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此為防盜章軟乎乎的小手被捂得暖和起來,蘇錦蘿亦步亦趨的跟着一道跨出門檻。
院內,積雪已經被打掃乾淨,白雪皚皚,那支海棠開的嬌媚。
眾人正圍着說話,垂花門處傳來小丫鬟的聲音。“老祖宗,侯夫人來了。”
蘇錦蘿轉頭看去,先入眼的是一抹鮮活紅色。
那是一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瞧着十六七的年紀,頭戴紅寶石抹額,穿大紅箭袖,系五彩宮絛,腳上一雙青緞粉底小朝靴,華衣美服,眉眼精緻傲氣。
“小侯爺也來了。”
“可真是難得,過年都瞧不見的人,今日怎麼來了……”
“定是來瞧寶姐兒的,畢竟是有婚約的……”
身旁有小丫鬟說話,蘇錦蘿想來,這就是那小侯爺了。
“我還以為有什麼大喜事呢,原來這海棠開着,是迎侯夫人和小侯爺來了。”孫氏笑着迎上去,與侯夫人並排而走。
蘇錦蘿纖細的身子被蘇清瑜擋住一半,卻依舊能感覺到那小侯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這小侯爺委實長的太過好看,面若好女,色如春秋,眼波流轉間襯出些嗔怒風情,有種雌雄莫辯的美。但因着渾身隱隱透出股煞氣,便不會讓人誤認做是個女子。
“這就是蘿姐兒?”侯夫人笑盈盈的看向蘇錦蘿。
蘇錦蘿趕緊上前行禮。
“瞧着可真是乖巧。”侯夫人笑着與孫氏道:“你倒是好,這一連兩個女兒。我呢,養了這麼個混世魔王。”
小侯爺甩着手裏的馬鞭,目不斜視盯住面前的海棠樹。
“來來,屋裏頭說話。”孫氏招呼着人進屋,侯夫人上前與老太太攀談。
蘇錦蘿落後一步,剛剛隨眾人跨過門檻,手臂便被人一扯,硬生生給扯了出去。
廊下,小侯爺目光灼灼的盯住蘇錦蘿,上下打量。
蘇錦蘿回視,雙眼水霧霧的透着無辜。
“真丑。”
雖然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小侯爺拉着蘇錦蘿到海棠樹下,將那支顫巍巍的海棠花拽了下來塞給她。“喏。”
蘇錦蘿看着手裏皺巴巴的海棠,趕緊扔了回去,“這可是你摘的。”不關她的事。
“膽小如鼠。”還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小侯爺捏了捏蘇錦蘿的臉,皺眉。沒有小時候好捏了,瘦了。
“澤哥哥,”蘇寶懷打開厚氈出來,看到站在一處的蘇錦蘿和小侯爺沈玉澤,面色微變,片刻后笑顏如花,“伯母喚您進去給老祖宗請安呢。”
蘇寶懷口中的伯母是侯夫人。
“不去。”沈玉澤最不耐煩做這些事,他使勁的拉扯蘇錦蘿的臉頰。
蘇錦蘿被扯痛,眼眶一紅,滾出兩顆淚珠子。
“你,你哭什麼,小爺我可沒欺負你。”沈玉澤手忙腳亂的收手,寬大的袖口往蘇錦蘿臉上一糊,使勁擦了擦。
蘇錦蘿的臉被沈玉澤粗魯的動作磨的生疼,她略略往後退了退,撞到一個人。
“蘿蘿,沒事吧?”蘇清瑜將蘇錦蘿攬到懷裏,目光沉暗的轉向沈玉澤。
沈玉澤仰着下顎,他的身量雖沒蘇清瑜高,但渾身清瘦結實,滿是少年郎的鮮活朝氣,眉宇傲慢。
“小侯爺,失陪了。”蘇清瑜牽着蘇錦蘿往垂花門處去,沈玉澤立在原處,暗暗蜷緊了自己的寬袖。
“澤哥哥。”蘇寶懷絞着綉帕上前,剛剛開口,迎面甩來一鞭,嚇得她立時噤聲。
“誰是你的澤哥哥。”沈玉澤冷着一張臉甩袖而去。
該叫的人不叫,不該叫的人瞎叫。
……
青帷馬車內,侯夫人端起香茗輕抿一口,目光落到沈玉澤身上。
“澤兒,方才大夫人與我提了你的婚事。”
沈玉澤懶懶癱在軟榻上,身下墊着虎皮,那黑黃條紋襯在一身火紅箭袖下,尤其扎眼。把玩着手裏的馬鞭,沈玉澤略抬了抬眼。
“依照你的意思,是想要寶姐兒,還是蘿姐兒?”
沈玉澤甩了甩馬鞭,柔軟的鞭子敲在馬車壁上,發出清脆抽響。
“要眼睛大的。”一想起那雙黑烏烏的眼睛裏滾出的兩顆淚珠子,沈玉澤便覺心中煩躁。
“寶姐兒?”
“……不是。”他都不記得那蘇寶懷長什麼樣。
哦,那便是蘿姐兒了。侯夫人沒說話,靜靜打量沈玉澤。
“停車。”沈玉澤一甩馬鞭,將厚氈抽起,冷實的寒風卷着溯雪飛進暖和的車廂內。
飛揚的火紅箭袖從馬車廂內跳下,侯夫人驚呼,“我的小祖宗啊,你慢些,當心摔了。”
沈玉澤疾步走到一糕點鋪子前,蠻橫的將前頭排隊的人擠開,
“哎,怎麼回事啊,不知道排隊?”
“什麼人呀,掌柜的能不能管管……”
“都給小爺閉嘴!”沈玉澤瞪眼,高仰下顎,“小爺慣就是橫行霸道,無法無法。怎麼,去衙門告小爺啊!”
掌柜的急急出來,“哎呦,小侯爺來了。”
眾人畏懼的四散。
“珍珠糰子,要十盒。”
“十,十盒?”掌柜的詫異。
“怎麼,沒有?”沈玉澤不耐煩的甩了甩馬鞭,在櫃枱上抽出幾條淺痕。
掌柜的畏懼着往後縮了縮,“有有有。”
珍珠糰子現做現賣,沈玉澤靠在鋪子前頭等,突然聽到街口傳來馬蹄聲。
馬上的人近了,是個身穿玄衣的男子。眉峰目朗,身形挺拔,腰間佩刀,氣宇軒揚。周圍有小姑娘偷偷覷看,卻因着那人周身的冷冽氣質而不敢上前。
“方淼!”沈玉澤朝那人招手。
方淼皺眉,勒馬過去。
“去理國公府?”沈玉澤挑眉。
“嗯。”方淼微頷首,聲音沉悶,透着暗啞。
“喏,幫我帶給她。”沈玉澤將那十盒珍珠糰子繫到馬背上。
十盒珍珠糰子,分別用十盒檀香木盒裝着,一繫到馬背上,方淼便感覺他的汗血寶馬硬生生被壓折了幾分。
實在是捨不得自己的馬,方淼翻身下馬,將其牽在手裏。
“給誰?”
“珍珠糰子。”沈玉澤擺了擺手,跳上馬車,耳廓微紅。
這才不是他用來給那丑東西賠罪的呢。
珍珠糰子?那是什麼東西?方淼皺眉,牽着馬往理國公府去。
……
“大哥。”方婉巧遠遠瞧見方淼,急急提裙出來。
“給我帶了什麼好吃的?這麼多?”
“不是給你的。”方淼慣是個寡言的,他將馬韁繩遞給小廝,然後皺眉轉向一旁的管家,“府上,有喚‘珍珠糰子’的人?”
“啊?”管家一臉奇怪。誰會叫這麼個奇怪的名啊。
方淼搖頭,他真是蠢了。“小侯爺方才可來瞧了誰?”
“小侯爺去的是老太太的院子。應當是來瞧寶姐兒的。”管家略思量后道。
方淼繼續搖頭,不可能是給蘇寶懷的。“還有誰?”
“……這,”管家垂頭沉思,片刻后恍然,“對了,今日侯夫人是來瞧新回來的二姑娘的。”
二姑娘嗎?方淼點頭,兩手各提着五盒珍珠糰子,就往老太太的院子裏去。
“哎,大哥,你等等我。”方婉巧跺腳噘嘴,急急跟在方淼身後。
“大哥,你可要給我做主,那蘇錦蘿一回來,就搶了我的珍珠米,還把我看中的螺黛給搶了。那螺黛就連宮裏頭也只有三支,這樣的好東西她說搶就搶了,真是太囂張了。”
“本來就是清瑜的東西。”方淼腳步不停,過穿廊至翠屏處。明廳內除了槅扇,整個前院瞬時敞亮起來,方淼腳步一頓,看到站在戶牖處逗鳥的小姑娘。
小姑娘戴着一頂狐白雪帽,身上披一件寬大鶴氅,長到拖地,一看就不是自己的。她伸着胳膊,露出一截白皙皓腕,纖細瓷白,比眼前的雪還要膩上幾分。隔着那麼遠,方淼似乎能看到上頭的青色經絡。
走的近了,方淼看清楚小姑娘的臉,小小一團被裹在大氅里,白白凈凈的就跟他手裏提着的珍珠糰子一樣。
鴉羽色的睫毛上沾着一點落霜,讓人不自禁的想到撒在珍珠糰子上面的糖霜。
“大哥,她就是蘇錦蘿。”方婉巧扯着方淼的大袖,“你要給我做主。”
方淼步上石階,走到小姑娘面前。
蘇錦蘿仰頭,看到面前的男人,高壯結實,裹挾着寒意撲鼻而來,透着一股沉厚的風霜雪意。
“珍珠糰子。”
“嗯?”
蘇錦蘿看着那被男人扔在自己面前的十個檀香木盒,神色懵懂。
這人是誰?
“蘿蘿。”明廳內,蘇清瑜捧着手爐過來,看到方淼,下意識的將蘇錦蘿往身後擋了擋。“喏,把手爐揣好。”
“大哥,我不冷的。”蘇錦蘿披着蘇清瑜的大氅,仰頭看人時露出乾淨眉眼,雙眸月牙似得彎起,聲音軟糯甜膩,讓方淼想起小時吃的甜膩的豆沙糰子。
“咕嘟”一聲,他咽了咽喉嚨。
翌日,綉樓內依舊在舉行詩會,蘇錦蘿依舊坐在軒楹內舉着毛筆冥思苦想。
她一點都不想為難她的腦子,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的想知道答案,這對她的腦子來說真是太虐了。
“姑娘。”玉珠兒今日,提早替蘇錦蘿備好手爐炭盆,又提了食盒過來,從裏頭拿出一些精緻小食。
蘇清瑜慣是個會享受的人,鯤玉園內有一小廚房,裏頭搜羅着好幾個地道名廚。自蘇錦蘿搬進錦璽閣后,蘇清瑜便將那小廚房也替她搬了過去。
整個理國公府,除了老太太那處,便只有蘇錦蘿的院子裏頭設着小廚房。
論起糕點,還屬蘇式糕點最惹人憐愛。
蘇錦蘿捻起一塊百果蜜糕咬進嘴裏,叼着它一心一意的繼續算題。
“姑娘,您方才瞧見沒?整個綉樓裏頭的姑娘,連表姑娘和大姑娘都穿的素雅了許多。”
“嗯?”蘇錦蘿筆下不停。
“姑娘還不明白?昨晚上,靜南王與姑娘說話的事傳出去了,這些人便都模仿起了姑娘,從珠釵首飾,到衣着談吐,都可勁的學。”
哦……怪不得她今日覺得有些不對勁。
蘇錦蘿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特意換過的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算來,今日只有她一人穿的華貴了。
“姑娘,昨日裏表姑娘那麼說你,今日這臉打的可是‘啪啪’響。”玉珠兒幸災樂禍道。
嗯,是挺響。所以原來這表姑娘小小年紀竟也傾心那個偽君子?嘖嘖,定都城的人,眼睛真是瞎的厲害。
“姑娘。”雪雁近前來,放下手中漆盤,“奴婢有一事,想與姑娘說。”
蘇錦蘿抬眸,正視雪雁。
“姑娘性情單純,待人極善,可有些人,是不能不防的。依照奴婢的意思,表姑娘雖對姑娘不甚客氣,但性子直來直去,倒好應付。就是那三姑娘和大姑娘,姑娘還需小心些。”
“大姑娘?”若說三姑娘蘇寶懷這個養女針對她,是因為她搶了她的位置,無可厚非。但說大姑娘針對她,蘇錦蘿就有些想不透了。
“大姐才名在外,品性相貌樣樣勝過我,她為什麼要針對我?”
“姑娘傻呀。”玉珠兒截話道:“大姑娘喜歡靜南王,這麼明顯的事,姑娘沒瞧出來嗎?”
“大大大姐也喜歡……”蘇錦蘿瞬時睜大一雙眼,一臉驚懼。
這陸迢曄到底是給定都城的人施了什麼蠱啊,一個個的都上趕着眼瞎。
“姑娘難道對靜南王沒感覺嗎?”玉珠兒朝蘇錦蘿眨眼,“奴婢可瞧着,靜南王對姑娘是很有感覺的。”不然怎麼又討頭油,又送兔子的。
“玉珠兒。”雪雁突然呵斥道:“姑娘還未出閣,這種話,怎麼能亂說。”
玉珠兒趕緊捂住嘴,一臉惴惴的看向蘇錦蘿。
蘇錦蘿擺手,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雪雁,心中也有些發憷。這雪雁跟了元嬤嬤小半月,怎麼愈發像元嬤嬤了。
她對那靜南王才沒興趣呢,恨不能離的遠遠的才好。
閑聊片刻,蘇錦蘿繼續算題。玉珠兒見蘇錦蘿那張瓷白小臉越皺越緊,禁不住便道:“姑娘,還是歇一會吧。”
蘇錦蘿搖頭,只將手爐塞給玉珠兒。
玉珠兒捧着只剩餘溫的手爐,趕緊出了軒楹去添炭。雪雁也急急的去添熱茶。
小小軒楹內,三面透風,蘇錦蘿被百果蜜糕噎了喉嚨,探手去取書案上的杏仁茶,眼睛還盯在白紙上想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