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 85 章
此為防盜章真是羞恥。
李枝菱坐在一輛青帷馬車內,用力繫緊了自己腰間的青色絲絛。這次堅決不去上香,愛咋咋的。
不過也正因為她沒系裙,才會偶然知道自己的身世。
那時,李枝菱還沒死透,她感覺有人用劍尖挑開自己的裙裾,發出一道輕嗤聲,如珠玉落盤,透着寒梅冷香,比她身下的雪還要清冷上幾分。
“理國公府苦尋十二載,可惜了……”
李枝菱下意識就想到,那人看到了自己膝蓋上方三寸處的燙疤。那燙疤自李枝菱記事起便有,形狀奇特,如飛騰火鳳,浴火而生。
“姑娘,到了。”玉珠兒張羅着婆子搬來馬凳,扶李枝菱下車。
厚實的馬車帘子被挑開,李枝菱小心翼翼的踩着緞面軟底兒繡鞋彎腰出來。
堪堪及笄的小姑娘,戴着一頂雪帽,露出一張白細小臉,小鼻子小嘴的看着就跟外頭窸窸窣窣落下來的雪一般乾淨。身上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皮里的鶴氅,穿盤錦鑲花的玉紅色襖子,下身一條翡翠撒花洋縐裙,將整個纖細身影都裹了進去。
“姑娘,老太太要是知道您這麼冷的天特意去鋪子做了綠雲方,定然十分歡喜。”
綠雲方是一道治鬢禿的方子,整個李家只有像李枝菱這種琴棋不通,書畫不精的人才會搗鼓。
李枝菱笑着搖了搖頭。她原以為是她太過平庸,李府上下才會不喜她,到如今總算明白,只是血緣作祟罷了。
不過好在,李家老太太極疼愛她,應當是知道她的身世,所以對她比李家人,多了幾分憐愛。
李家是新平郡的商賈大家,剛剛捐了一個五品同知的官銜,府內新增的儀門威嚴高大,此刻正緩緩開啟。
這道儀門平日裏一向是關的死死的,只有在重大喜慶日子或達官貴人光臨時,才會大開,而像那等普通客人,就只有從中門兩側邊門入的待遇。
李枝菱踩着繡鞋,由玉珠兒扶着從邊門進。
邊門上雕刻着偌大一個“商”字,意思就是說,不管你是何職業,來我李家,只能從我李家商人的腳下過。但對比旁邊中門,上頭雕着一個大大“福”字,不敢造次貴人。阿諛奉承,踩高貶低之意油然而生。
今日是李家老太太六十大壽,李府格外熱鬧。李枝菱聽說,理國公府家那個有“富貴閑人”之稱的大房嫡長公子蘇清瑜,竟賞臉也來了。
所謂“富貴閑人”,“富”、“貴”二字缺一不可。有“貴”而無“富”,是破落戶。有“富”而無“貴”,是暴發戶。只有那等大富大貴,權貴豪門之家出來的閑散公子哥,才能被稱為“富貴閑人”。
理國公府錢財無數,又是世襲爵位,最是那等富貴人家。
若是傳聞沒錯,她也確實是理國公府家的嫡出姐兒,那這蘇清瑜就是她的嫡親哥哥了。
李枝菱有些緊張,她不知自己是否要暴露身份。按照上輩子那人的說法,理國公府苦尋自己十二載,若她真是蘇錦蘿,勢必會被接進理國公府。可李枝菱捨不得李老太太,她也懼怕理國公府那般關係錯綜複雜的富貴大家。
不過李枝菱對自己的親哥哥還是很好奇的,她想着,也許自己可以去偷瞧上一眼。
……
大雪初降,穿枝掠院。丫鬟婆子們挑着大型紅酸木食盒穿梭在蜿蜒房廊內。李府的明廳大堂內擺着壽宴,槅扇盡除,院前大敞,酒香正酣,熱鬧非凡。
像蘇清瑜這樣的富貴閑人能賞臉來李家這個暴發戶,全都要得益於李家的嫡出大姑娘,李飛瑤。
李飛瑤乃新平郡第一美人,姿色絕艷,才情俱佳,最是合蘇清瑜那“富貴閑人”的風流名聲。
李枝菱先帶着玉珠兒去內宅尋老太太,被看門的婆子告知,老太太正在後花園子裏頭領着一眾姐妹賞梅,便又領着玉珠兒去了後花園子。
正值艷梅盛開時節,寒梅傲雪,清香撲鼻。李枝菱那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皮里的鶴氅,在白雪皚皚的後花園子裏尤其扎眼。
“是菱姐兒來了。”李老太太身旁的大丫鬟雪雁笑道:“瞧那件大紅的鶴氅,將菱姐兒襯得多鮮亮,還是老祖宗的眼光好。”這件鶴氅是老太太特意尋綉娘給李枝菱做的。
李老太太微笑頷首,“我就喜歡小姑娘穿的鮮亮些,這樣瞧着,我心裏頭也舒服。”
一旁的李飛瑤聽到李老太太的話,笑着開玩笑道:“老祖宗慣是個偏心的,這般疼愛菱姐兒,可叫我們姐妹吃醋。”
雖說是玩笑話,但也帶了些不滿的私心。
李老太太臉上的笑沉了沉,“菱姐兒身子自小便弱,我偏愛些,也無可厚非。”
正說著話,李枝菱領玉珠兒來了,聲音軟糯的蹲身行禮道:“給老祖宗請安。”
小姑娘垂着眉眼,鴉羽色的睫毛上沾着一層雪白凝霜,小臉白生生的只鼻尖凍得有些紅,行禮時露出一截纖細脖頸,生的白玉似得好看。
“這大雪的天,可要將我的菱姐兒凍壞了。”李老太太將懷裏的銅製手爐塞給李枝菱。
李枝菱笑着推拒,軟綿綿的撒嬌。“我不冷。”
“哪裏不冷,這小手都凍涼了。”李老太太一擺臉,李枝菱只得抱住了那手爐。手爐正熱着,暖乎乎的舒展了李枝菱僵直的身子。
“老祖宗壽宴,菱妹妹怎麼這會子才來,讓大家好等。”李飛瑤笑盈盈道。
“瑤姐姐,”李枝菱與李飛瑤行禮,“我去給老祖宗備生辰禮了。”
“哦,是什麼好東西?”
“是綠雲方,專治髻禿。”
“是嘛,菱妹妹真是有心了。”李飛瑤臉上顯出嘲諷。這李枝菱也就會用這些小伎倆來討好老太太。
“不是我說,老祖宗大壽,菱妹妹拿這樣的東西出來,是不是有些不合時宜?”旁邊橫插進一道嬌軟聲音,是知府爺家的姑娘。
李枝菱還未說話,一旁的李飛瑤卻道:“朱姑娘,我們李家的事還輪不到你插嘴吧?”
李飛瑤雖說平日裏瞧不上李枝菱,但本着自家人只能自己欺負的信念,對於外頭那些嘴碎的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朱錚錚被氣得紅了臉,她使勁一跺腳,甩袖就去了。
本來,李家乃新平郡的商賈大戶,朱家乃皇家衙門,半斤八兩,誰都要靠着誰,誰也離的得誰。但現今不同,李家捐了個五品同知。朱錚錚在來前,朱夫人已經叮囑過,李家有了官位,今時不同往日,咱們是被壓了一頭的。
原先朱錚錚還想藉著踩踏李枝菱來討好李飛瑤,卻不想這李飛瑤如此不識時務。她定要回去與爹爹好好說道說道。
這李飛瑤仗着自己新平郡第一美人的稱號,平日裏就沒少傲慢,連她的親哥哥都被迷得神魂顛倒,實在可氣。若是讓她逮到機會,定要好好羞辱一番。
“瑤姐兒。”小路上,李飛瑤的生母張氏急匆匆的過來,連給老太太見禮都來不及,便拉着李飛瑤去了。
李枝菱知道,這是去與蘇清瑜那個富貴閑人“偶遇”了。
上輩子,李枝菱知道像這等富貴人家的公子,自己是高攀不上的,所以連瞧都沒去瞧一眼。但如今不同,知道蘇清瑜是自己的親哥哥,李枝菱便有些按捺不住心思。
不止李枝菱按捺不住,跟在老太太身邊的其她姐兒也都躍躍欲試。雖然她們沒有李飛瑤的美貌和才情,但說不準就被看上了呢?
每個姑娘,都有一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
李老太太知道李老爺的打算,如果能將李飛瑤嫁給蘇清瑜,那李家就相當於多了一架登雲梯。
雖然知道這是痴心妄想,但耐不住餡餅太大,連李老太太都有些心動。
“天寒地凍的,你們各自回吧,我有些懶怠。”李老太太由雪雁攙着回了院子,撒開手去讓這些姊妹折騰。
李枝菱跟在興奮的眾姊妹身後,一道偷摸着往石亭去。
那裏位置絕佳,不僅能讓在小道上的蘇清瑜看到她們,她們也能將蘇清瑜看的一清二楚。
不過李枝菱沒上石亭,她躲到了假山石后。這裏能看到蘇清瑜,但蘇清瑜卻看不到她。
小道上緩緩走來兩人,一人是李老爺,另外一人就是那蘇清瑜了。
蘇清瑜穿着一件石青色的雲緞錦袍,頭戴蓮花冠,手持灑金扇,腰間掛着扇囊、香袋等物,面容白皙,十足風流公子形象。
原先李枝菱對自己的身份還有些懷疑,當她瞧見蘇清瑜的眉眼時,才覺這事是真的。
蘇清瑜長相俊美,但細看下眉眼卻與她有三分相似,這大概就是血緣的神奇之處了。
其餘人或許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只當是巧合,完全不會將李枝菱跟蘇清瑜聯想到一處。一個商賈女,一個理國公府的大公子,還能是親兄妹?這也就是為什麼上輩子李老爺見了蘇清瑜,卻一點沒有想法的原因。
蘇清瑜搖着灑金扇,目光上移,看到那擠擠挨挨站在石亭內的一眾姑娘,一個個細細看去,那雙上挑的桃花眼中溢出笑意,但最後卻落歸平靜,甚至顯出幾分黯淡。
十二年前,他的嫡親妹妹蘇錦蘿在元宵時節走失,年僅三歲,至此音信全無。
十二年了,他苦苦尋了十二年,專往脂粉堆里鑽,甚至連這等深宅大院都不放過,可還是沒尋到。
從富庶繁華的江南,到荒無人煙的苦寒之地,再到煙瘴癘氣的深山老林。世人都說理國公府家的大公子遊歷山川大谷,最是個富貴閑人,卻不知他是懷着何等心情,一次次懷着希望去,帶着失望回。
他的小蘿蘿,此刻不知在哪處受苦。都怪他這個做大哥的無用。
李枝菱躲在假山石后,看到那雙晦暗無光的桃花眼,不知為何心中一酸。
興許,興許她該出去見一面?
蘇涵雖不靠譜,但卻捏住了蘇寶懷的軟肋。
蘇寶懷在理國公府生活了十年,明日過年,就是十一年了。可是她卻感覺與理國公府總是有股子莫名其妙的疏離感。
而當她看到蘇錦蘿,才明白,這大概就是因為缺了最有羈絆的血緣關係吧。
“侯府夫人?哥哥想的真好,我都要被趕出這理國公府了,去哪裏做什麼侯府夫人。”蘇寶懷嘲諷一笑,提裙坐到實木圓凳上。
“這話怎麼說?”往常說到這事,蘇寶懷臉上總是掛着一抹志得意滿的笑,如今這般,讓蘇涵不禁有些心焦。
他們全家現在可都靠着這麼一個妹妹了。
“哥哥難道不知道,那蘇錦蘿回來了。”
“蘇錦蘿?”蘇涵日日呆在賭場裏,輸光了錢,今早上才剛剛被扔出來,哪裏有空去知道什麼蘇錦蘿。
“大房的嫡長女,真正的金鳳凰。”她這隻插毛野雞,連比都沒法比,就早已被三振出局。
“竟有這事?真回來了?”蘇涵震驚大喊,被蘇寶懷狠狠剜了一眼。
“人都住了大半月了,還能有假?而且老太太那邊的嬤嬤親自驗證過,說錯不了。”話到這裏,蘇寶懷便愈發煩悶。“我也瞧見了,那眉眼與孫氏和蘇清瑜相似的緊,的確錯不了。”
“如此說來,妹妹你要被送回去了?”蘇涵睜着一雙渾濁眼眸,裏頭浸着紅血絲,愈發焦躁。
“我不會走的!”蘇寶懷怒急起身,茶案上的茶盞都被她給甩到了地上。“我在理國公府十年,這十年裏我付出了多少。”眼見就能成功,鯉魚躍龍門,成為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蘇寶懷怎麼可能放棄。
“妹妹,莫急,吃口茶。”蘇涵被唬了一跳,他趕緊避開腳下的碎片,替蘇寶懷捧來一碗茶。“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妹妹開口,哥哥義不容辭。”
蘇寶懷平緩下心緒,扭頭看向蘇涵。
蘇涵與她一般年歲,但因着自初次后便常常流連青樓妓館等地,還包粉頭,玩寡婦,被掏空了身子,所以比同齡的少年郎還要再瘦小几分。更別說是跟定遠侯府的小侯爺沈玉澤比了。
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自蘇寶懷頭一次看到,就驚為天人。她處處討好,阿諛奉承,但那人卻連一個眼神都未曾給過自己。
“哥哥想如何辦?”蘇寶懷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亂的髮髻,又回到了那個嬌俏明媚的少女模樣。
“這事還不簡單。女子嘛,最重要的自然是貞潔了。這失了貞的女人就算是再身份高貴,小侯爺那樣的人家,也是瞧不上的。”
蘇寶懷抿唇,沒有說話。這是一招險棋,她現在還沒和蘇錦蘿撕破臉。如果這事沒有成,反拖累了她,那她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可這事若是成了,無疑是除去了她心頭的一塊大石。
“妹妹放心,此事若敗露,自然不會連累妹妹。妹妹還是那個純真無邪的好妹妹。”蘇涵俯身,拍着胸脯保證。
蘇寶懷不信蘇涵的保證,但卻十分心動。
自己興許,真是可以試一次。
見蘇寶懷面露動搖,蘇涵再接再厲,“妹妹放心。現今這皇城裏頭可亂的緊,只要那蘇錦蘿敢出理國公府,咱就有法子能弄她。”
“亂?又出什麼亂子了?”蘇寶懷久居深閨,對外頭的事自然沒有混跡於市井的蘇涵熟悉。
“四大皇商囤積米糧、布匹,意欲抬高米價和布價。現在整個皇城人心惶惶,糧食、布匹緊俏。皇上忙的焦頭爛額,朝廷上下都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