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纏縛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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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我說他當時怎麼就處處護着你呢,難怪難怪!”青年偷偷拍手。
“難你個頭!”練朱弦又警告他:“待會兒絕對不準提這事,否則打死你喂蛇沒商量!”
說話間二人已經到了前院。只見鳳章君負手立在庭院裏,正仔細研究着一株從樹上倒懸下來的藤蔓。上面開滿了吊鐘形狀的玲瓏花朵,五光十色。
“這種植物叫做情花,是製作情蠱的材料。”青年笑吟吟地主動搭話。
鳳章君這才扭頭看着他們:“世上果真有情蠱?”
“但凡是人們希望擁有的東西,即便沒有,也是會有的。”言畢,青年抬手作揖:“我是五仙教葯宗宗主林子晴,仙君也可以叫我藥師或者阿晴。”
聽他自報山門,鳳章君似是回想起了什麼:“阿晴?莫非你就是當年那個……”
“對,就是當年那個纏着問你討糖吃的小阿晴呀!”藥師林子晴彎眸一笑,“仙君可真是好記性。”
不意間又遇上一位故人,今夕對比,饒是鳳章君也不免有所感嘆:“那時候你還沒這石桌高,總是哭。”
阿晴也笑道:“可不是嗎?沒吃沒穿還老挨打,還差點成了人肉羹,換誰都笑不出來吧。”
見他倆語帶親昵,練朱弦輕咳一聲,打斷道:“教主連日事務繁雜,昨晚漏夜歸來,如今尚在歇息。存蠱堂既是葯宗轄內,便由藥師與我為仙君領路,請。”
言畢,不待鳳章君反應,便逕自轉身領路去了。
——
存蠱堂修築在一片名為“落星沼”的濕地中央,那裏是五仙谷內地勢最低的所在。
遠遠望去,落星沼就像一口巨型大碗,“碗”底存着一層水澤,水底厚積着渾黑的淤泥。
而在水澤稍淺些的地方,生長着有毒的水生灌木與毒樹,四周瘴氣濃郁,遮天蔽日。
外界通往存蠱堂的唯一途徑是橫跨落星沼的懸橋。上橋之前,練朱弦再度詢問鳳章君:“身體可曾不適?”
鳳章君搖頭:“無事,很好。”
藥師阿晴在一旁看出了端倪:“莫非鳳章君入谷之前沒服過解毒丸?”
練朱弦解釋:“我給過,可他不要。”
鳳章君搖頭:“無妨。”
阿晴左右看看他倆,勾了勾嘴角:“仙君待會兒若有不適,可以靠到我的身邊來。我修習醫藥這許多年,身上有點兒葯香,雖然比不過解毒丸,但也能夠讓人覺得好過一些。”
他剛把話說完,就看見練朱弦目光如刺,滿滿地都是怨懟。雖然覺得好玩,卻也不敢再多做挑逗了。
交代完要緊事項,三個人踏上懸橋。
沒走幾步,鳳章君便聽見瘴氣迷茫的沼澤里傳來嘩嘩水聲,彷彿有什麼活物潛伏過來,窺視着他們的舉動。
“那些都是毒蛇和鱷魚。”阿晴又在沖他擠眉弄眼,“古有豢龍氏,是個替皇帝豢養蛟龍的小官。可實際上他們養的不是龍,而是鱷魚。仙君以前可曾見過鱷魚?”
雖然覺得他鼓噪,鳳章君還是點了點頭。
阿晴又問:“那你見過的鱷魚能有多大?”
“一丈。”
“才一丈?”阿晴頓時笑出聲來:“既然來了,那就請仙君見識見識咱們五仙教的大-蛟-龍!”
他話音剛落,練朱弦就厲聲制止道:“別亂來!”
卻已經遲了——只聽阿晴一聲唿哨,沼澤里瞬間騷動起來。水面沸騰似地翻湧着,就連懸橋都開始震動。
站在最前方的練朱弦心知不妙,急忙轉身,揚起寬大的罩衫衣袖護住鳳章君的面部。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嘩啦”一聲巨響,懸橋右側不足一丈的沼澤里,一條三四丈長的巨鱷一躍而起又重重落下!
剎那間水花萬丈,泥漿飛濺,懸橋不住地搖晃着,如同驚濤之中的一葉小船。
這下子就連阿晴都知道糟糕,趕忙又打個唿哨命令阿胖趕緊遊走。
等到水花落盡,練朱弦一臉緊張地詢問鳳章君:“毒水有沒有進眼?”
“……無妨。”鳳章君被練朱弦保護得極好,他搖搖頭,反倒發現練朱弦被濺了一頭一臉的潭水,帽子歪了,幾縷黑髮濕噠噠地掛在額前,蒼白的臉上甚至還沾着泥漿,着實有些可憐。
等到鳳章君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伸手過去,替練朱弦扶正冠帽,並撫掉臉上的幾個泥點,指尖最後停留在了眼角下方暗紅色的小點上。
擦了兩下,沒有擦掉。
練朱弦也總算回過神來,小聲解釋道:“這是…呃…痣。”
他話音剛落,鳳章君就把手收了回來,繼續面無表情。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所幸練朱弦反應極快,立刻就扭頭惡狠狠地瞪着闖禍的林子晴:“胡鬧什麼!!”
阿晴也自知理虧,慌忙道歉,不等練朱弦再責備,便主動跑到前面帶路去了。
懸橋盡頭是落星沼中央的小島,存蠱堂是島上唯一的建築。這裏是教中聖地,即便一路鼓噪的林子晴也終於安靜下來。
不同於谷中隨處可見的輕巧竹樓,存蠱堂更像一座佛塔。綠色琉璃塔檐重壓着紅色塔身,上下疊了九層,看起來厚重、陰鬱、甚至有些不祥。
根據林子晴的介紹,五仙教分為葯宗、蠱宗、毒宗等數個不同宗派。但幾乎所有五仙教弟子多少都對蠱術有所涉獵。而自學成之日起,弟子們必須留存一份護命蠱在存蠱堂內。一則方便驗明正身,二來也能方便後輩們的融合研究。
不僅如此,絕大多數的五仙教弟子過世之後,護命蠱都會封入存蠱堂,就此消失於世。
林子晴將上鎖的堂門打開,眼前便湧來一片黑暗,還夾帶着森然的陰冷,彷彿天然岩洞,令人心生警惕。
待堂門完全敞開,鳳章君終於看清了室內的陳設——這裏應該是享堂正殿,與中原的道觀頗為相似:正中央矗立着華麗神龕,屋樑上掛下巨大的神幡宮燈,兩側牆壁上則描繪着不知是何主題的壁畫。
林子晴上前將供案兩側的蠟燭點燃,兩團金光搖曳着明亮起來。勉強照出供案中央擺放着的神位。
「太素祖師」
鳳章君越過神位再往前看,只見神龕之中寶帳低垂,帳內供奉的不是別處常見的金身塑像,而是一個華麗的黃金匣,通體鏨有五色寶石拼綴成的卷草花紋。
他低聲詢問練朱弦:“匣中何物??”
練朱弦搖頭:“不清楚,只知道是祖師遺物。”
那邊,林子晴已經取出了線香,分與練朱弦和鳳章君。三人各自點燃了,供奉在神案的香爐之中。林子晴與練朱弦還下跪祭拜,口誦祝禱之詞。
儀式完成之後,練朱弦從乾坤囊里取出一枚竹筒,以血為餌滴進筒中,再置入一撮燃盡的香灰,將竹筒在供桌前的地板上輕磕了三下。
旋即,竹筒中有了動靜。
只見一道細細的黑線爬了出來,落到地板上,開始朝着一個方向蜿蜒前行。
無需解釋,唯一外行的鳳章君也看出來了:這些是昨晚練朱弦從屍首身上拿到的蠱蟲,它們爬到存蠱堂的哪裏,哪裏就藏着與它們同樣的護命蠱。
真相呼之欲出。三個人默不作聲,全神貫注地觀察着蠱蟲的一舉一動。
這些蠱蟲雖小,行進的速度卻卻不緩慢。轉眼已經離開了正堂,進入右側偏殿。
這裏的陳設與正堂截然不同:整間屋子放滿了頂天立地的巨大烏木葯櫥,每個抽屜均配有鋪首與銘牌,或金或銀或銅,顯然有等第之別。
林子晴解釋道,這些都是尚在人世的仙教弟子,總共六百一十三位。他還特意指出了屬於練朱弦的那個抽屜,金銘牌金鋪首,安靜地待在角落裏,倒是與本人性格有些相似。
屍首都擱在雲蒼了,蠱當然不可能從活人身上來——果然,蠱蟲飛快地爬過了這間屋子,進入另一間偏殿。
林子晴說,從那間屋子開始,便都是死人的地盤了。
這間偏殿裏沒有精緻的葯櫥,取而代之的是高大寬敞的木架。架上擺着一尊尊形似葫蘆的碩大陶器。上邊的小頭敷了白~粉,再用墨筆硃砂細細地描摹出一張臉頰。下面大頭則繪製了衣飾。
林子晴道,這些都是骨灰俑,護命蠱就藏在俑中。
鳳章君再仔細看,這些俑的五官、髮型乃至着裝,每個都不太一樣,美醜不一、男女有別,顯然是依照蠱主人生前的特徵繪製而成。
偏殿裏陰冷死寂,被這成千上百個骨灰俑盯着看,實在有些瘮人。
鳳章君低聲問:“骨灰與蠱毒都收藏在一起?”
“俑裏面沒有骨灰。”練朱弦回答令人有些意外:“護命蠱最好的容器就是人體。人死之後火化,骨灰與瓷土、藥草、泉水相和,搗製為為泥、燒出罐形。生前,蠱在腹中;死後,蠱仍舊在腹中。”
此話一出,氣氛頓時冷寂,再無人說話。
“大焱的池州城是座海港。當年那些人販子也是準備經由池州將我們賣往海外異邦。從柳泉取道南詔抵達池州,是一條避開官差的捷徑。五仙教每年都能從這條道上救下百餘名女子與孩童,暫時送不走的,就安置在這種長屋裏。”練朱弦如此解釋。
鳳章君點頭認可:“這的確算是五仙教的一大功德。”
收留歸收留,可五仙教畢竟不是善堂。在這裏,曾善必須與其他人一起勞作。這些勞作並不繁重,得到的報酬甚至還比外面豐厚一些。再加上留下來的男女幾乎都一心想要拜入仙教,日子倒也算得上平安順遂。
與曾善同屋的那六名女子,清一色全都是花季少女。曾善平日裏話語不多,也鮮少提及自身私事,往往被其他人有意無意地忽略。
她原本打算安心做個透明人,不料有一天,她與幾位姑娘正在晾曬採收下來的情花,諾索瑪與蠱王途徑葯園,見了她竟微微一笑。
直到這時,大家才知道曾善是被教主與蠱王親自救下的,這可是谷內罕有的待遇,頓時引來一片艷羨。
打那之後,曾善便被迫進入了少女們的討論圈。這些妙齡女子們讚歎着諾索瑪的俊美,也交流有關於他的種種奇聞異事——如何一夜剿滅整寨山匪;如何降服南詔皇宮中作祟的厲鬼冤魂。而後山裡那些可怕的大蟒蛇又如何地對他俯首貼耳、宛如尋常寵物……
諾索瑪在谷中人氣之高顯而易見,他容貌俊美,與誰都溫柔和悅,卻獨善其身,不要說執子之手,就連找機會與他單獨說話都難如登天。
五仙教素來沒有問道成仙的追求,歷任教主大多成家生子。可以肯定的是,將來無論誰成為教主良伴,都必將引來無數艷羨,又惹得無數人黯然神傷。
完美的情愛彷彿一杯罌粟美酒,光是在腦中幻想就誘人蠢蠢欲動。
更何況曾善還曾經聞到過一陣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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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香窺的場景開始了瑣碎、頻繁的變換。有時只是幾句話,甚至什麼都沒有發生就一晃而過,完全弄不懂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有什麼重要意義。
正當鳳章君想要質疑香窺是否發生了問題時,練朱弦一語道破了天機:“仔細看,這些場景其實是有共通點的。”
經他這一提醒,鳳章君也開始留意觀察。
“……都有諾索瑪?”
的確,在所有看似瑣碎的場景之中,或遠或近地都能找到諾索瑪的身影。他並未與曾善發生任何交流,有時甚至只是從遠處匆匆走過,卻都被記憶的琥珀保存了下來。
“她動心了。”練朱語出驚人,“所以這些我們看起來莫名其妙的片段,才會在她的心目中顯得如此重要。”
“就不能是在監視諾索瑪么?”鳳章君提出另一種可能。
練朱弦轉頭看着他,神色滿是揶揄:“人家十七八歲的姑娘家,暗戀上一個救過自己命的、地位高、長得又好看的男人,這有什麼奇怪的。還是說你們雲蒼派的人都是老古板,只許談婚論嫁、不許談情說愛?”
鳳章君愣了一愣,卻也不甘示弱,睨視着練朱弦:“你呢?又跟多少人談過情、說過愛?”
“……”
一向沉穩寡言的男人突然出言挑釁,不免令練朱弦訝然。他還沒想出如何回答,注意力卻被眼前新的一幕吸引走了。
場景換到了五仙教內一片難得的開闊地帶。蓄着一汪淺淺水澤的濕地,巨大的榕樹們圍繞着石質祭壇,壇上高聳着神秘石像與紫黑色的旗幟。
祭壇高處,教主諾索瑪與諸位護法手持法杖、盛裝肅立,而包括曾善在內的十餘位準備拜入仙教的年輕人,則齊刷刷地站在壇下。
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麼,練朱弦上前半步,擋住鳳章君的視線:“這是入教儀式,屬於本派機密,我不能讓你看。”
“可你不也看了煉歸真丹的鼎爐,那也是雲蒼的機密。”鳳章君不以為意,“何況,說不定五仙教中早有其他門派潛伏,你所謂的機密,真有那麼重要?”
練朱弦想要辯解,突然又轉了念頭。
“……也罷,你看過就知道了。”
當他們說話時,場景中的曾善正仰頭聆聽着諾索瑪的聲音。那是一段不長的發言,內容卻至關重要。
諾索瑪首先肯定了壇下所有候選者的實力——畢竟都是這一年之中,層層篩選得來的適格者。然而褒揚過後,他卻難得地斂去了笑意。
“至此為止的各種試煉,是為了考驗你們的誠意、耐心與本事。但接下來的這場最終試煉,通過與否,卻與你們自身的意願沒有關係。”
眾人靜默無聲,每雙眼睛都緊緊地盯着諾索瑪的嘴唇,唯恐遺漏下重要信息。
“十之五六。”
只見諾索瑪伸手比出一個數字。
“這是歷年以來,順利通過最終試煉的勝率。或許你們會以為‘勝率過半,彷彿也不是太難’。可是這場試煉的所有失敗者,都將面對死亡。”
此話一出,壇下頓時響起一片驚異之聲。卻也有人神情淡定,彷彿只是聽了個笑話。
至於曾善,彷彿面無表情。
諾索瑪將所有這些反應納入眼中,待眾人稍稍鎮定了,才又提議道:
“死生大事,絕非兒戲。我希望諸位能夠仔細考慮,再做決斷。”
說到這裏,只見他輕揮衣袖,眾人耳邊旋即傳來一陣巨岩挪移的沉悶聲響。循聲望去,只見青苔斑駁的祭壇底部開啟了一道石門,門內隱約有火把之光。
練朱弦與鳳章君跟着適格者們從石門魚貫而入。門內是一座巨大空曠的石殿,正中央只有一鼎香爐,而四周石壁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石龕,龕內竟躺卧着堆堆骨骸。
“這些都是歷年以來,在最終試煉時不幸殞命的適格之人。”
蠱王摩尼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殿內,仰望累累白骨,臉上露出懷念之色。
“他們舍卻了塵世牽挂而來,雖然未能如願入我仙谷,可光憑這份膽識,也該給他們一處安息之所。我並不希望在場的諸位也長眠於此。”
此話一出,十幾位適格者頓時面面相覷,再無一人泰然自若。
見鳳章君同樣面色凝重,練朱弦悠悠開口道:“如果單純只是想要留在五仙谷里生活走動,那不必拜入仙教,隨便找個種地、喂馬的活兒就行。所以我敢保證,你所謂的那些卧底沒一個有種跨過這道坎。”
鳳章君沒去理會練朱弦的挑釁。他皺眉看着累累白骨,提出了一個問題:“所以,當年你入教時也是如此?”
“……這是自然。”
冷不丁地提及自身,練朱弦微微一怔,卻只是輕描淡寫:“之前都好端端的,忽然就告訴我們只有五六成能通過終試,餘下的都要躺進這裏來,那時可真是嚇了一跳。”
鳳章君眼神微黯:“你難道就不猶豫?”
練朱弦反倒笑了起來:“有什麼好猶豫的,我無父無母、又無容身之處,拜入五仙教已經是最好最奢侈的選擇了。”
“即便不入五仙,也可以在谷中生活下去。這是你剛才自己說的。”
“那倒是。”
練朱弦並不否認,他將目光挪向茫然的遠處:“不過,那幾年我恰好有非常重要的事,是必須加入五仙教、好好修行才能夠做得到的。”
“……”
彷彿覺察到了什麼,鳳章君沒有繼續追問,兩個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好在沒過多久,諾索瑪又重新開口說話。
“諸位考慮得如何?若有放棄者,上前一步。”
話音落下,適格者們面面相覷。少頃,一人緩步上前,接着是第二人、第三名……最終八人選擇退出。
“你們沒錯。”諾索瑪向他們點頭,“回去吧,好好考慮自己接下去的道路。”
八位放棄者就此離去,包括曾善在內,僅僅餘下九人。若是按照十之五六的勝率來算,最終通過之人至多只有五名。
“每年只收這幾個人,足以維持教內日常運轉?”鳳章君質疑。
練朱弦不以為意:“五仙教本就不是雲蒼那樣的大門大派,也沒那麼複雜的事務關係需要處置。而且我們雖然人少,卻個個都是精英,才不會隨隨便便地就在哪裏丟掉性命。”
說話間,只見諾索瑪走向餘下九人,臉上再度如沐春風。
“幾位若是思慮周全,可否說說為何要選擇這條險途。”
首先開口的是一位南詔青年。他直言自己早年遭逢奸人迫害、家破人亡,加入五仙教便是要復仇,因此早已抱定死志。
之後又有兩位,也是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願以身證道,將生死之事置之度外。
九人之中,倒有一位姑娘,坦誠自己與教中弟子相戀。然而五仙教的規矩,內外不通婚。一番糾結之後,她才決定鋌而走險。
聽完了她的自白,諾索瑪尚未發話,倒是一旁的蠱王冷不丁地開了口。
“既然兩情相悅,為何不是你那情郎為你而離開五仙,反而需要讓你來承擔這個大上千百倍的風險?”
姑娘一怔,似是要做辯解,然而蠱王卻不想聽,只讓她自去思量。
“那麼你呢?”
諾索瑪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曾善身上,依舊是十分的柔和,“中原來的姑娘,你又為何要將性命寄託於此?”
藏骨殿內光線昏暗,但練朱弦彷彿看見曾善的臉頰上浮現出一抹紅暈。
“我沒什麼可說的。”她言簡意賅:“既為自由之身,便做從心之事,僅此而已。”
“她哪兒是什麼自由之身啊。”練朱弦忍不住感嘆,“教主根本對她沒有那種意思。為了一段虛無飄渺的感情,真至於如此鋌而走險?”
“我倒覺得她有些把握。”鳳章君提起了一個細節:“懸崖之下,諾索瑪對蠱王說過她與五仙教有緣。我猜當時的曾善並沒有暈厥,她偷偷將這句話記在了心上,或許還經過一些調查,總之冒險推斷自己可以通過這場試煉。”
“果然是雲蒼的高足弟子。”練朱弦發出語焉不詳的感嘆。
正式的試煉就要開始了。
面前十來步之遙處,有一人一馬,踽踽前行。
那人正是曾善。她已經脫下了雲蒼峰月白色的法袍,換上村莊裏常見的粗布衣裙,隨便挽了一個髮髻,樸素寡淡。
此去南詔雖然山高路遠,可她寧願長途跋涉,也不想御劍而行,瞬間就抵達那個全然陌生的所在。
周圍並無人送行,唯有練朱弦與鳳章君默默地跟隨着她,大約走出一盞茶的工夫,身後的山上忽然傳來了一陣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師姐,師姐——!!”
正是那懷遠大驚失色地跑了出來。
他身上只穿着中衣,赤着腳,尚未習慣獨臂的身體左右搖晃着才勉強保持住平衡。短短百來丈的下坡路,他卻跑得氣喘吁吁,額頭汗水一串串往往下流淌。
他大口喘着粗氣,衝刺過來,一把拽住曾善的衣袖,近乎於絕望的嘶吼:
“師姐你不要走!你不要到南詔去,我求求你了,不要走!!”
曾善被他拽停下來,緩緩搖頭:“這是師尊們的決定,我自己也願意,改變不了的,你回去吧。”
懷遠的眼神里滿是無辜與崩潰:“……可你走了我怎麼辦?你走了,那些欺負我的人一定會變本加厲。再說,大家知道我毀了鼎爐,都會排擠我,在背地裏嘲笑我。我一個人受不了這些啊,師姐,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