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少女的戰爭
白石助理最開始是藤原雅美為自己女兒安排的專職負責人員,負責幫助她打理名下的一切資產,並且在她需要的時候幫她處理所有遇到的麻煩,在麻煩大到白石助理自己處理不了的時候及時呼叫藤原雅美親自出場。
似乎用全職保姆來定義這個職位也並不為過的樣子。
最開始白石助理被藤原家的公主姬大人放到這個位置上時說不頭疼是假的。能夠被藤原雅美指名來負責自己的寶貝女兒,白石助理當然也不是什麼完完全全的局外人。非要說的話,白石家從戰國時期開始就是藤原氏的家臣,甚至“白石”這個姓氏都是藤原家的家主賜予的。所以理所當然地,他非常清楚名為淺川和月的少女背後那錯綜複雜的利益牽扯。
這是一位血脈異常尊貴,但是身份卻模糊得不知道該讓人怎麼去定位的公主殿下。
在聽到藤原雅美大氣地一揮手告訴自己必要時他甚至可以拿着和月的名帖去源家求助時,白石助理簡直無語凝噎。以藤原氏和源氏目前的緊張關係,身為世代藤原氏家臣出身的自己找上門真的不會被趕出去嗎?
總而言之,已經有了自己即將侍奉的那位公主殿下無論捅了多大的婁子背後都有通天的勢力給她兜着的明悟之後,白石助理以一種邁上戰場的心理儲備被藤原雅美送到了女兒身邊。
然後生活就給了白石助理一個巨大的驚喜。
比起那些飆車喝酒泡妹子(或者漢子),一天二十四小時無時無刻不在浪費着金錢和生命的少爺小姐們,名為淺川和月的小公主實在是太乖了。成績優異,沒有任何不良嗜好,不抽煙不喝酒不濫交,到點就和自己的竹馬一起乖乖回家,從來不惹出什麼需要人替她收拾善後的麻煩。
簡直省心得讓人感動。
也正因為如此,自覺愧對了自己拿的那麼多的工資的白石助理在難得地接到了和月小姐給他的求助電話之後,立刻就以最高的效率分分鐘替解決了。現在雨花社也被送到了和月名下,歸到了白石助理的負責範圍。
慎重且高效地審查完雨花社目前所面前的局面和困境,鬥志滿滿的白石助理真誠地向他的現任上司提出了一個非常有建設性的建議,挖牆角。
齋藤歸蝶老師自出道以來幾乎將日本文學向和大眾向的獎項拿了個遍,而且她寫書的效率非常高,別的作家寫小說最多一年出一本,甚至兩三年才寫出一本書也是常見的。然而放到齋藤歸蝶老師這裏,她一年可以寫出兩三本書,並且非常地高效質量沒有絲毫下滑。
齋藤歸蝶老師非常熱愛寫作,這是所有人都公認的。沒有人知道那些奇思妙想的故事和觸動人心的語句是怎麼源源不絕地從她的腦子裏流出來的,她的靈感似乎永不枯竭,寫作熱情燃燒得幾乎令人羨慕。
這樣一位日本文壇中耀眼的明珠,對於雨花社來說幾乎是天賜的台柱人選。最重要的是,齋藤歸蝶老師基本上沒有固定的合作出版社,即便將她爭取到旗下來也不會貿然得罪其他勢力。
面對白石助理昂揚的鬥志,和月沉默片刻,乖乖點了點頭,“我回去和齋藤老師談一談……”總感覺如果是動漫裏面的話,白石助理背後應該已經燃起了一片熊熊大火做為背景吧。
再然後,就沒有和月什麼事了。在她和白石助理談完了之後,新開導演抽空領着電影的男女主角跟他們的新任投資人見了一面。
電影中商人男主的扮演者居然是名取周一,這一點和月倒是有些沒有想到。
“名取君打算轉型了嗎?”和月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穿着淺灰色和服帶着昭和時期風格的男人。《雛菊的凋零》的男主角是一個性格非常複雜的人物,不同於慣常的小說中男主角幾乎就是正義和良善的化身的設定,這個身份為商人的男主遊走在灰黑色的邊緣,甚至不能用“好人”來定義他,老實說跟名取周一以往出演過的角色完全是兩個畫風。
金髮男人見到和月時還有些微的驚訝,電影中途換投資人的風波作為男主角他當然是知道的,一開始他還以為是重名,直到現在見到了本人才確定下來。
“嘛,我也不能總是拍一些偶像劇嘛。”
名句周一笑着看着面前的人這樣解釋。
而電影的另外一個主角聖邊琉璃,因為之前並沒有接觸過,當然也沒有什麼話題好聊的,兩邊見了個面算是認識就各自散開了。雖然那個叫做聖邊琉璃的女孩子給和月的感覺怪怪的。
“……一股子吸血姬的味道。”
看着那個離開的纖細背影,和月少女皺了皺鼻子輕聲喃喃。
時間慢慢進入了夏天。
窗外的楷樹鬱鬱蔥蔥,樹冠慢慢張開快要觸及到二樓教室了。午間淡金色的陽光從雲間灑下,高大的喬木立在明明暗暗的光影里,隨風搖動間,深深淺淺的綠色在陽光中閃動,灑落一地斑駁樹影。自進入夏日開始就沒有停歇的蟬鳴,伴隨着樹葉搖動的“沙沙”聲響,簡直沒有比這更有效的催眠曲了。
淺川和月一手支着下巴,手肘抵在課桌上,右手纖長的手指間把玩着一支黑色的簽字筆,整個人有點昏昏欲睡。
正值課間,教室中嘰嘰喳喳的談話聲不停,前桌的兩個女孩子為了名取周一和櫻井和也誰更帥爭論起來。少女間的戰爭就此點燃,其間學習委員偶然路過。該妹子是羽島幽平的鐵粉,於是羽島幽平也迅速加入了戰局。
“啊,跟你們簡直說不清楚,明明是名取周一大人更有魅力啦!你說對吧?!”
前桌的妹子從顏值到實力到性格跟敵方掰扯了將近十分鐘,然而敵軍意志堅定毫不動搖。妹子終於憤而一拍桌子,轉頭尋找同盟。
只是等桌子拍完,整個人扭過頭,話都甩出了口之後,她才幡然醒悟過來自己的后桌是誰。
一手支着下顎看着窗外的銀髮少女似乎被她的這句話驚擾了,她微微回過頭,銀色的長發順着白皙的小臂滑落,發尾輕輕在桌面上拂過。小巧的下巴尖微抬,做了一個歪了歪頭的動作,淺緋色的眼眸中透出一點疑惑。
“嗯?”
好……好可愛!
前桌的眼睛“噌”地亮起來,在心裏大聲尖叫。慣常情況下氣場強大高冷到讓人不敢接近的人,偶爾露出一點呆萌的樣子,產生的效果簡直暴擊。
周圍空氣瞬間安靜,被近距離被暴擊了的前桌妹子暈暈乎乎地開口道,“我們在說,那個,名取周一、櫻井和也還有羽島幽平,這幾個人淺川桑更喜歡哪一個呢?”
咦,她居然真的把這個問題問出口了?
前桌妹子話出口之後才被自己嚇到,然而說出去的話又沒辦法緊急撤回。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后桌的銀髮少女在略微思索了一會兒之後,才慢慢開口道,“名取周一吧。”
“咦?!”
三聲驚訝的低呼,包括了站名取周一的前桌妹子本人。她們驚訝的並不是和月選了名取周一,而是更加淺顯的……這三個人她居然知道?!
淺川和月在剛入學時就吸引了諸多的注意,被矚目程度幾乎不亞於她那個身為模特閃閃發光的竹馬。她身上古典風雅的氣質和本人強大的氣場融合一體,就像是從平安京唯美的畫卷中走出來的公主姬,其他人在她面前說話時都有點不由自主的緊張,生怕冒犯了什麼一樣。
淺川桑的話,業餘的活動大概就是茶道、插花、合香,或許還有弓道、劍道這種吧……是一個會毫無疑問地給人這種印象的美人,至於電視劇和明星什麼的,那是什麼啊,完全不能想像好么。
至少班上大部分同學都暗自猜測過淺川同學的家應該就是那種大河劇中的有着厚重歷史的古宅,家裏說不定根本就沒有電視機這東西。
於是現在,面對神色認真地告訴自己她比較喜歡名取周一的銀髮少女,前桌妹子神色有些恍惚,剛剛還跟她爭論得起勁的兩位敵方人員跟她一起恍惚。
該不會僅僅只是覺得“名取周一”這個名字比較好聽,隨便挑的吧?
一瞬間,幾個人的腦迴路莫名重合了。
“是,是嗎……話說,名取周一桑前段時間的新作《無法觸碰的戀人》的確很不錯呢。”
一片安靜中,不知道是誰乾笑了一聲,努力地想要挽救一下快要蔓延到南極的空氣。
銀髮少女聽到這句話之後微微皺起了眉頭,幾個妹子頓時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太喜歡那個結局。”
“是嗎,是嗎……咦?!”
最後那個字前桌妹子的聲音瞬間提高了八度,然後條件反射地捂住了嘴。
原來你是真的有看過的嗎?!
還好沒有把這句話嚷出來,不然就尷尬了。前桌妹子非常慶幸自己在話沒出口之前就條件反射地及時自己堵住了自己的嘴,大概這也是某種求生欲?
然而從這種女神居然也會跟吾等凡人一樣看電視劇的恍惚中擺脫出來之後,前桌妹子的眼睛立刻變得亮閃閃的。
“淺川桑,名取周一大人最新的那部電影您看了嗎?”
學校的生活伴着夏日的蟬鳴無波無瀾地過去了,牆上的日曆撕到了六月中旬時,黃瀨涼太在劇組的戲份結束了,在這之後他就開始將自己全部的精力放在了即將到來的IH聯賽預選賽上。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輸給小黑子了!”黃瀨涼太鬥志滿滿。
“雖然不想打擊你,但是想要在全國大賽上跟城凜再次交手的話,也得他們預選賽出線了才行。”
“誒?我對小黑子有信心啦。”
“所以黃瀨桑你的信心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東京地區的三大王者都不是吃素的……”
在這樣吵吵鬧鬧的背景音中,和月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跟籃球部的人一起往食堂的方向走,其間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時值正午,和煦的陽光當空,天氣已經開始往炎熱的方向轉變。在拐過教學樓東邊的林蔭小道的時候,前方嘈雜的聲響已經穿過樹蔭迫不及待地傳了過來。
“怎麼回事?”
籃球部的一群人有些疑惑,林蔭道外面是一條分岔道,左邊通往食堂,右邊則是那些雜亂的聲音傳來的方向,聽起來那邊似乎聚了不少人,隱隱約約能夠聽到女孩子刺耳的笑聲。
籃球部的眾人腳步停了下來,有些猶豫是直接去食堂還是右拐去人群的方向看看。
“我餓了啊。”黃瀨涼太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時間,“趕緊去食堂吃飯吧,再晚點就沒吃的了哦。”
隊長笠松幸男倒是完全不意外自家王牌會說出這樣漠不關心的話,但是他沒有動,眼角的餘光悄悄掃過籃球隊的經理。銀色長發的少女站在一邊,正望着右側道路的方向思考着什麼。
“我去那邊看看。”
幾秒鐘后,她淡定地開口。並且說完這句話之後,銀髮少女轉身開始往右側的道路上走去。
“咦,小和月等等我嘛。”黃瀨涼太半點轉折沒有地抬腳跟上,毫無自打臉的心理負擔,好像剛剛先去吃飯的那些話是不是他說的一樣。
對此同樣不感到任何意外的笠松幸男抬手撫了一下額,“走吧。”
他沒說往哪邊走,但是籃球部眾人已經心領神會地跟在了自家王牌和經理的身後。
往右側的路方向偏離了學校中心,或者說它原本是通往學校中心的。但是海常高校改建之後,將教學樓搬了位置,那一塊地方就荒涼了下來。那一片校區裏有一個很漂亮的希臘風格的噴水池,早先教學樓沒有搬的時候噴水池裏的水清澈透亮,陽光下細小的水霧灑在空氣里可以映照出小小的彩虹。
當然這都是聽高年級的學長學姐們說的,淺川和月和黃瀨涼太這一屆的學生進校的時候,噴水池已經被廢棄了,甚至校方已經開始考慮拆除這個不必要的建築。
人群聚集的地方正是那個人工噴泉所在的方向。
女生尖利的笑聲從人群中心傳來,混雜着諸如,“去撿啊。”,“怎麼,優等生不要你的書了嗎?”這樣的話語。尖銳的惡意幾乎撲面而來。
剛剛走近的籃球部幾人皺了皺眉,直覺上,他們預感裏面正在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然後預感果然成了真。
因為籃球部眾人的到來而暫時變得安靜地人群中心,站着一個全身濕透的穿着海常校服的少女。她雙手抱着自己的肩膀,身體微微顫抖地站在噴水池前。黑色的長發被水打濕成一縷一縷,發尾和裙擺下端還在往下滴着水。
她面前的噴水池中,封面各異的教科書和筆記本漂浮在水面上。因為常年沒有人來護理,噴水池裏面的水很久沒有換了,連池壁都開始爬上了顏色詭異的青苔,池子裏面的水發著黑,從里往外向空氣中散發著一種古怪的味道。
而拎着塑料桶站在一旁的幾個女生還在尖利地大笑着,冷眼看着站在噴水池面前的人。
“去撿啊,撿上來就讓你走。”
她們聲音中的惡意幾乎將陽光都覆蓋過去,站在人群中心,沐浴在所有人視線中的少女環抱着自己沉默不語地顫抖着。明明是六月的天氣,卻彷彿身處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