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榮光13
特勤中隊的班長肖揚同志的頭部傷終於痊癒了。
也就是說,他的死期要到了。
刑慕白向來說一不二,當初說了會罰他,自然會落實。
夕陽掛在地平線之上,橙紅色的光芒柔和地灑下來,朝安區特勤中隊的訓練場上,一身作訓服的肖揚筆直地站在刑慕白面前。
“還用我再告訴你一遍懲罰是什麼嗎?”刑慕白面無表情地嚴肅道。
“報告,”肖揚目視前方,立定站好,“不用。”
刑慕白背着手站在肖揚的面前,身高比肖揚要高一些的他微微低頭,斂眸,目光古井無波,盯着肖揚看了幾秒,他道:“那你告訴我懲罰是什麼。”
肖揚洪亮地大聲說:“負重跑十圈,再加二百個掌上壓!”
刑慕白點頭,語氣無波無瀾,“做吧,做完去吃飯。”
“是!”肖揚對刑慕白敬了個軍禮,利索地向左轉,抬臂,邁開腳向跑道跑去。
刑慕白就站在訓練場上負手而立,偶爾不緊不慢地走幾步,時抬頭盯着正跑圈的肖揚看一會兒,時垂頭看着腳下踩的地面發獃。
看似在監督着肖揚,實際上在想別的事情。
前段時間和林疏清一起出去吃飯,那晚她故意穿了件半身的裙子去見他,用事實說話,告訴他她其實是那種身材還挺好的女人,正巧能滿足“膚淺”的他。
不僅如此,她居然還假裝要給別的男人留電話號碼,以此來試探他。
當時刑慕白還真是被這個女人給氣到了。
看來這些年長得不只是年齡,能耐也見長不少。
不過讓他現在心煩的並不是這些,而是那晚她在吃飯時和他談論的話題。
“刑隊長,”她笑語盈盈地喚他,手指捏着吸管,一圈一圈地攪着杯里的果汁,“你覺得咱倆怎麼樣?”
“不怎麼樣。”刑慕白連眼皮都不抬一下的,自顧自地吃着菜,冷淡地回答她,“昨晚赴約只是應付支隊長,讓他好向我媽交差。”
“唔,”對於他的拒絕,林疏清一點都不尷尬,她彷彿是早就猜到了他會這麼回答,精緻的臉上依舊漾着笑,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果汁,才繼續開口對他說:“是嗎?我覺得我們要是在一起其實還不錯吶!”
“你滅火救援,我救死扶傷,職業不同職責有差,目標卻是相同的,而且,你現在應該挺需要一個女朋友來讓你那邊的長輩對你放鬆警惕的吧?”
刑慕白吃飯的速度很快,剛才她說了很多不相關的話題,這會兒又和他談搞對象的事,這個時間足夠他填飽肚子。
他放下筷子,抱起肩往後一靠,“所以?”
“所以你和我處處看啊,如果到最後咱倆成了,那當然最好,就算不成你也沒損失,至少在談戀愛的這段時間還能讓你享受一段不被長輩逼着相親的安寧日子。”林疏清有條有理地說道。
刑慕白盯着她看,林疏清不避不躲地迎上他目光,紅潤的嘴唇咬着吸管,歪頭沖他樂,“是不是覺得挺有道理的?”
他稍稍勾起唇,哼笑着回她:“歪理。”
“別想了,我根本就沒打算交女朋友,你可以再讓你師父給你物色個更好的。”
“更好的?”林疏清目光坦然地望着他,嘴角彎上去,“我覺得你就挺好的。”
刑慕白搖頭,“林疏清,我說的更好的意思是,那個人的工作穩定安全,而且能夠很好地顧家。”
“許叔叔不是說你在準備考試了嗎?再過幾個月就能從中隊升銜轉職調到大隊,不用在一線了,你以後的工作也會很穩定很安全,也能很好的顧家。”林疏清毫不退讓,反駁他。
“而且,相親相到了你,我覺得再也不會碰到比你還更好的了。”
刑慕白用舌尖抵了抵腮,他沉吟了幾秒,突然問她:“你喜歡我?”
林疏清眨了眨眼睛,點頭,笑着說:“對啊。”
“是我哪裏做的還不夠明顯嗎?你到現在居然還用疑問的語氣來問我。”她的神情突然有些挫敗,不太開心地咬着吸管鼓了鼓嘴巴,口齒不清道。
刑慕白眯了眯眼,“為什麼喜歡我?”
林疏清的眼睛骨碌碌轉了幾下,“喜歡還要理由的嗎?”
她問完后又自己回答:“喜歡一個人根本就是說不出理由的,分手才需要理由。”
他換了個問法兒,“那你喜歡我什麼?”
林疏清輕笑,“全部。”
“唉,刑慕白,你別想套路我,那種‘你喜歡我什麼,告訴我,我改’的陷阱,我不會跳的。”
刑慕白皺眉,一時間沒有理解她在嘰里咕嚕說什麼鬼,“你說什麼?”
林疏清一愣,盯着他看了幾秒,發現這人是真沒懂她說的話的意思,撲哧一下就笑了出來。
這人怎麼這麼老古董啊,這麼老的路數都不知道的嗎?
刑慕白是出於真心想搞清楚她為什麼就喜歡他,他有哪裏讓她喜歡上了。
因為他覺得他們認識的時間雖然很久,但完全不熟悉對方,當年他們也只是相處了不到兩天的時間而已,重逢后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連完完全全了解彼此都沒有做到,怎麼就會喜歡上?
他是真怕這個傻姑娘因為他當年救過她,對他來一場以身相許的報恩。
連命都能不要的女人,這種事並不是不會做出來的。
林疏清一邊覺得他古板,一邊又感覺他似乎本來就是這種人,確實很符合他的形象。
而且,莫名的有點可愛。
她笑的眼淚都快要出來,擺擺手強忍着笑說:“沒事沒事。”然後清了清嗓子,故意正色,很認真地對他說:“刑慕白,我喜歡你不是喜歡你某一部分,而是全部,完完全全,你的長相、性格、脾氣……所有,包括職業。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他和她隔着飯桌互相瞪了片刻,伸手端起桌上的白水,仰頭喝了下去,一乾二淨。
然後把玻璃杯放下,很隨意地用拇指揩去嘴邊的水漬,揚了揚下巴,問她:“吃飽了?”
林疏清點點頭,“嗯。”
刑慕白站起來,清淡道:“那走吧。”
他開車把她送回了家,要下車的時候林疏清把身上穿的他的外套脫下來,遞到他的手裏,“謝謝隊長的外套。”
說完她就轉身打開了車門,就在要下車的前一秒,林疏清突然又轉了頭,笑吟吟地喚他:“刑慕白,關於和我在一起這件事,好好考慮一下,把握機會哦。”
刑慕白一刻都沒有猶豫,聲音沉靜平穩,依舊拒絕了她,“不用再考慮了,我不會答應。”
“林疏清,”他側頭看過來,“轉職的事和相親的事本質是一樣的,不管是你還是其他的女孩,我都不會交往,耽誤女孩子青春這種事,挺殘忍的。”
刑慕白的手無意識地捻了捻,想去拿點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有做。
林疏清斂下眼帘的那一刻就看到了他的這個小動作。
她第一次坐他的車那次就仔細地觀察過他,這個動作是他想抽煙,但礙於別人在場,所以生生忍住時才會不自覺做出來的。
她沒有回頭,還搭在車門上的手往懷裏一收,副駕駛那邊的車門重新關上,同時嘴裏蹦出一句話:“我都二十七歲了唉刑慕白,青春早就奉獻給了醫學院。我不怕你耽誤我,就怕你不肯耽誤我。”
刑慕白不知道她突然不下車要搞什麼名堂,不解地盯着她。
林疏清從儲物格拿出他放在裏面的煙盒,打開,取出一支煙。
他皺起眉,斥她:“林疏清,這東西是你……”
她趁他說話成功地把煙送進他的嘴裏,然後拿起煙盒旁邊的打火機,她用大拇指往上輕輕一推,蓋子彈開,隨即拇指按下去,火苗蹭的一下跳躍了出來。
林疏清晶亮的眼睛裏倒映出那簇火苗,她傾着身,替他點上煙。
車廂里登時騰升起薄薄的一層煙霧,隔在他們兩個人之間。
刑慕白叼着煙,微微眯起眸子,透過繚繞的雲霧望向她,林疏清淺淺地笑了下,就這樣保持着近在咫尺的距離,對他輕聲說:“以後不用在我面前刻意剋制想抽煙的衝動。”
“刑慕白,就算你不轉職依舊呆在一線,也不影響談戀愛的,我完全能接受你的職業,也並不覺得和你搞對象會被耽誤。”
“你要是執意拒絕我,那對我來說,才是殘忍。”
刑慕白:“……”
他用手夾住煙,摁了按鈕落下車窗,在往外撇頭的時候再次掃到了她脖子上的那條項鏈,目光頓了一下。
他想起了昨晚她以為項鏈丟失時的慌張和難過。
林疏清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脖頸上,她抬手及其眷戀地摸了摸淚滴形狀的鏈墜,微微笑道:“這是我媽送給我的。”
刑慕白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安慰什麼的聽起來都很蒼白無力,而且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
他又吸了一口煙,然後轉頭,看向車窗外,伸出手用手指彈了彈煙灰,同時問:“還有要說的嗎?”
林疏清說:“有。”
他的目光斜過來,她的嘴角噙着笑,問他:“那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不答應。”
林疏清大概是被他氣到了,哼了一聲,轉身利索地開車門下車,頭也不回地對他說了句:“刑隊長,晚安。”
……
隊裏的其他隊員已經出來打算去食堂吃晚飯,肖揚也已經負重跑完在做掌上壓,就在刑慕白的旁邊不遠處。
刑慕白還背着手盯着地面來回地踱步,完全沒有發現魏佳迪朝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直到他的肩膀被魏佳迪重重地拍打了下。
刑慕白恍然回神,但面上一點破綻都沒有露,他眼神平靜地掀起來,帶着一絲被打擾的不耐,似乎在詢問魏佳迪幹嘛。
魏佳迪笑着調侃:“刑隊,你最近這段時間的情緒有點狂躁啊,剛才我從肖揚那小子開始負重跑就在窗邊盯着你看,怎麼看怎麼感覺你有點站立不安,想什麼呢你?”
刑慕白剛要張嘴說他,警報聲突然響起,本來往食堂走的大部隊瞬間掉頭就往車庫的方向飛奔。
正在做掌上壓的肖揚也一躍而起,向車庫跑去。
刑慕白和魏佳迪早在聽到警報的那一刻就沖了出去。
同一時間,沈城第一醫院的急診部派出了救護車趕往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