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榮光29

29.榮光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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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次在臨陽回來后林疏清一直都和他保持着聯繫,這段日子林疏清已經了解清了李家人的基本狀況,李大力的妻子之前在一家公司做文職,但自從女兒李苗苗患上尿毒症后她就沒再出去工作,專心照顧李苗苗,家裏所有的收入都只靠李大力一個人開出租車維持。

本來還算小康的家庭,現在已經因為巨額的醫藥費而負債纍纍。

而李苗苗正值花季,十七歲的少女本該有着和同齡人一樣美好的青春,卻因為這個病不得不不斷地從學校出來住院做透析,但儘管這樣,堅強的女孩一直沒有放棄過學習,而且成績非常好。

早在李大力決定把臨陽的所有事都處理好就遷來沈城之後,林疏清不僅把李苗苗要住院治療的事宜提前安排妥當,還主動幫他提前尋好房子。

楊啟華笑罵她傻,林疏清就只是笑笑,不反駁。

李大力一家人來醫院的那天林疏清親自帶着他們去了腎病內科,找了提前就約好的吳主任給李苗苗做了最新的檢查和診斷,然後去了李苗苗要住的病房。

林疏清帶他們到了病房門口才對李大力笑着說:“李叔叔,苗苗的床位在靠窗的那邊,接下來你們自己收拾下,讓苗苗好好休息,以後吳主任就是苗苗的主治醫生了,有什麼情況您和阿姨跟吳主任說就行,當然,有事也可以找我,還是那句話,只要我能幫的,肯定不遺餘力地幫。”

夫妻倆不知道說什麼好,李大力一個勁兒地對林疏清不斷地說謝謝,他本來就嘴笨,這會兒更是感激地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表達自己的心情,只會重複着說謝謝,而他的妻子,眼裏含着淚,抓着林疏清的手都在顫抖,哽咽道:“謝謝,謝謝你,孩子。”

林疏清搖搖頭,笑道:“不用的阿姨。”

“那就這樣,您們有事再找我,我先回科里。”說完林疏清對他們微微頷首,欲轉身離開。

李苗苗跟她揮手,聲音很輕,特別乖巧地說:“疏清姐姐再見。”

林疏清笑了下,摸了摸她的腦袋,“拜拜,等我有空了過來找你玩!”

轉身之後林疏清輕鬆地舒了口氣,終於了卻了一樁心事。

林疏清回了科室,心情特別愉悅的她特別想找人聊天,拿起手機就撥了刑慕白的號碼。

此時正在領導辦公室的刑慕白聽到手機鈴聲響起,直接摁了掛斷,順帶開了靜音。

“臨陽縣消防隊的指導員受傷住院,你去代理十天半個月的,一會兒回去收拾收拾就過去吧,我已經和臨陽那邊打好招呼了。”

刑慕白沉吟了片刻,說:“這算升銜前的降職?”

“屁話!”領導呵了他一聲,“聽不懂什麼叫代理指導員嗎?”

“暫時的,在那邊呆半個月就回來!”

刑慕白不卑不亢道:“這樣調動不合理,我去了臨陽就成魏佳迪自己帶着整個中隊,臨陽那邊是不缺指導員了,中隊卻少了隊長,再說,特勤中隊的事情比臨陽那邊要多,而且還任務更艱巨……”

“合不合理是你說了算的?那特勤中隊沒了你就散了還是怎麼著?前兩年你也沒在,那群臭小子不照樣生龍活虎?”領導咄咄反駁,“半個月後你回來就能筆試,再等段時間面試一過,不得照樣離開特勤中隊?”

刑慕白開始默不作聲。

“這邊你別管,上面會調人過來暫時代替你的職位。”

“那為什麼不直接找個人調到臨陽去?”刑慕白不服氣地反問。

領導冷笑,“怎麼?還跟我犟上了?這是命令,”領導的手指狠狠地戳着桌子,“你只能服從!”

刑慕白抿住唇,心裏不爽,可又能怎麼辦,總不能違抗命令。僵持了片刻,最終還敬了個軍禮,字正腔圓:“是!”

領導聽到他的回答才深深吐出一口氣,往後一靠,抱起肩瞪他,“我們這麼做是為了啥?你小子看不出來?”

刑慕白當然能看得出來,他太清楚不過,肯定是因為快考核了所以想方設法不讓他進前線,把他整到其他地方,好讓他有更多的時間去看書準備考核的事。

說直白一點,就是因為特勤中隊的任務更危險,他們怕他在準備考核的期間出什麼意外。

眼看他和母親的約定就要實現了,這個時候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沒辦法向他家人交代。

畢竟他是兩個老功臣白老首長和刑老局長唯一的孫子,雖然兩老從來不過問也沒說過什麼,但各個領導還是想盡辦法照顧着這個孩子。

領導緩了口氣,拿起茶杯喝了幾口,繼續說:“這段時間你就在那邊把你從外面學來的新訓練方式拿出來讓隊長看着練他們,剩下的時間專心準備考核的事。”

和架空他有什麼區別。刑慕白心想。

兩年前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

他們都想盡辦法不讓他的性命受到威脅,可他卻還是逮住機會就一股腦兒往前沖,搞得他特別不識好歹似的。

可他明明不需要被這樣對待。

在放他走之前領導隨口問了句:“對了,書看的怎麼樣了?”

刑慕白道:“挺好的。”

領導聽到他這樣說,滿意地點點頭,對他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刑慕白立定敬禮,轉身邁着方正的步子出了辦公室。

上了車把軍帽摘下來端端正正地放到副駕駛座上,刑慕白沉默地在車裏坐了好半天才邊發動車子邊掏出手機。

一摁開屏幕,林疏清的短訊霎時映入眼帘。

【林疏清:隊長,不忙了回我電話啊!有事和你說。】

刑慕白點開通話記錄,裏面第一條未接電話就是剛才她打來的那通。

刑慕白戴上藍牙耳機,撥了她的號碼,然後熟練的倒車離開。

很快,林疏清就接了起來。

“嘿隊長!”

刑慕白聽着她不加掩飾非常開心的語調,微攏的眉心稍稍舒展了一些,“嗯。”他淡淡地應道,然後直奔主題:“什麼事?”

林疏清笑嘻嘻地約他:“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吧!慶祝一下!”

“慶祝我要走嗎?”他扯了個笑。

“啊?”林疏清迷茫,而後抓住重點,飛快地問:“走?你要去哪兒?”

刑慕白如實對她說:“晚飯約不成了林疏清,我過會兒就要去臨陽,這幾天不會在沈城。”

林疏清停頓了幾秒,疑問:“臨陽?”

“一會兒就必須走嗎?”

“嗯。”

“去幾天啊?”

“十天半個月。”

林疏清不死心地問:“那到底是十天啊還是半個月啊?”

刑慕白:“少則十天多則半個月。”

林疏清嘟囔:“說了跟沒說一樣。”

“那你現在在開車回隊裏?”

“不然?”他的眉角微微揚起,反問。

林疏清嘆氣,“好吧,”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落,“那看來晚飯確實是吃不成了。”

刑慕白開着車,沉默不語地聽着她在那端絮絮叨叨,本來煩躁的心情莫名的突然就好了一些。

“唉隊長,”林疏清突然想到什麼,興沖沖地提議:“那就把吃飯的約定推到你回來再落實?”

片刻,林疏清聽到他低聲“嗯”了下,她剛笑開,又聽他說:“那就等我回來再說。”

語氣聽上去……還不錯?

“唔,好!”她爽快答應。

掛掉電話后刑慕白低嘆了下,把藍牙耳機摘掉,加快了車速。

回了隊裏走之前還得和魏佳迪說些要注意的事。

難得能正常下班,林疏清要走的時候遇到了也要回去的蘇南,蘇大公子沖林疏清晃了晃車鑰匙,“捎帶你一程?”

林疏清的心裏突然湧出一股強烈的念頭,她拉住蘇南就往停車場快步走去,“帶我去朝安區特勤中隊。”

蘇南被她扯着往前走,笑呵呵地說:“這麼迫不及待去見刑大隊長啊?”

林疏清白了他一眼,說是啊是啊,特別想見你大舅子呢。

蘇南立刻閉嘴不說話了。

……

刑慕白往行李包里裝衣服,魏佳迪坐在他宿舍的凳子上,歪着身子用手托着腦袋,嘴裏還叼了根牙籤,“你就這麼走了?給臨陽的消防隊去當什麼代理指導員?讓我獨自一人帶一整個中隊?”

“不是,他們就一指導員受傷,也就十天半個月的事兒,怎麼還非要調人過去,又偏偏把你弄過去?咱們這邊比他們那裏忙多了好吧!”

刑慕白心情也不好,可上級的命令他又不能反抗,只得服從,這會兒聽到魏佳迪的話,更是心煩,道:“這次上面說會調個人過來協助你,反正就是考核筆試之前想方設法不讓我呆在這裏。”說完又語氣挺差的嗤笑,“我前兩年不在隊裏不也是你一個人帶整個中隊?”

前兩年外派進修,說是讓他去學習新的作戰策略拿回來教給消防隊,其實更多的還是讓他脫離一線,保他安全,畢竟特勤中隊長這個職務,危險係數比一般的消防隊隊長還要高。

這件事在刑慕白的心裏並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反而會讓他反感,這和特殊對待有區別嗎?對魏佳迪對中隊的每一名戰士公正嗎?他的命是命,別人的就不是了?

魏佳迪把牙籤拿出來,更加來勁,“還跟我提前兩年,你知道我這兩年跟我媳婦才見過幾次面嗎?媽的老子都要想瘋了。”

拉好行李包的拉鏈,拎在手裏,垂眸睨了魏佳迪一眼,吐字:“出息!”

魏佳迪翻着白眼輕哼,挑釁說你一個連對象都沒有!的男人怎麼可能知道“老婆孩子熱炕頭”那種滿足的感覺。

刑慕白冷冷地笑了下,“本來想等我從臨陽回來給你多點時間好好陪陪弟媳。”

“但我突然又不想了。”

魏佳迪:“……”

“哥,哥,白哥……”他在後面追着刑慕白往外快步走,一臉的諂媚。

在跟着刑慕白往停車場走的時候魏佳迪正經起來,若有所思地說:“不過話說回來,看這意思這次領導們是鐵了心想齊心協力要把你搞到大隊去,老白你根本沒辦法反抗也沒退路啊。”

刑慕白沉着臉沒說話,甩掉魏佳迪上車,開到中隊門口時崗哨向他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放行。

結果刑慕白在開車出中隊門口的時候有輛很拉風的墨藍色跑車突然在門口不遠處停了下來,隨即一個女人就從車上跳下來向這邊跑來。

是林疏清。

蘇南把人送到聽了林疏清在車上時再三對他說的話,沒有等她直接掉頭就開車走了。

林疏清伸手攔住刑慕白的車,讓他下來。

刑慕白身上穿的是翠綠色的軍裝,上半身是短襯,衣擺收進了褲腰裏紮緊,腳上的黑色皮鞋鋥亮無染。

他開門下車,林疏清走到他面前,仰頭望着他,幾秒后忽而笑起來,歪了點頭,眼睛在他的身上來回打量着,臉上盈着淺笑說:“還是第一次見你穿夏常服,刑隊長,你很帥嘛!”

男人微微皺眉,英俊剛毅的側臉線條緊繃但流暢,顯得愈發冷清,氣質傲然如挺拔的松柏。

“你跑來做什麼?”他問道。

林疏清眨巴着眼睛,“當然是想在你離開沈城之前見你一面。”

刑慕白低哼着短促地笑了下,“只是半個月而已,又不是不回來了。”

林疏清經他提醒忽的想起了什麼,她驚醒般的“哦”了下,說:“我來是有事想同你說的。”

刑慕白的眼尾微挑,等着她說要對他說的事情。

林疏清屈起食指對他勾了勾,“湊過來一點。”

刑慕白:“……”

他像個木頭人似的,站着沒動,只是垂着頭,斂眸盯着她。

林疏清輕嘖,只能抬起腳來,她伸出手幫他整了整衣領,雖然他的衣服很工整,一絲不苟,但她還是裝模作樣地摸了一番,藉此吃了一點小小的豆腐,然後手就摁着他的領邊,離他極近,用只有他們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對他說:“9月4號傍晚六點,臨陽海邊,不見不散。”

話音未落,林疏清包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鬆開手,站穩,邊拉開包的拉鏈掏手機邊笑着沖刑慕白慢悠悠提醒:“到時候我會過去找你,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我們就又會見面了喲隊長。”

說完就拿出手機接通。

刑慕白:“……”

林疏清本來笑吟吟的面容突然嚴肅起來,她皺着眉說了句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刑慕白,你趕時間嗎?我要回醫院……”

她還沒說完,刑某白就乾脆利索地回了她兩個字——上車。

林疏清想到和刑慕白之前就說好周六晚上一起吃飯的事情,剛要開口說有安排,結果她師父就繼續道:“有安排也給我推了,跟我一起去參加飯局。”

林疏清想不通師父為什麼會突然拉她去飯局這種地方,不解地問:“為什麼非去不可啊師父?”

楊啟華有點恨鐵不成鋼地怒嗔她,“你說說,你說說你現在都多大了?”

林疏清猛的就明白過來,這是要帶她去相親???

她快速地眨着眼睛,想了下,開口說:“師父,我覺得……”

剛起了個頭,還沒說下去,楊啟華就擺擺手打斷,他把身上的白袍脫下來,穿好西裝,轉身對林疏清強硬地說:“你別跟我說你覺得怎麼怎麼樣,也別給我找什麼急診忙沒有時間去經營感情之類的狗屁借口,你要還認我這個師父,明天就跟我過去。”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林疏清不敢不從,只是在心裏想到時候隨機應變就好了,反正只是名義上相個親,吃過明天的晚飯,大家依舊各過各的,互不影響,路上見了還是陌生人。

她點點頭,“我去,我去還不行嗎?您生這麼大氣幹嘛呀?”

……

從楊啟華的辦公室出來,林疏清回了自己的休息室換了衣服就去了停車場找已經在車上等她的蘇南,兩個人說好了今晚就把林疏清欠蘇南的那頓到新開的酒吧店嗨的約定實現一下,下班后直接過去。

在車上林疏清低頭給刑慕白髮短訊。

【林疏清:刑慕白,明晚我臨時有事,晚飯改成後天行嗎?】

這邊剛剛掛掉和許建國通話發刑慕白看到這條短訊,簡單地回了一個字:【嗯。】

正巧,他也臨時有事赴不了約。

她很快又回了過來:【那就這樣說定啦,後天晚上七點,盛來大飯店,不見不散!】

隔着屏幕都能想像出她開心的語氣。

刑慕白的唇角很淺很淡地微微揚了一點,他把手裏揣兜里,去了訓練場。

再系統的訓練他們最後一輪,就放人帶隊去吃晚飯。

……

焰色酒吧在五樓,林疏清和蘇南不喜歡和一群人擠來擠去,要了包廂,兩個被工作壓榨了許久的人終於釋放天性,輕鬆愉悅的享受假期時光,點了歌喝着酒談天侃地,互相稱着姐妹好哥倆好。

兩個人聊刑信晗和蘇南的事,林疏清這才知道那次看電影根本就不是什麼偶遇,而是刑信晗和蘇南提前故意設計好的。

她大笑,和蘇南碰了碰杯,說:“你可以啊蘇少爺,不去演戲真是浪費了。”

蘇南跟大爺似的擺擺手,“演戲不就浪費了老子着一雙妙手回春的手嘛!”

林疏清翻了個白眼,“切。”

包廂里放着很大聲的流行音樂,外面一直都很熱鬧,林疏清和蘇南完全沒在意也沒察覺到不對,直到有人從走廊跑過擠到了他們包廂的門,門板突然被撞開,嘭的一聲與牆壁貼上,外面走廊里人擠人,林疏清聽到有人在喊着火了,所有人都在逃命。

與此同時,沈城朝安區特勤中隊裏的警報拉響,正在食堂吃飯的消防兵們瞬間放下碗筷,飛一般地衝出去,奔向消防車,一個個速度快的猶如獵豹。

而在酒吧包廂里的兩個人這才意識到發生了火災,蘇南愣了一下,反應極快地拉起林疏清就往外跑,酒吧南側的火情正在迅速的變烈,濃濃的煙霧滾滾而來,瀰漫在酒吧里,只是瞬間,就幾乎讓人看不清前方的路。

樓層的電梯已經罷工,兩個人加入了向消防通道擠的大軍中,然而沒多久,林疏清就和蘇南擠散了。

周圍的人不斷地推搡,誰都想擠到前面快一點逃出去,林疏清踮着腳尖隨着人流移動邊喊蘇南的名字,卻一直沒有回應。

不得已,她只能一個人跟着人群逃生。

僅短短的兩三分鐘,火勢就已經猛起來,並且越來越烈,人們愈發害怕膽戰,在生死面前,誰還會顧別人,全都想着自己活。

“啊!!!”一個女孩的尖叫從旁邊傳來,林疏清低頭就看到左側有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摔倒在了地上,然而沒有一個人去扶她,甚至還不斷地有人踩到她的身上。

她神情一凜,急忙走過去用儘力氣去拉扯女孩,幸好女孩自己也沒有完全懵,本能地知道要站起來,在林疏清的攙扶下終於躲過了被踩踏的驚險。

“火要燒過來了!!!大家快跑啊!!!”後面的人特別驚恐地喊了一聲,人群更加躁亂,有的女孩被嚇哭,甚至有人已經開口大罵故意推擠他人。

林疏清擠着擠着就被擠到了最右邊。

已經完全亂了套,場面徹底失控,可怕的求生慾望幾乎讓每個人都喪失理智。

“救命啊!有沒有人聽到?幫我開開門!!!”

“救命!我在雜物間,有人嗎?開下門好不好?”

濃煙滾滾而來,夾雜着火光,洶湧地像是要把人給吞噬掉,林疏清的鼻間再次聞到了那種味道,讓她無數次在夢裏窒息的嗆鼻煙霧的味道。

在聽到呼救聲時她已經被擠到了樓梯口,只要向左轉個彎就能逃出去,可是林疏清卻沒有這樣做。

她循着聲音摸索着前進,不斷地往前走,整個樓層已經被煙霧佈滿,完全看不清道路,直到她停在走廊盡頭一扇朝南的門前,裏面還在有話傳出來,是個女孩子的聲音,她在不斷地喊救命,求人把門打開。

但是,

林疏清的眼睛落在門上,上面有一把鎖。

消防車到了現場,刑慕白已經了解了基本情況,就在要下命令時,警戒線外圍突然有人大聲喊他:“刑隊長!林疏清可能還在裏面!”

刑慕白扭頭望過去,擠在最前面的蘇南沖他揮手,說:“我和她來這裏玩,剛才逃出來時走散了,她很可能被困裏面了。”

刑慕白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快速的發佈命令:“魏佳迪你在外面指揮,把氣墊和雲梯車都準備好。楊樂!”

“到!”

刑慕白微微皺眉,嚴肅道:“你帶着二分隊在外面控制火情,用高噴車和水槍噴淋。”

“其他人跟我進火場,營救被困人員,同時也要快速找到着火點。”

“是!”

整齊而嘹亮的聲音還回蕩在空中,一群穿着藏藍色防火服的戰士已經逆着人群衝進了火場。

進了火災發生的樓層后刑慕白讓隊員分散開搜救,他聽到左手邊的走廊有一下一下的敲擊聲,便跑過去,直到近了,他才發現正砸鎖的那個人正是林疏清。

她抬眼望過來,場景和九年前有些相似,他筆挺地站在她的面前,身後就是正在不斷逼近的烈火。

刑慕白抬腳向她大步走來。

她那張本來白皙細嫩的臉蛋上此時沾滿了黑灰,像個小臟貓兒,“裏面……咳咳咳,裏面有人。”她一開口就被煙給嗆到,咳嗽着勉強對他說完話。

刑慕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吧氧氣罩給她戴上,然後敲了敲門,對裏面的姑娘說:“往後退。”

說完他後退了幾步,然後箭步衝上來,抬起腳狠狠地用力一踹,鎖沒有壞,連結鎖的那個掛鈎硬生生地被他從門板上給扯了下來,同時還撕裂了一片木板。

這是林疏清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男人力氣到底有多大。

就在這時,身後的火浪突然向他們席捲而來,刑慕白擼過林疏清就塞進了這間屋子裏,飛快地關上門。

對講機里接連有隊員向他報告情況,另一邊的傷員已經全部救了出去,而且找到了起火點。

刑慕白打量着屋子裏的東西,除了有很多大的紙箱子外,還有其他易燃的物品,他拉過一張桌子抵在門上,同時對對講機說:“加大水量,用最快的速度滅火。”

“是!”

然而火勢此時已經蔓延到了雜物間的門口,隨時都有可能沖卷進來吞噬這一切。

刑慕白打開窗看了看外面,用對講機對魏佳迪說:“酒吧的北側巷子路口太窄,雲梯車過不來,迅速地在窗戶下面放氣墊,我這邊有兩名被困人員。”

“收到。”

很快,氣墊就已經鋪好。

刑慕白身上只有一條繩索,他掃了眼兩位女士,林疏清很鎮定地對他說:“先讓她下吧。”

被困在雜物間的女孩此時已經全身止不住的發抖,眼淚一滴一滴不斷地掉落,雙腿發軟的幾乎站不住。

刑慕白的目光在林疏清身上停留了幾秒,但也沒再多猶豫,把繩索給女孩扣好,讓她先下去。

困在屋裏的兩個人面面相覷,林疏清拿開他給她的氧氣罩,被刑慕白摁住不准她摘下來。

外面的火拱着門,帶動的桌子在地板上不斷地發出刺耳的響聲,面色有些蒼白的林疏清偏頭盯着門口看,一眨不眨,眼神漸漸地迷茫渙散。

刑慕白察覺到她不對勁,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門突然就砰的一下被衝擊波撞開,桌子也被猛烈而來的火浪掀翻。

來不及了!

半分沒有猶豫,刑慕白撈住想抬腳往門口方向走的林疏清,穩穩地把她抱在懷裏,飛快地向窗戶撲過去,縱身一躍,他的手一隻扣着她的腦袋一隻摟着她的腰,身體墊在她的下方,幾乎是將她完完全全地護在懷裏。

就是在跳下去的那一瞬間,林疏清閉上眼,從眼角滑落出來一滴眼淚,而同時,她聽到他沉沉的嗓音伴着呼呼的風聲,回蕩在她的耳畔。

“林疏清,清醒一點。”

刑慕白開車很穩,迎着暴雨狂風行駛在路上,不急不躁。

這是林疏清第一次坐刑慕白的車,當然她也趁這次機會很細心地發現了他開車時的一些小習慣。

他習慣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單手托着下巴盯着窗外看,另一隻手會隨意地搭放在方向盤上一下一下地輕叩。

他開車不習慣說話,更喜歡沉默。

他想吸煙的時候會顧慮到有別人在而生生忍住。

……

離臨陽越來越近,雨勢也正漸漸地小了許多,風不再那麼劇烈,手機也開始有訊號。

刑慕白適度地提了車速,車輪碾壓過的地方濺起一片水花。

一路過來,雖然刑慕白不主動說話,但對於司機大叔的攀談他也不會不理睬,所以當刑慕白把司機大叔送到目的地時,司機大叔也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是消防隊長,畢竟林疏清一上車就很熟稔地喊了他一聲刑隊長。

而林疏清也知道了為什麼會意外遇到刑慕白,他是去臨陽北邊的村落里看望他的爺爺去了,正巧回沈城要經過她被困的那條路。

司機大叔打開車門剛下車,林疏清立刻對刑慕白說:“等我一下。”

隨即快速地跳下車,撐開傘追上正要走的司機大叔,叫住人,她對特別實在的司機大叔再次道謝,要不是司機大叔人好,折回來等在路邊接她,她現在還不知道落到什麼境地。

司機大叔憨厚地笑着連連擺手,林疏清用手臂箍住傘柄,在包里掏出自己的名片塞到司機大叔的手中,“大叔,這是我的名片,雖然我不是腎病內科的醫生,但我回去會幫您問問腎病內科那邊的醫生,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對您女兒的病情更有幫助。當然,您以後有什麼需要用我的地方,直接打電話告訴我就行,我能幫到的一定幫。”

出租車司機當時只是有感而發,沒管住嘴多和林疏清絮叨了一番,沒想到她居然是沈城最好的醫院的醫生,現在還主動把名片塞給自己說會儘可能的幫助他。

林疏清又從包里拿出錢夾,把身上所有的現金都掏出來給了司機,她緊緊地攥着司機的手不讓他還回來,特別感激地說:“大叔,這些您拿着。”

司機說什麼都不肯要,非要還給她,林疏清搖頭,“今天真的很謝謝您了,因為我還讓您的車壞在半路,就當是給您的修車費了好嗎?”

“我先走了,大叔,再見,有事給我打電話就行。”

林疏清生怕司機把錢還給她,一溜煙跑到車旁,拉開副駕駛的門利索地跳上車,把傘收好,對刑慕白說:“開車吧。”然後對站在車旁的司機笑着揮了揮手。

司機望着遠去的吉普車,看了看兩手中的一沓錢和那張名片,還是有點緩不過神。

半晌,他笑了笑,感嘆道:“老天爺是看到了我做的善事,開了眼讓我遇到了貴人吶!”

兩個人繼續向沈城出發,從臨陽到沈城有三個小時左右的車程,此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多,等他們回到沈城大概也要快十點。

刑慕白沉默地開着車,腦海里閃現過的全都是剛才他隔着車窗看到的她和那個中年司機說話的場景,纖瘦的女人撐着傘低頭從包里翻出名片和現金,全都塞給司機,她的臉上掛着淺笑,感激的神情溢於言表,白皙的側臉在橘黃的路燈下映襯的特別柔和,小巧的鼻樑十分的挺,在和司機因為現金推搡時偶爾不經意會露出一小截白嫩光滑的細腰。

好像是真的同九年前那個剛剛高考完不久的女孩有哪裏是不一樣了。

車離開臨陽沒多久,林疏清就歪了頭問他:“刑隊長,我能不能用下你的手機給我師父打個電話報平安?我的手機沒有電了。”林疏清說著還怕他不信似的晃了晃手裏已經完全黑屏的手機。

刑慕白淡淡地瞟了一眼,伸出右手從中控台下方的儲物格里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她。

林疏清的嘴角翹起來,接到手裏后就摁開電源,然後發現,這人的屏保和桌面壁紙都是用的系統默認的風景照。

嘖,無趣的男人。

她打開撥號鍵盤,輸了幾個數字,號碼都還沒輸完,他的手機屏幕上就很智能地彈出一個通知欄,上面寫的是——林疏清醫生。

林疏清在心裏默默地不滿了下,她摁下撥號鍵,用他的手機給自己打了電話。

而她那個其實並沒有關機的手機下一秒就響起了來電鈴聲,在安靜的車廂格外的突兀響亮。

刑慕白睇了她一眼,林疏清特別坦然地衝著他笑,那神情彷彿在說,誰讓你不聯繫我的!

她細長的手指熟練而飛快地在他的手機屏幕上按着,嘴裏說:“回去后什麼時候有時間,我請你吃飯啊刑隊長,感謝你今天捎帶我回沈城。”

刑慕白的神情冷然,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表情,車內的燈光打下來,落到他的臉上,把他稜角分明硬氣剛毅的面龐輪廓勾勒的完完全全。

他沉吟了幾秒才不急不慢地開口道:“舉手之勞,順便而已,不用麻煩林醫生百忙中抽身請我吃飯。”

林疏清撇撇嘴,糾正他說:“刑慕白,我剛問你記不記得我叫什麼的時候,你那聲林疏清明明喊的很自然流利啊,現在幹嘛又林醫生林醫生的叫,多不好聽啊,還是我的名字叫起來順耳,你以後就直接喚我名字就好了。”

刑慕白哼了聲:“……毛病。”

她輕笑起來,接着上一個話題故意對他講:“至於我非想請你吃飯這件事吧,我這人呢,不喜歡欠人情,你不答應和我一起吃飯,我心裏就總記掛着你哪天哪天幫過我,我找機會一定要回報回來。”

刑慕白眯了眯眼,哼笑,沒有搭話。

林疏清繼續慢悠悠道:“就像是九年前你連續救我兩次,那時候我不知道能做什麼去回報你……”

所以在看到你手上的傷口后突然就特別特別想學醫,想力所能及的幫到你,來報答你。

刑慕白卻突然說:“你好好活着不去想尋死就是幫我大忙了。”

林疏清的話被他打斷,她停頓了下,而後笑起來,語調上揚:“所以我這些年來一直在努力地聽你的話,好好活着啊。”

“我知道,要惜命嘛!”她腦袋偏過去望着他,眉眼彎彎,眼底全都是零星細碎的光芒。

……

那年火災過後的隔日,在醫院清醒過來的她終於鬆開了刑慕白的手指,哭着吵鬧要找父母。

她接受不了這樣突發的意外,接受不了自己一下子就失去了雙親。

於是她從病床上滑下來,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打着哭嗝沖他嚷:“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和我爸媽一起燒死算了!”

說完就往外跑去。

她不知道要去哪裏,只是憑藉著本能跑到了離病房很近的樓梯口,順着樓梯就往下跑。

有那麼一瞬間,林疏清腦子裏閃過了要死的念頭,她真想一了百了。

父母都去世了,她什麼都沒有了,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不如死了算了。

刑慕白追着出去,在她光着腳蹬蹬蹬下樓時,他幾個跨步就踏下台階扯住她,兩個人拉扯間林疏清失去平衡,直直地向後栽去。

她甚至連尖叫都沒有,特別平靜的閉上眼,無比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倒。

她在自暴自棄,在放棄生命。

突然,她的腦袋被一隻大手扣住,林疏清一個激靈,猛然睜開眼,刑慕白的臉出現在她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他的下顎線緊緊地繃住,眉峰攏起來。

她都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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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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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榮光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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