間,只聽平地里一聲斷喝。懷遠像是發了瘋似的,一頭朝着路邊的欄杆沖了過去,又是踢打又是撞擊,徹徹底底地歇斯底里。
可是無論他發作得有多兇狠,無論是他自己,還是那個離他遠去的女人,都不會有任何的感覺。
——
很快,雲蒼峰上的這一幕也開始模糊起來。練朱弦及時抓住了鳳章君的衣袖,以免在下一個場景中失散。
稍稍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接下來呈現在他眼前的,竟是無比熟悉的風景。
這裏是郁綠的五仙谷深處,某座陡峭懸崖的底部,遍地盛開着一種白色小花。它們不過一尺來高,卻枝繁葉茂,擠擠挨挨地鋪展開去,彷彿為終年濕熱的谷底帶來了一場大雪。
不遠處,立着幾名仙教守衛。
“這裏是雲杉坪下的情人崖。”練朱弦準確地報出地點,又半開玩笑地補充了一句:“此處也算是我教的另一個大門了。”
鳳章君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朝半空中望去,只見陡峭的崖壁上竟然結了許許多多巨大蛛網,半透明的蛛絲掛着露珠,在晨光中若隱若現。
但更令人驚訝的是,蜘蛛網上竟然有人。
距離委實太過遙遠,無法看清楚那人的穿着樣貌。不過練朱弦心裏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他正準備說出猜測,忽然聽見身後的草地里傳來一陣沙沙腳步聲。
他與鳳章君同時回頭,發現有五個人正朝這邊走來。其中帶路的三人是普通教徒,而後面兩位,無論衣着打扮還是容貌舉止,都一眼就能看出身份不凡。
其中個子略矮些的那位,實在是個不輸練朱弦的大美人。他的膚色是南詔常見的麥色,肩頸處紋着斑斕華麗的刺青,可一頭長發卻如神山積雪一般潔白,散發出神秘卻又柔和的氣質。
而緊跟在美人身後一步之遙的,則是一位氣場截然不同的男子。他身材高大壯碩,膚色卻是不見天日般的蒼白。
與白髮美人不同,高個男子身上的衣物極少,大方裸露出成片的猩紅色刺青。
“他們是誰?”鳳章君問。
“我從沒見過。”練朱弦搖頭,又試着推斷:“教中慣用羽毛來標誌身份,白髮之人飾有雀翎,說明地位尊崇。而他背後那男人的紋身更像是符咒……”
“教主!”
突然有人異口同聲,替他道出了答案。
二人循聲望去,花地上的守衛正在朝着來人行禮。
點頭回應他們的,正是那位白髮美人。
“……他就是諾索瑪?!”
實話實說,練朱弦的驚愕大過欣喜。畢竟眼前這位,正是本已得道成仙、卻又不知為何挑動五仙教與中原各派仇恨的前任教主。
鳳章君則多看了一眼那個滿身符咒、充滿壓迫氣場的男人:“那他應該就是蠱王摩尼,聽說是世上唯一一例蠱毒化作人形的例證,不可思議。”
“所以教中才一致公認,諾索瑪是歷任教主中法力最強之人!”
久仰盛名卻無緣得見的先輩突然出現在眼前,練朱弦難免激動,可念及鳳章君站在一旁,他又勉強壓抑住了,繼續觀察。
諾索瑪與蠱王跟着守衛來到蛛網下,同樣抬頭仰望。
“是個女人。”蠱王眼力超群,“中原長相。搞不好是哪個無聊門派送來的細作。這邊窮鄉僻壤,究竟有什麼好來的。”
居然一開始就猜中了?練朱弦不禁感嘆於蠱王的敏銳,心裏又有些暗爽,故意瞥了身旁的鳳章君一眼。
鳳章君不理他。
蠱王質疑,其他人也不好妄作判斷,唯有全部朝着教主諾索瑪望去。
銀髮的美人倒溫和一笑:“好久沒人敢選這條路了。老話不也說過么,‘跳的都是緣分’。緣分都到了,還能怎麼樣?”
“跳的都是緣分?”鳳章君不解。
“那是一個南詔傳說。”練朱弦為他解釋,他們面前的這座懸崖名叫情人崖,崖頂是一片平地,名為雲杉坪。相傳那些相愛卻無法相守的男女,只要有勇氣從雲杉坪跳下來,就會被天神接到一處世外桃源,在那裏廝守終身。
“懂了,就是落入了崖底的五仙教。”鳳章君言簡意賅,“然後就被你們撿回去當教中弟子。”
“其實這種事很少。畢竟崖高百丈,就算有蛛網圍護,作用亦十分有限。懸崖附近也總會有失足摔死的動物屍骨,所以這裏的花草才會如此繁茂。”
練朱弦話音剛落,只聽蠱王攆了個響指,那巨大的蜘蛛網竟自行破開,網中女子跌落,摔在柔軟的草地上。
“……何必如此簡單粗暴。”諾索瑪嘆息。
練朱弦與鳳章君跟着眾人走上前去,發現草地上躺着的人正是曾善。
多日未見,她看起來又黑又瘦,臉頰與嘴唇嚴重蛻皮。身上衣裳也是污臟不堪,但至少人還算清醒。
看見一大群人走過來,她掙扎着想要起身,可稍稍一動就疼得呻~吟。
諾索瑪腳步輕快,第一個走到了曾善身旁。他首先低頭觀察幾眼,旋即開始探查她的傷勢。
“別動,你的肋骨斷了幾根,其中一根抵住了肺臟,很痛吧。”
曾善起初縮了一縮,但在覺察出諾索瑪並無惡意之後,慢慢放鬆下來,轉而怯生生地看着這個好看得有些過分的男人。
等她平靜之後,諾索瑪又開口道:“你現在有兩個選擇。其一,我可以立刻結束你的痛苦。其二,我也可以醫治好你的身體,但那無疑將會是一個漫長而又辛苦的過程。要選哪一個?”
曾善張了張嘴,卻嘶啞得發不出半點聲音,唯有用力眨了兩下眼睛。
“聰明的孩子。”諾索瑪對她溫柔一笑,立刻召喚身後人:“摩尼,替我護住她的心脈。”
蠱王輕輕“切”了一聲,卻還是走上前來,衝著曾善一彈手指。
也不知怎麼回事,曾善突然抽搐起來,狀若癲癇,並且很快就沒了動靜。
諾索瑪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皺眉看向蠱王:“我可沒讓你用這辦法。若是禁不住的,頓時就死了,倒比直接殺了她更快。”
“有什麼關係。”蠱王不以為意,“是人遲早都要死,想不到這丫頭居然還跟我教有點緣分。”
“……護命蠱?”練朱弦喃喃自語。
鳳章君順勢問他:“你時常掛在嘴邊的護命蠱到底是什麼東西?”
“沒什麼。”練朱弦反倒不說話了。
另一邊,見曾善狀況穩定,諾索瑪便示意守衛將人抬去醫廬。
“你又要撿個麻煩回去。”蠱王嘆息。
諾索瑪一笑:“明確的麻煩總比潛伏的危險可愛多了,而且我與這孩子倒有些眼緣。”
“是嗎?”蠱王也跟着冷笑:“我怎麼覺得反而像是個禍害呢?”
這之後,場景又發生變換——曾善被帶入五仙教的醫廬,並在那裏接受治療。極少有人知道,以毒蠱之術獨步天下的五仙教,同樣擁有高超醫術。短短兩日,她的傷情便平穩下來,擺脫了性命之憂。
“這就算是入了五仙?”鳳章君覺得有些太過簡單。
“當然沒這麼容易。”練朱弦搖頭。
整座五仙谷雖然都算是仙教地界。但並非所有在谷中生活的人都算仙教弟子。譬如醫廬,也會接診一些外來的疑難雜症,或是附近山林里遇難的旅人。
“當年我和阿晴他們就是先被送到了醫廬,等身體調養好之後,才有人來做進一步安排。”
正如練朱弦所言,待到曾善傷勢好轉,便有一位仙教執事前來盤查她的來歷。
墜崖的理由當然是早就編造好的——曾善只推說自己是中原某個修真小門的女弟子,與敵對世家的男弟子相愛私奔,卻被對方拐賣到了南詔。幾經輾轉,最終偷了馬匹逃出來,迷路絕望之際墜下了山崖。
仙教執事既不追問也不質疑,只聽她一口氣說完了,才問她今後有何打算。而曾善的回答自然是無顏回鄉面見尊長,只求能在南詔有一席容身之處。
那人依舊只是點頭,又讓她安心養病,靜候上天安排。
坐在門口的練朱弦微微一愣,那數十名雲蒼弟子又齊刷刷將門合攏。室內燈燭耀眼,雖不敵日光,卻也將人照得纖毫畢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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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蒼素來崇拜玉清真王。相傳,真王於夜晚戌時三刻飛升成聖,拜祭以及靈修儀式便也定在夜間進行。
當大殿門扉再度敞開之時,室外天地已經沉入了一片靜謐幽暗的深藍當中。與會賓朋各自提着燈籠,抑或取出照明法寶,三三兩兩,朝山頂高處的仰天堂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