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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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玉珠兒替李枝菱披上鶴氅,捧過檀木匣子,隨着一道出了院子。
李枝菱到時,老太太的院子裏頭已然來了許多人,她算是晚的。
看着大堂內擠擠挨挨的眾多姑娘,李枝菱不自禁蹙眉。平日裏都不見人如此齊整,今日怎麼一窩蜂的都跑出來了?
正不解,李枝菱突然聽到外頭傳來小丫鬟窸窸窣窣的說話,壓着喉嚨,卻難掩興奮之意。
厚實的氈子被打開,李枝菱坐的位置靠前,她微微抻着脖子往外頭看了一眼,就瞧見甬道上出現一抹毫無瑕絲的狐白裘。半隱半現於朔雪之中,幾乎與其融為一體。
風卷着細雪吹進大堂,李枝菱打了一個哆嗦,婆子卻未將厚氈放下,只等那抹狐白進前。
走的近了,李枝菱終於看清楚那是一個男人。穿着狐白裘,面如冠玉,清俊頎長,尤其是那雙眉眼,波光流轉間便能俘獲人心。那是一個極好看的男人,即使渾身透着一股疏離淡漠,卻依舊讓人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
“靜南王來了……”
身邊有姑娘在說話,李枝菱恍然回神,原來這就是那被傳的神乎其神的靜南王。
陸迢曄抬腳跨過門檻,轉過楹門,頎長身影在寬敞的大廳內落下投影,明明只是站在那裏,卻散發著清貴氣勢,將大堂內窸窸窣窣的說話聲都壓了下去,甚至連呼吸都聽不到多少,生恐驚擾了這謫仙一般的人物。
厚氈被放下,阻斷了外頭的風雪。陸迢曄微微側身,第一眼對上的就是一雙黑白分明的水霧眼眸。
那雙眼跟蘇清瑜典型的桃花眼不同,她不是標準的桃花眼,而是一雙狀桃花,類杏眼。眼周圍帶着粉暈,水霧霧的眼尾上翹,透出一股迷濛醉感,但眼中卻黑白分明,清澈乾淨的猶如初生小鹿。
陸迢曄不自禁的暗勾唇。這雙眼睜開時,果真是乾淨。
“這外頭的雪真大。”陸迢曄身後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蘇清瑜拍了拍肩上的落雪,將沾濕的大氅遞給一旁的丫鬟。
眾人這才恍悟,原來靜南王並不是一個人來的,只怪這人氣場太強,將原本也光彩奪目的蘇清瑜襯得黯淡無光,連人都瞧不見了。
“特來與老太太辭行。”堂堂靜南王來給李老太太辭行,是莫大榮光,李老太太激動的由雪雁攙扶起身,與靜南王行叩拜大禮。
靜南王虛虛將人扶起。“老太太不必多禮。”
男人知禮守節,又俊美如儔,在站眾姊妹只盯着那張臉看,便覺如痴如醉。
李枝菱覺得自己……有些尿急。
原來那上輩子將她割脖於林中,前幾日又將她嚇暈在後園子裏頭的人,竟然就是這靜南王!
外傳性美若玉帛,容俊如神袛的靜南王,居然就是那個要弒帝奪位的大逆不道之人。李枝菱覺得自己更想小解了。
這眾人皆醉她獨醒的感覺真是太讓人害怕了。
偷偷的矮下身子躲到李飛瑤身後,李枝菱一張小臉被嚇得慘白。
“你怎麼了?”李飛瑤看到李枝菱這副身嬌體弱的模樣,嫌棄道:“莫不是又要暈了?”
李枝菱使勁搖頭,將臉越埋越低。
“這是哪位姑娘,上次竟沒見到。”蘇清瑜不枉他的風流名聲,見着一個雌物就往前湊。
李飛瑤笑着轉身,“這是我那菱妹妹,年幼怕生。”
“是嘛。”蘇清瑜笑了笑,盯住李枝菱黑黝黝的發頂,只覺心口有些怪,酸酸的冒着氣,想上前將那發著抖的纖細身子攏進懷裏好好撫慰一番。
壓下那股子怪異情緒,“菱妹妹年方几何?”蘇清瑜從腰間取下一袋糖果子遞到李枝菱面前,“可喜歡吃糖果子?”
李枝菱今日貪懶,只梳了一個簡單的丱發,這是稚童或豆蔻年歲的少女常梳的髮式,更顯得她年幼了幾分,白生生,清凌凌的比靜南王身上的白狐裘還要乾淨。
“菱姐兒,蘇公子問你話呢。”李老太太笑盈盈道:“我這菱姐兒素來就是個害羞性子,也不會說話,木訥的緊。”
蘇清瑜笑了笑,卻沒心思說話,只一瞬不瞬的盯住李枝菱,心口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清瑜兄,時辰不早了,咱們還要去拜別朱知府。”
“……嗯。”蘇清瑜斂下心神,臉上露出一抹苦笑。自己這是關心則亂,找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碰到,還是莫要痴心妄想了。
李老太太親自送靜南王與蘇清瑜出垂花門,一眾姊妹抻着脖子往外頭瞧,就盼着前頭兩個丰神俊朗的男人能回頭瞧上一眼。
只可惜,這真是痴心妄想了。
屋內,李枝菱獨自一人呆在大堂里,只留一個玉珠兒守在廊下厚氈處,整個院子裏頭連婆子丫鬟都去送人了。
人走了,她的尿意就下去了。
伸手捂住自己的臉,李枝菱從指縫中看到那袋被置於茶案上的糖果子。上好的荷包,綉着豐竹,又點綴幾隻彩蝶,清雅而不失活潑。
小心翼翼的抽開上面的系帶,李枝菱從裏頭挑出一顆紅艷色的糖果子含進嘴裏。
糖果子甜滋滋的帶着玫瑰香,咬開以後裏頭是玫瑰鹵子。
真好吃。李枝菱禁不住又吃了一顆。
突然,厚實的氈子被打開,急卷進一陣寒風,朔雪凌飛,伴隨着眾姊妹的驚呼聲,蘇清瑜大踏步走到李枝菱面前,猛地一下彎腰俯身,混雜着厚重的喘息,看來應當是急趕回來的。
李枝菱下意識抬頭,正跟蘇清瑜對了個着。
寒冬的天,蘇清瑜只覺渾身熱血沸騰。
天不負他,他找到了!他從來就知道,只要瞧見他的小蘿蘿,只需要一眼,他就能認出來!
“蘿蘿……”輕挑散漫的嗓音變的沙啞細膩,輕飄飄的帶着恍惚和小心翼翼,生恐將面前的小姑娘吹跑了。
李枝菱看着面前紅了眼眶的蘇清瑜,咕嚕一聲把嘴裏的糖果子咽進了喉嚨里。
“咳……”糖果子不大不小,卡在李枝菱的喉嚨里不上不下,將一張小臉憋成絳紫色,看上去尤其駭人。
“蘿蘿?”蘇清瑜急的滿頭大汗,使勁的敲擊李枝菱的後背,卻又不敢太用力。
一陣冷梅香氣撲鼻而來,李枝菱感覺有人把自己從綉墩上抱起來。她軟綿綿的被人撐着身子靠在懷裏,被迫壓低身子,腹部一疼,那顆糖果子就被壓了出來。
“咳咳咳……”
“蘿蘿,你沒事吧?”蘇清瑜將人攬進懷裏,摟住李枝菱那軟綿綿的身子。
李枝菱喉嚨痛的厲害,根本就說不出話來,她甚至都能嘗到那帶着玫瑰香的血腥氣。
蘇清瑜咬牙,將臉埋到李枝菱肩上。
洶湧而出的熱淚浸濕了李枝菱身上的青緞窄腰,蘊着炙熱滾燙,幾乎灼燙人心。
一個大男人,埋在自己身上悶聲嗚咽,原本是一件十分好笑的事,但李枝菱卻笑不出來。她心口發酸,紅了眼眶。
纖細藕臂顫巍巍伸出,將蘇清瑜環住。李枝菱才發現,這個一直一張笑臉,無時無刻不慵懶隨性的人竟然在發抖,就像個無助的孩童。
兩個陌生人,卻因為千絲萬縷的血緣關係,能相擁而泣。
蘇清瑜摟着懷裏的李枝菱,就像摟着件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連儀態都顧不得,紅着一雙眼黏在李枝菱身上,恨不能跟她變成連體嬰。
有婆子被請進門,領着李枝菱去驗證燙疤。
蘇清瑜面色沉靜的坐在太師椅上,只覺害怕又興奮。
害怕的是若非靜南王提醒,自己可能就錯失了他的小蘿蘿。興奮的是尋了十二年,終於將他的珍寶尋到了手。
李枝菱被婆子恭恭敬敬的請出來,喚了一聲“姑娘”。
婆子是蘇清瑜帶來的自己人,這會子喚李枝菱為姑娘,意思就是說李枝菱真是他的嫡親妹妹。
蘇清瑜一下從太師椅上彈跳起身,小心翼翼的握住李枝菱那雙白嫩小手,聲音沙啞的又紅了眼眶。
“蘿蘿回來了,我才能夜也安穩,日也安穩。”
更可悲的是,當時她連長裙都沒系好,玉紅色的裙裾如花般盛開,讓人看了個透心涼。
真是羞恥。
李枝菱坐在一輛青帷馬車內,用力繫緊了自己腰間的青色絲絛。這次堅決不去上香,愛咋咋的。
不過也正因為她沒系裙,才會偶然知道自己的身世。
那時,李枝菱還沒死透,她感覺有人用劍尖挑開自己的裙裾,發出一道輕嗤聲,如珠玉落盤,透着寒梅冷香,比她身下的雪還要清冷上幾分。
“理國公府苦尋十二載,可惜了……”
李枝菱下意識就想到,那人看到了自己膝蓋上方三寸處的燙疤。那燙疤自李枝菱記事起便有,形狀奇特,如飛騰火鳳,浴火而生。
“姑娘,到了。”玉珠兒張羅着婆子搬來馬凳,扶李枝菱下車。
厚實的馬車帘子被挑開,李枝菱小心翼翼的踩着緞面軟底兒繡鞋彎腰出來。
堪堪及笄的小姑娘,戴着一頂雪帽,露出一張白細小臉,小鼻子小嘴的看着就跟外頭窸窸窣窣落下來的雪一般乾淨。身上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皮里的鶴氅,穿盤錦鑲花的玉紅色襖子,下身一條翡翠撒花洋縐裙,將整個纖細身影都裹了進去。
“姑娘,老太太要是知道您這麼冷的天特意去鋪子做了綠雲方,定然十分歡喜。”
綠雲方是一道治鬢禿的方子,整個李家只有像李枝菱這種琴棋不通,書畫不精的人才會搗鼓。
李枝菱笑着搖了搖頭。她原以為是她太過平庸,李府上下才會不喜她,到如今總算明白,只是血緣作祟罷了。
不過好在,李家老太太極疼愛她,應當是知道她的身世,所以對她比李家人,多了幾分憐愛。
李家是新平郡的商賈大家,剛剛捐了一個五品同知的官銜,府內新增的儀門威嚴高大,此刻正緩緩開啟。
這道儀門平日裏一向是關的死死的,只有在重大喜慶日子或達官貴人光臨時,才會大開,而像那等普通客人,就只有從中門兩側邊門入的待遇。
李枝菱踩着繡鞋,由玉珠兒扶着從邊門進。
邊門上雕刻着偌大一個“商”字,意思就是說,不管你是何職業,來我李家,只能從我李家商人的腳下過。但對比旁邊中門,上頭雕着一個大大“福”字,不敢造次貴人。阿諛奉承,踩高貶低之意油然而生。
今日是李家老太太六十大壽,李府格外熱鬧。李枝菱聽說,理國公府家那個有“富貴閑人”之稱的大房嫡長公子蘇清瑜,竟賞臉也來了。
所謂“富貴閑人”,“富”、“貴”二字缺一不可。有“貴”而無“富”,是破落戶。有“富”而無“貴”,是暴發戶。只有那等大富大貴,權貴豪門之家出來的閑散公子哥,才能被稱為“富貴閑人”。
理國公府錢財無數,又是世襲爵位,最是那等富貴人家。
若是傳聞沒錯,她也確實是理國公府家的嫡出姐兒,那這蘇清瑜就是她的嫡親哥哥了。
李枝菱有些緊張,她不知自己是否要暴露身份。按照上輩子那人的說法,理國公府苦尋自己十二載,若她真是蘇錦蘿,勢必會被接進理國公府。可李枝菱捨不得李老太太,她也懼怕理國公府那般關係錯綜複雜的富貴大家。
不過李枝菱對自己的親哥哥還是很好奇的,她想着,也許自己可以去偷瞧上一眼。
……
大雪初降,穿枝掠院。丫鬟婆子們挑着大型紅酸木食盒穿梭在蜿蜒房廊內。李府的明廳大堂內擺着壽宴,槅扇盡除,院前大敞,酒香正酣,熱鬧非凡。
像蘇清瑜這樣的富貴閑人能賞臉來李家這個暴發戶,全都要得益於李家的嫡出大姑娘,李飛瑤。
李飛瑤乃新平郡第一美人,姿色絕艷,才情俱佳,最是合蘇清瑜那“富貴閑人”的風流名聲。
李枝菱先帶着玉珠兒去內宅尋老太太,被看門的婆子告知,老太太正在後花園子裏頭領着一眾姐妹賞梅,便又領着玉珠兒去了後花園子。
正值艷梅盛開時節,寒梅傲雪,清香撲鼻。李枝菱那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皮里的鶴氅,在白雪皚皚的後花園子裏尤其扎眼。
“是菱姐兒來了。”李老太太身旁的大丫鬟雪雁笑道:“瞧那件大紅的鶴氅,將菱姐兒襯得多鮮亮,還是老祖宗的眼光好。”這件鶴氅是老太太特意尋綉娘給李枝菱做的。
李老太太微笑頷首,“我就喜歡小姑娘穿的鮮亮些,這樣瞧着,我心裏頭也舒服。”
一旁的李飛瑤聽到李老太太的話,笑着開玩笑道:“老祖宗慣是個偏心的,這般疼愛菱姐兒,可叫我們姐妹吃醋。”
雖說是玩笑話,但也帶了些不滿的私心。
李老太太臉上的笑沉了沉,“菱姐兒身子自小便弱,我偏愛些,也無可厚非。”
正說著話,李枝菱領玉珠兒來了,聲音軟糯的蹲身行禮道:“給老祖宗請安。”
小姑娘垂着眉眼,鴉羽色的睫毛上沾着一層雪白凝霜,小臉白生生的只鼻尖凍得有些紅,行禮時露出一截纖細脖頸,生的白玉似得好看。
“這大雪的天,可要將我的菱姐兒凍壞了。”李老太太將懷裏的銅製手爐塞給李枝菱。
李枝菱笑着推拒,軟綿綿的撒嬌。“我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