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警官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醫院裏面會配備給非病患使用的浴室和更衣室,但是在澤田綱吉打完電話之後走過來一臉正常地笑着問她要不要去休息室換件衣服時,淺川和月遲疑了稍許,還是點了點頭。
於是十分鐘之後，等銀髮少女整理好從休息室里出來，早已換完衣服等在門外的澤田綱吉一抬眼就看到了她身上的那條色調濃烈如奔騰的火焰般典雅卻極具設計風格的小禮裙。
嗯，極其之眼熟。
棕發少年呼吸微微滯了一下,被烈焰般輕輕拂過的裙擺灼燒到了一樣，一片緋紅迅速地從他的脖頸爬到了耳後。
“這,這條裙子……”
淺川和月換上的衣服是剛剛一個叫做巴吉爾的茶色短髮的少年帶過來的，看着澤田綱吉的神色，她略微疑惑地歪了歪頭，“怎麼了？”
黑色系帶高跟鞋踩在地板上，銀髮少女走到釘在原地彷彿被點了穴的澤田綱吉面前。
細微的“噠噠”聲越走越近，澤田綱吉被驚醒了一般迅速地低下頭。
“不,沒什麼，我是說淺川桑你穿這條裙子很好看……”
等等，我到底在說什麼啊！
意識到自己剛剛為了轉移話題而脫口而出了些什麼話的瞬間,澤田綱吉頓時想捂臉。
這，這樣的話已經稱得上是調戲了吧？
我真的不是這麼輕浮的人啊！
棕發少年簡直欲哭無淚。
幸而，被他誇獎的對象似乎並未將他這句話理解到別的奇怪的地方去。銀髮少女只淡定地微微頷首說了一聲“謝謝”，走到了他面前。
澤田綱吉的視野中出現了少女穿着黑色系帶高跟鞋的白皙小腿，從腳背到小腿的線條漂亮而流暢,被黑色的系帶繞了一圈的腳踝纖細得彷彿一折就斷。澤田綱吉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扶住走到自己面前的人,然後得到了銀髮少女疑惑地一瞥。
“抱,抱歉……”
和那雙清澈的緋紅色眼眸對上的瞬間，澤田綱吉立刻反應了過來。他迅速地收回了手，略顯尷尬地轉過身。
“我們回去搶救室那邊吧。”
淺川和月點了點頭，抬步朝走廊處的電梯走去。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噠噠”聲輕緩路過耳邊，在感覺到身邊的少女已經路過自己走到了前面時，澤田綱吉看似鎮定的神色瞬間崩了，他抬手深深地捂住了臉，柔軟的棕色短髮間露出的耳尖紅得宛如滴血。
真是……巴吉爾肯定是不會跟他開這種玩笑的，這絕對是reborn的主意吧！他到底在搞什麼啊呀！如果被淺川桑知道了……
“澤田君？”
站在打開的電梯門前，淺川和月有些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棕發少年，“出什麼事了嗎？”
“不，沒什麼！”
澤田綱吉迅速地抬起頭，微笑着飛快回了一句，然後看起來鎮定自若地朝她走了過來。
兩個人來到一樓的急救室時，發現急救室門口的氣氛有些怪異。
剛剛那位拿着通知書請他們簽字的護士小姐站在走廊上背對着他們，而被她攔在前面的，是幾個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幾個人似乎正在爭論着什麼，在看到走過來的澤田綱吉和淺川和月兩人時，站在最前面的中年警察似乎眼睛亮了一下，抬手指向他們，對那位護士說了些什麼，護士小姐頓時回過頭。
“Bo……澤田先生。”
護士小姐微微鞠躬，對走過來的少年道，“這幾位是為了躺在裏面那位傷者的案子來的。”
而不等她說完，方才被她擋在身後的中年警察已經率先走上了前笑着道，“你好，我是負責鈴木涼介這個案子的中島，請問你們是發現傷者的人吧。”
澤田綱吉的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掃過這位中島警官的腰間，然後鎮定地點了點頭，“是我們沒錯。”
“是這樣，因為鈴木君的案子牽扯到了另外一個比較嚴重的案件，能夠麻煩兩位和我們一起回警局協助調查一下嗎？”
名叫中島的警官微笑着看似非常客氣禮貌，說出的話卻有些不容置疑的意味。被他攔在身後的護士小姐頓時皺起了眉，直接上前一步擋在了澤田綱吉面前，“你在說什麼？你知不知道……”
“好了，加藤。”澤田綱吉居然一口叫出了護士小姐的名字。他抬手阻止了她還未出口的話，稍微思索了幾秒，然後抬起頭對上了那位中島警官的眼睛，平靜道，“可以請您稍等一下，等手術結果出來之後嗎？”
中島目光瞬間銳利，在他打量的視線下那雙淺棕色的眼眸的主人鎮定如初，完全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十多歲的高中生少年。中島警官的心裏微微沉了一下，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點頭道，“當然可以。”
說完這句話之後，中島收回了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望向剛剛被棕發少年擋在了身後的人。
“……”
即便是中島也不得不承認，他被那位少女出乎意料的美貌驚訝得微微愣了一下。銀色長發的美麗少女並沒有看他，或者說，她沒有看這條走廊上的任何人，清淡如月色的目光淡淡地落在急救室的門前。
剪裁得體的長裙設計奇妙地將少女本身清冷典雅的氣質與那極具衝擊力的火焰般的濃烈紅色融為一體，根本不用去猜它是什麼國際大牌，單單隻看它的剪裁設計，即便是完全不懂服裝的人都能夠清楚的知道代表它的價格的數字後面肯定有長長一串零。
絕對是哪個大家族或者財閥家的大小姐。
中島警官頓時有些頭疼，他再次將目光投過去打量了銀髮少女幾眼。剛才他就注意到了，即便是剛剛他在和前面那個棕發少年對話時，這位美麗的少女依然沒有分給他們多少注意力，只淡淡地看着急救室門前的燈，看似對裏面那個正在被搶救的人很關心。但奇怪的是，她面上的表情卻非常地平靜，完全沒有多少緊張的神色。
中島警官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他唯一知道的是，無論是他面前這位看似普通高中生的少年還是那個一看就是哪家世族大小姐的少女，全部都是異常難搞的類型。
真是糟糕透了。
橫濱警察局。
“怎麼樣，問出什麼了嗎？”
手下的警員剛從問詢室里出來，中島立刻上前問道。那個年輕的警員搖了搖頭，“一切都很正常啊，中島君，你是不是搞錯了？”
中島警官微微皺起眉，“他們說了什麼？”
“他們兩個人都跟受害者鈴木涼介不認識，那個女孩子是被一隻黑貓引過去的，一到那裏就看到鈴木涼介已經受傷倒在血泊里了。那個你說要重點關注的叫澤田綱吉的少年是追着那個女孩子過去的，到那之後看到了傷者立刻就上手給他做了急救。”
怎麼看都是心地善良救人為樂的五好少年。
所以年輕的警員非常疑惑自己的上司到底在懷疑些什麼。
中島警官的眉頭皺的更緊了，“監控查了嗎？”
“查到了。”資料室中的另外一個人轉過了椅子，手指在鍵盤上“啪啪”幾下調出了監控錄像一邊解說道，“正對巷子口那條路的監視器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弄壞了，但是另外一面的那個是完好的。監控里雖然沒看到那個女孩子是怎麼來的，但是那個少年坐的車倒是拍到了，而且在那個少年來之前，應該也就是那個女孩子到那裏的一二十分鐘前後，監控拍到了施暴的幾個嫌疑人慌慌張張地跑出去。之後，的確有一隻黑色的貓跑過來呆了一會兒，又跑走了。另外，我們去醫院找人的時候，那隻黑色的貓就趴在一樓急救室那條走廊的窗子外面，估計現在也還趴在那兒沒走。”
“所以，監控拍下來的內容跟他們兩個人說的基本都是一致的。”
說到這裏，電腦前的人到底沒有像年輕警員那樣憋在心裏，而是忍不住直接問出了口道，“中島警官，這件案子的嫌疑人已經很明顯了吧，之前那個報案的小孩子自己也說了，受害人鈴木涼介是見義勇為為了保護被不良少年威脅的他才被情緒激動的嫌疑人捅了刀的，甚至他都看到這一幕了，您現在到底在懷疑那兩位救人的少年少女什麼呢？”
房間的玻璃窗外，穿着簡單的白T牛仔褲身姿筆挺的少年見銀髮少女走出來，立刻迎了上去將一杯熱可可塞進她手中，然後握着她的手皺了皺眉，似乎是問了句什麼，然後不等女孩回答就將手臂中搭着的一件灰色風衣披在她身上。
中島警官的視線落在棕發少年乾乾淨淨的白色T恤和銀髮少女身上的紅色小禮裙上，目光微微沉了沉，聲音低沉地開口道，“如果是你，在親眼目睹了一個人差點在自己面前死了之後，還有心情在醫院換衣服嗎？”
資料室里的兩個警員微微愣了一下。
中島警官接着道，“而且，那位澤田君拿在手裏的灰色風衣是他臨走時找醫院的護士要的，顯然他那時候就考慮到了警局的冷氣問題，怕他的小女朋友凍着。如果是你，你在捲入了一場差點成立的殺人案，被警察帶到警察局之前，還能冷靜細心到這種程度嗎？”
兩個警員默默對視了一眼，覺得自己上司考慮的這個問題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那位拿着問詢記錄的警員苦着臉道，“外面那位大小姐身上的一件衣服的價格抵得上東京灣半套房子的房價了吧？她要是真的摻和到這件事了，那她圖什麼啊？”
而且這怎麼想都說不通啊……
中島警官看着玻璃窗外，棕發少年拉着那位異常美麗的少女走到了一邊，他目光沉沉地開口道，“你們聽說了Dollars嗎？”
另外兩名警員齊齊愣了一下，坐在電腦前的那一個率先道，“那個網絡上有名的暴力團體？”
“不僅僅是網絡，已經發展到現實了。”
中島警官終於從窗外收回目光，“池袋那邊已經發生了不少起dollars的成員襲擊無辜者的事件，這段時間橫濱類似的襲擊事件也發生了好幾起，上面懷疑也跟dollars這個暴力團體有關。”
拿着問詢記錄的年輕警員立刻明白過來，“所以這一次也是……”
“松下那邊已經去抓那幾個動手的嫌疑人了，根據他那裏傳來的消息，那幾個人的確加入過dollars那個網絡社群。”中島警官目光冷沉地朝窗外看了一眼，“所以我懷疑，這兩個人有可能是dollars的高層，之所以出現在那裏是因為手下人闖了禍，他們怕出了人命把事情鬧得太大來收拾殘局的。”
兩個警員頓時恍然，“這樣說的話……”
的確是完全說得過去的啊。且不說外面兩個人面對了暴力事件情緒卻冷靜得過分這個問題，有錢人家的大小姐閑着無聊在網上弄了個暴力團體打發時間也完全符合那些不事生產或者就是浪費納稅人的錢的二世祖的人設。
想到這裏，兩個年輕警員又有點遲疑。只不過……外面那個少女的氣質跟他們以前見過的那些草包二世祖也完全不像啊。
“你就沒有想過還有另外一種解釋？”
這時候，資料室里唯一從頭到尾沒有說話的第四個人終於開口了。
另外幾個人立刻將頭扭過去，集體看向開口的那位有警局之花之稱的綾奈警官，綾奈理惠。塗著硃紅色指甲油的纖長手指在鍵盤上“噠噠噠”地有韻律地敲過，警花小姐在幾個人的注視下調出了一份文件，電腦屏幕的右上方出現了剛剛外面那個棕發少年的照片。
“澤田綱吉。澤田這個姓氏看起來普通，實際上他的祖上最早可以追溯到一戰時期來到日本的一個意大利人。距離現在也有幾百年歷史了，又是一個隱世家族。”
將澤田綱吉的身份資料調到桌面，綾奈理惠回過頭平靜地看向中島警官，“他們這種隱世家族的繼承人，你知道都是按照什麼標準培養的。你剛才懷疑的所有東西，放在他們身上都不能算什麼。”
中島的視線落在電腦屏幕上沒有說話，拿着問詢本的年輕警員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接口道，“那另外那個姓淺川的小姐呢？也是隱世家族嗎？”
“不是。”綾奈理惠淡定道，“她的資料加密了，我沒有權限。”
“什麼？！”
兩個年輕警員頓時震驚，就連中島警官都愕然地看了過來。
“所以，你剛剛的分析看似有理有據，實際上也不過是你自己瞎猜而已。”綾奈理惠對上中島看過來的目光，停頓了幾秒，她看着這位向來跟她不太對頭勾了勾唇，“其實你就是不相信那些有錢的公子小姐們偶爾也會發善心地做點好事吧，中島警官？”
警花小姐不知是嘲諷還是其他意味的語氣頓時讓中島的臉色一黑。
“中島警官……”房間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冒冒失失闖進門的警員一抬頭才覷到裏面繃緊的空氣，腳步一停，尷尬地站在門口不知道該不該繼續開口。
“什麼事？”綾奈理惠移開了和中島對視的視線，直接代替他開口問道。
“那個……外面的兩位來協助調查的證人問他們是不是能走了？”
綾奈理惠閑閑地把目光轉了回來，再次對上中島的視線，“你沒有證據可沒辦法扣押別人。而且人家已經夠配合的了，至少沒有一上來就叫律師。”
深刻體驗過以前闖了禍被帶來警局的公子小姐們一進門二話不說就讓他們去和他們的律師談的囂張態度的兩個年輕警員聽到這句話，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中島警官深吸了一口氣，狠狠瞪了面前的女人一眼，停頓了幾秒，到底還是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
“送他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