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榮光16
八月中下旬,李大力帶着妻女從臨陽來了沈城。
從上次在臨陽回來后林疏清一直都和他保持着聯繫,這段日子林疏清已經了解清了李家人的基本狀況,李大力的妻子之前在一家公司做文職,但自從女兒李苗苗患上尿毒症后她就沒再出去工作,專心照顧李苗苗,家裏所有的收入都只靠李大力一個人開出租車維持。
本來還算小康的家庭,現在已經因為巨額的醫藥費而負債纍纍。
而李苗苗正值花季,十七歲的少女本該有着和同齡人一樣美好的青春,卻因為這個病不得不不斷地從學校出來住院做透析,但儘管這樣,堅強的女孩一直沒有放棄過學習,而且成績非常好。
早在李大力決定把臨陽的所有事都處理好就遷來沈城之後,林疏清不僅把李苗苗要住院治療的事宜提前安排妥當,還主動幫他提前尋好房子。
楊啟華笑罵她傻,林疏清就只是笑笑,不反駁。
李大力一家人來醫院的那天林疏清親自帶着他們去了腎病內科,找了提前就約好的吳主任給李苗苗做了最新的檢查和診斷,然後去了李苗苗要住的病房。
林疏清帶他們到了病房門口才對李大力笑着說:“李叔叔,苗苗的床位在靠窗的那邊,接下來你們自己收拾下,讓苗苗好好休息,以後吳主任就是苗苗的主治醫生了,有什麼情況您和阿姨跟吳主任說就行,當然,有事也可以找我,還是那句話,只要我能幫的,肯定不遺餘力地幫。”
夫妻倆不知道說什麼好,李大力一個勁兒地對林疏清不斷地說謝謝,他本來就嘴笨,這會兒更是感激地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表達自己的心情,只會重複着說謝謝,而他的妻子,眼裏含着淚,抓着林疏清的手都在顫抖,哽咽道:“謝謝,謝謝你,孩子。”
林疏清搖搖頭,笑道:“不用的阿姨。”
“那就這樣,您們有事再找我,我先回科里。”說完林疏清對他們微微頷首,欲轉身離開。
李苗苗跟她揮手,聲音很輕,特別乖巧地說:“疏清姐姐再見。”
林疏清笑了下,摸了摸她的腦袋,“拜拜,等我有空了過來找你玩!”
轉身之後林疏清輕鬆地舒了口氣,終於了卻了一樁心事。
林疏清回了科室,心情特別愉悅的她特別想找人聊天,拿起手機就撥了刑慕白的號碼。
此時正在領導辦公室的刑慕白聽到手機鈴聲響起,直接摁了掛斷,順帶開了靜音。
“臨陽縣消防隊的指導員受傷住院,你去代理十天半個月的,一會兒回去收拾收拾就過去吧,我已經和臨陽那邊打好招呼了。”
刑慕白沉吟了片刻,說:“這算升銜前的降職?”
“屁話!”領導呵了他一聲,“聽不懂什麼叫代理指導員嗎?”
“暫時的,在那邊呆半個月就回來!”
刑慕白不卑不亢道:“這樣調動不合理,我去了臨陽就成魏佳迪自己帶着整個中隊,臨陽那邊是不缺指導員了,中隊卻少了隊長,再說,特勤中隊的事情比臨陽那邊要多,而且還任務更艱巨……”
“合不合理是你說了算的?那特勤中隊沒了你就散了還是怎麼著?前兩年你也沒在,那群臭小子不照樣生龍活虎?”領導咄咄反駁,“半個月後你回來就能筆試,再等段時間面試一過,不得照樣離開特勤中隊?”
刑慕白開始默不作聲。
“這邊你別管,上面會調人過來暫時代替你的職位。”
“那為什麼不直接找個人調到臨陽去?”刑慕白不服氣地反問。
領導冷笑,“怎麼?還跟我犟上了?這是命令,”領導的手指狠狠地戳着桌子,“你只能服從!”
刑慕白抿住唇,心裏不爽,可又能怎麼辦,總不能違抗命令。僵持了片刻,最終還敬了個軍禮,字正腔圓:“是!”
領導聽到他的回答才深深吐出一口氣,往後一靠,抱起肩瞪他,“我們這麼做是為了啥?你小子看不出來?”
刑慕白當然能看得出來,他太清楚不過,肯定是因為快考核了所以想方設法不讓他進前線,把他整到其他地方,好讓他有更多的時間去看書準備考核的事。
說直白一點,就是因為特勤中隊的任務更危險,他們怕他在準備考核的期間出什麼意外。
眼看他和母親的約定就要實現了,這個時候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沒辦法向他家人交代。
畢竟他是兩個老功臣白老首長和刑老局長唯一的孫子,雖然兩老從來不過問也沒說過什麼,但各個領導還是想盡辦法照顧着這個孩子。
領導緩了口氣,拿起茶杯喝了幾口,繼續說:“這段時間你就在那邊把你從外面學來的新訓練方式拿出來讓隊長看着練他們,剩下的時間專心準備考核的事。”
和架空他有什麼區別。刑慕白心想。
兩年前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
他們都想盡辦法不讓他的性命受到威脅,可他卻還是逮住機會就一股腦兒往前沖,搞得他特別不識好歹似的。
可他明明不需要被這樣對待。
在放他走之前領導隨口問了句:“對了,書看的怎麼樣了?”
刑慕白道:“挺好的。”
領導聽到他這樣說,滿意地點點頭,對他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刑慕白立定敬禮,轉身邁着方正的步子出了辦公室。
上了車把軍帽摘下來端端正正地放到副駕駛座上,刑慕白沉默地在車裏坐了好半天才邊發動車子邊掏出手機。
一摁開屏幕,林疏清的短訊霎時映入眼帘。
【林疏清:隊長,不忙了回我電話啊!有事和你說。】
刑慕白點開通話記錄,裏面第一條未接電話就是剛才她打來的那通。
刑慕白戴上藍牙耳機,撥了她的號碼,然後熟練的倒車離開。
很快,林疏清就接了起來。
“嘿隊長!”
刑慕白聽着她不加掩飾非常開心的語調,微攏的眉心稍稍舒展了一些,“嗯。”他淡淡地應道,然後直奔主題:“什麼事?”
林疏清笑嘻嘻地約他:“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吧!慶祝一下!”
“慶祝我要走嗎?”他扯了個笑。
“啊?”林疏清迷茫,而後抓住重點,飛快地問:“走?你要去哪兒?”
刑慕白如實對她說:“晚飯約不成了林疏清,我過會兒就要去臨陽,這幾天不會在沈城。”
林疏清停頓了幾秒,疑問:“臨陽?”
“一會兒就必須走嗎?”
“嗯。”
“去幾天啊?”
“十天半個月。”
林疏清不死心地問:“那到底是十天啊還是半個月啊?”
刑慕白:“少則十天多則半個月。”
林疏清嘟囔:“說了跟沒說一樣。”
“那你現在在開車回隊裏?”
“不然?”他的眉角微微揚起,反問。
林疏清嘆氣,“好吧,”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落,“那看來晚飯確實是吃不成了。”
刑慕白開着車,沉默不語地聽着她在那端絮絮叨叨,本來煩躁的心情莫名的突然就好了一些。
“唉隊長,”林疏清突然想到什麼,興沖沖地提議:“那就把吃飯的約定推到你回來再落實?”
片刻,林疏清聽到他低聲“嗯”了下,她剛笑開,又聽他說:“那就等我回來再說。”
語氣聽上去……還不錯?
“唔,好!”她爽快答應。
掛掉電話后刑慕白低嘆了下,把藍牙耳機摘掉,加快了車速。
回了隊裏走之前還得和魏佳迪說些要注意的事。
難得能正常下班,林疏清要走的時候遇到了也要回去的蘇南,蘇大公子沖林疏清晃了晃車鑰匙,“捎帶你一程?”
林疏清的心裏突然湧出一股強烈的念頭,她拉住蘇南就往停車場快步走去,“帶我去朝安區特勤中隊。”
蘇南被她扯着往前走,笑呵呵地說:“這麼迫不及待去見刑大隊長啊?”
林疏清白了他一眼,說是啊是啊,特別想見你大舅子呢。
蘇南立刻閉嘴不說話了。
……
刑慕白往行李包里裝衣服,魏佳迪坐在他宿舍的凳子上,歪着身子用手托着腦袋,嘴裏還叼了根牙籤,“你就這麼走了?給臨陽的消防隊去當什麼代理指導員?讓我獨自一人帶一整個中隊?”
“不是,他們就一指導員受傷,也就十天半個月的事兒,怎麼還非要調人過去,又偏偏把你弄過去?咱們這邊比他們那裏忙多了好吧!”
刑慕白心情也不好,可上級的命令他又不能反抗,只得服從,這會兒聽到魏佳迪的話,更是心煩,道:“這次上面說會調個人過來協助你,反正就是考核筆試之前想方設法不讓我呆在這裏。”說完又語氣挺差的嗤笑,“我前兩年不在隊裏不也是你一個人帶整個中隊?”
前兩年外派進修,說是讓他去學習新的作戰策略拿回來教給消防隊,其實更多的還是讓他脫離一線,保他安全,畢竟特勤中隊長這個職務,危險係數比一般的消防隊隊長還要高。
這件事在刑慕白的心裏並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反而會讓他反感,這和特殊對待有區別嗎?對魏佳迪對中隊的每一名戰士公正嗎?他的命是命,別人的就不是了?
魏佳迪把牙籤拿出來,更加來勁,“還跟我提前兩年,你知道我這兩年跟我媳婦才見過幾次面嗎?媽的老子都要想瘋了。”
拉好行李包的拉鏈,拎在手裏,垂眸睨了魏佳迪一眼,吐字:“出息!”
魏佳迪翻着白眼輕哼,挑釁說你一個連對象都沒有!的男人怎麼可能知道“老婆孩子熱炕頭”那種滿足的感覺。
刑慕白冷冷地笑了下,“本來想等我從臨陽回來給你多點時間好好陪陪弟媳。”
“但我突然又不想了。”
魏佳迪:“……”
“哥,哥,白哥……”他在後面追着刑慕白往外快步走,一臉的諂媚。
在跟着刑慕白往停車場走的時候魏佳迪正經起來,若有所思地說:“不過話說回來,看這意思這次領導們是鐵了心想齊心協力要把你搞到大隊去,老白你根本沒辦法反抗也沒退路啊。”
刑慕白沉着臉沒說話,甩掉魏佳迪上車,開到中隊門口時崗哨向他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放行。
結果刑慕白在開車出中隊門口的時候有輛很拉風的墨藍色跑車突然在門口不遠處停了下來,隨即一個女人就從車上跳下來向這邊跑來。
是林疏清。
蘇南把人送到聽了林疏清在車上時再三對他說的話,沒有等她直接掉頭就開車走了。
林疏清伸手攔住刑慕白的車,讓他下來。
刑慕白身上穿的是翠綠色的軍裝,上半身是短襯,衣擺收進了褲腰裏紮緊,腳上的黑色皮鞋鋥亮無染。
他開門下車,林疏清走到他面前,仰頭望着他,幾秒后忽而笑起來,歪了點頭,眼睛在他的身上來回打量着,臉上盈着淺笑說:“還是第一次見你穿夏常服,刑隊長,你很帥嘛!”
男人微微皺眉,英俊剛毅的側臉線條緊繃但流暢,顯得愈發冷清,氣質傲然如挺拔的松柏。
“你跑來做什麼?”他問道。
林疏清眨巴着眼睛,“當然是想在你離開沈城之前見你一面。”
刑慕白低哼着短促地笑了下,“只是半個月而已,又不是不回來了。”
林疏清經他提醒忽的想起了什麼,她驚醒般的“哦”了下,說:“我來是有事想同你說的。”
刑慕白的眼尾微挑,等着她說要對他說的事情。
林疏清屈起食指對他勾了勾,“湊過來一點。”
刑慕白:“……”
他像個木頭人似的,站着沒動,只是垂着頭,斂眸盯着她。
林疏清輕嘖,只能抬起腳來,她伸出手幫他整了整衣領,雖然他的衣服很工整,一絲不苟,但她還是裝模作樣地摸了一番,藉此吃了一點小小的豆腐,然後手就摁着他的領邊,離他極近,用只有他們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對他說:“9月4號傍晚六點,臨陽海邊,不見不散。”
話音未落,林疏清包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鬆開手,站穩,邊拉開包的拉鏈掏手機邊笑着沖刑慕白慢悠悠提醒:“到時候我會過去找你,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我們就又會見面了喲隊長。”
說完就拿出手機接通。
刑慕白:“……”
林疏清本來笑吟吟的面容突然嚴肅起來,她皺着眉說了句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刑慕白,你趕時間嗎?我要回醫院……”
她還沒說完,刑某白就乾脆利索地回了她兩個字——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