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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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瑜慣是個會享受的人,鯤玉園內有一小廚房,裏頭搜羅着好幾個地道名廚。自蘇錦蘿搬進錦璽閣后,蘇清瑜便將那小廚房也替她搬了過去。
整個理國公府,除了老太太那處,便只有蘇錦蘿的院子裏頭設着小廚房。
論起糕點,還屬蘇式糕點最惹人憐愛。
蘇錦蘿捻起一塊百果蜜糕咬進嘴裏,叼着它一心一意的繼續算題。
“姑娘,您方才瞧見沒?整個綉樓裏頭的姑娘,連表姑娘和大姑娘都穿的素雅了許多。”
“嗯?”蘇錦蘿筆下不停。
“姑娘還不明白?昨晚上,靜南王與姑娘說話的事傳出去了,這些人便都模仿起了姑娘,從珠釵首飾,到衣着談吐,都可勁的學。”
哦……怪不得她今日覺得有些不對勁。
蘇錦蘿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特意換過的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算來,今日只有她一人穿的華貴了。
“姑娘,昨日裏表姑娘那麼說你,今日這臉打的可是‘啪啪’響。”玉珠兒幸災樂禍道。
嗯,是挺響。所以原來這表姑娘小小年紀竟也傾心那個偽君子?嘖嘖,定都城的人,眼睛真是瞎的厲害。
“姑娘。”雪雁近前來,放下手中漆盤,“奴婢有一事,想與姑娘說。”
蘇錦蘿抬眸,正視雪雁。
“姑娘性情單純,待人極善,可有些人,是不能不防的。依照奴婢的意思,表姑娘雖對姑娘不甚客氣,但性子直來直去,倒好應付。就是那三姑娘和大姑娘,姑娘還需小心些。”
“大姑娘?”若說三姑娘蘇寶懷這個養女針對她,是因為她搶了她的位置,無可厚非。但說大姑娘針對她,蘇錦蘿就有些想不透了。
“大姐才名在外,品性相貌樣樣勝過我,她為什麼要針對我?”
“姑娘傻呀。”玉珠兒截話道:“大姑娘喜歡靜南王,這麼明顯的事,姑娘沒瞧出來嗎?”
“大大大姐也喜歡……”蘇錦蘿瞬時睜大一雙眼,一臉驚懼。
這陸迢曄到底是給定都城的人施了什麼蠱啊,一個個的都上趕着眼瞎。
“姑娘難道對靜南王沒感覺嗎?”玉珠兒朝蘇錦蘿眨眼,“奴婢可瞧着,靜南王對姑娘是很有感覺的。”不然怎麼又討頭油,又送兔子的。
“玉珠兒。”雪雁突然呵斥道:“姑娘還未出閣,這種話,怎麼能亂說。”
玉珠兒趕緊捂住嘴,一臉惴惴的看向蘇錦蘿。
蘇錦蘿擺手,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雪雁,心中也有些發憷。這雪雁跟了元嬤嬤小半月,怎麼愈發像元嬤嬤了。
她對那靜南王才沒興趣呢,恨不能離的遠遠的才好。
閑聊片刻,蘇錦蘿繼續算題。玉珠兒見蘇錦蘿那張瓷白小臉越皺越緊,禁不住便道:“姑娘,還是歇一會吧。”
蘇錦蘿搖頭,只將手爐塞給玉珠兒。
玉珠兒捧着只剩餘溫的手爐,趕緊出了軒楹去添炭。雪雁也急急的去添熱茶。
小小軒楹內,三面透風,蘇錦蘿被百果蜜糕噎了喉嚨,探手去取書案上的杏仁茶,眼睛還盯在白紙上想題。
覆著薄繭的手將那碗杏仁茶往前推了推。
蘇錦蘿拿到茶吃上一口,突聞身後道:“算錯了。”
她猛地一驚,手裏的茶碗差點摔出去。
方淼眼疾手快的接住那茶碗放到書案上,冷肅面容透出幾許內斂鋒芒。
作為一個武將,方淼身形高壯,是那種一眼就能看出很結實的類型。但作為一個文人,方淼又帶着一股書卷氣。武將的凶煞,文人的儒雅,奇異的融合在一個人身上,卻並不突兀。
方淼穿一身玄色寬袍,身形挺拔的立在那處,他是上過戰場的,眉眼間隱着戾氣,周身的血煞氣也時浮時現。
男人太過高大,蘇錦蘿要仰長了脖子才能瞧清楚他的臉。丰神俊朗,劍眉星目。
軒楹很小,方淼一進來,整個空間更顯逼迫,蘇錦蘿甚至有一種自己無處可逃的無助感。
這個男人氣勢好足,尤其是板著臉的樣子……
蘇錦蘿暗暗抿唇,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身子,將目光重新落到書案上。
身後的男人還沒離開,似是在看她擺在書案上的題。蘇錦蘿有些緊張,把胡亂畫著幾隻小雞仔的紙往自己身前藏。
小雞仔白滾滾的頂着幾根毛,模樣萌憨,與面前的小姑娘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方淼不自覺俯身,目光落到蘇錦蘿臉上。
小姑娘似是有些緊張,細長睫毛輕顫,一雙眼水霧霧的好似要沁出清泉來。
蘇錦蘿惴惴不安的往後退了退。大哥上次說,這人是文國公府的人?好像她要喚……
“表哥?”軟綿綿的聲音從小姑娘嘴裏吐出來,就跟小碟子裏頭擺的金絲蜜餞一樣甜蜜。
方淼微愣,然後道:“四隻公雞是二十文錢,三隻小雞是一文錢,合起來雞數是七,錢數是二十一;七隻母雞,雞數是七,錢數也是二十一。如果少買七隻母雞,就可以用這筆錢,多買四隻公雞和三隻小雞。這樣,百雞仍是百雞,百錢仍是百錢。”
男人微微俯身,離的近了,蘇錦蘿突兀瞧見男人眉間的兩道豎紋。男人此刻正蹙眉,那兩道眉間紋便愈發明顯,想來平日裏是個思慮甚重,又嚴肅刻板的人。
“多謝表哥……”
蘇錦蘿支支吾吾的應了,手裏的毛筆胡亂在白紙上寫下幾個字。
方淼的視線落到蘇錦蘿手上,白嫩嫩的一雙小手,青蔥般的水靈乾淨,指骨彎結處也細嫩的很,沒有明顯褶皺黑痕。指尖粉嫩,櫻花瓣色一樣的由里透着珍珠玉澤。
真是很好看的一雙手。
方淼現年二十有二,尚未娶親,家中祖母和母親日日催促,他極不耐煩才躲到理國公府來清凈幾日,卻不想,這沒人催他,自己卻起了心思。
只是……方淼又瞧了一眼趴在書案上的蘇錦蘿。小姑娘年紀太小,看上去跟他妹妹差不多大。
與他,委實有些不配。
“莫緊張,你小時,我可還抱過你呢。”方淼嚴肅慣了,碰到這般軟綿綿的小姑娘,努力想擺出一張笑臉來,可惜失敗了。
“我,不記得了。”蘇錦蘿捏着手裏的毛筆,正了正身子,卻不想動作太大,手肘磕到了書案桌角。
“啊……”
“沒事吧?”
“沒,沒事。”蘇錦蘿紅着眼,見方淼上手在她的手肘處輕按了按,下意識的往後一縮。
“無事,只是磕了,沒傷到骨頭。”頓了頓,“回去讓丫鬟擦些跌打腫痛的葯,多揉揉。”
話罷,方淼放開蘇錦蘿。見小姑娘委委屈屈的坐在那裏,自己暗暗揉着手肘,瓷白小臉微紅,似在羞赧。
冒冒失失的……方淼失笑。
“大哥,我是喚你來教我的,你怎麼教起她來了。”方婉巧急急提裙進到軒楹內。
剛才在綉樓內她看的一清二楚,這蘇錦蘿真是個狐媚坯子,不僅勾引她的靜南王,還要對她大哥下手!
狐媚坯子蘇錦蘿眨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努力回想剛才方淼說的話。
對啊,幾隻雞來着?
“你自詡聰慧,不必我教。”方淼瞧了方婉巧一眼,話罷后才覺出不對。這話的意思,就是在說蘇錦蘿愚笨了。
方淼垂眸,小姑娘已經在努力畫雞,似乎沒有聽到自己的話。
蘇錦蘿畫了半刻,期期艾艾的仰頭,“那個,幾隻雞來着?”
講太快,她都記不住。話說她剛才磕的又不是腦子……
“哥哥才不會教你呢。”
方婉巧使勁拽住方淼的胳膊,要把他扯出軒楹。方淼皺眉,眉間兩道豎痕愈發明顯。
軒楹側邊的槅扇處露出一個人影來,身穿儒衫,外罩大氅,眉目清潤溫和。“公雞四隻,母雞十八隻,小雞七十八隻。”
蘇錦蘿趕緊記下,然後抬眸,神色困惑的看向男子。
“姑娘,這是咱們大房周姨娘的庶出二公子。”雪雁不知何時走了進來,放下茶盞,湊到蘇錦蘿耳畔處道。
蘇錦蘿恍然點頭,起身行禮,“二哥哥。”
“二妹妹。”蘇容瑜回禮,面目清朗,溫潤如玉。“早就聽聞二妹妹回來了,只翰林院內事務繁忙,直至今日才得見。果真是好看的緊。”
贊她好看?她的這位二哥哥,頗有眼光啊。蘇錦蘿一臉美滋滋。
“二表哥怎麼也來了?”方婉巧挽着方淼的胳膊,不屑的看了一眼蘇錦蘿,然後高高仰起頭顱。
蘇容瑜一臉溫和的轉向方淼道:“與表哥有事相商。”
方淼微頷首,抽出自己被方婉巧挽在臂彎里的胳膊,“我們去書房。”
蘇容瑜笑着往前走了幾步,取下身上的大氅替方婉巧披在身上。“天寒,表妹別凍壞了。”
“什麼腌臢東西。”方婉巧全然不領情,一把揮開。
蘇容瑜眸色微黯,彎腰將大氅從地上撿拾起來,緊到指骨泛白。
“巧姐兒。”方淼警示性的喚了一句,卻並未多責怪,只將目光轉向蘇容瑜,“走吧。”一個庶子,即便機敏些,又如何,終歸是下人。
蘇容瑜點頭,隨方淼邁步離開。
“哼。”方婉巧雙手環胸冷哼一聲。
一個庶子,還敢肖想她。
“姑娘,沒找着香香。”玉珠兒抹着眼淚珠子,嗚嗚咽咽的跟在蘇錦蘿身後轉悠。
蘇錦蘿不知道那靜南王將四皇子怎麼樣了,反正她現在急着小解,這可是頭一等的人生大事,連香香都得往後排。
“哎哎哎,姑娘……”突然,玉珠兒急喚。
“怎麼了?”蘇錦蘿急的不行。
“姑娘,香香在您的雪帽里。”
“啊?”
玉珠兒小心翼翼的從蘇錦蘿的雪帽里抱出香香。
香香睡得香甜,出了溫暖的雪帽還有些不適應的蹬起小短腿,立刻就被玉珠兒給攬進懷裏,這才舒舒服服窩好繼續睡。
蘇錦蘿一臉獃滯的站在原處,伸手抖落抖落自己空蕩蕩的雪帽。怪不得她就覺得自己這脖子勒的緊,有些喘不過氣。
不過香香是什麼時候鑽進她雪帽里的?
“姑娘,香香那麼小,怎麼可能蹦到您的雪帽里。您路上碰着人了?”
解決完人生大事的蘇錦蘿撐着下顎坐在綉墩上,細想后道:“唔……碰着了。”
所以是陸迢曄將香香放到她雪帽里的?
“蘿蘿。”厚氈被掀開,蘇清瑜大步進來,將手裏的食盒放到綉桌上。
“大哥,你怎麼來了?”蘇錦蘿欣喜的掀開食盒,只見裏頭擺置着各式各樣的糕點甜羹,噴香撲鼻。
蘇錦蘿一手舉着一塊糕點,吃的滿嘴都是糕點屑。
“這幾日,定都城內不安穩,待過了你生辰,年後再出去。”蘇清瑜替蘇錦蘿擦了擦嘴角。
“不安穩?什麼事呀?”蘇錦蘿歪頭。
“皇家的事,莫要多問。”
現下定都城內一灘渾水,蘇清瑜有些焦心。他無實權,該如何保護蘿蘿呢?
今日蘇容瑜與方淼會面,方淼乃翰林學士,蘇容瑜就職翰林院,不管是明面上還是暗地裏,蘇容瑜已是方淼的人。
宮裏頭的方貴妃,是四皇子生母,亦是文國公府的嫡大姑娘。四皇子出事,方貴妃被貶至冷宮,方家大亂,就連方淼這個人人巴結的“內相”,陛下眼前的紅人,都要夾緊尾巴做人。
如今蘇容瑜跟方淼交往過密,對理國公府來說可不是一個好兆頭。不過也不失為一步險棋,畢竟富貴險中求,方淼這樣的人,復起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