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孽

199 孽

於我而言,這消息遠比沈良倫的去世,來得震撼。

不,準確的說,這不是震撼,而是拿了一把刀子直戳我的心窩子。

我只覺得腦子蒙蒙的,時不時的還嗡嗡作響,明明是感覺沒聽清楚她說的是什麼,可偏偏那幾個字已經刻入腦海。

她說……我是葉清瑜的女兒。

腿一軟,我身子不受控的向後倒去。

“晚晚!”沈亦霆喊了我一聲,立刻接住了我。

我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找出的力氣,還能去尋他的眸子,可是當我看到他的時候,我眼前早就是一片模糊。

“亦霆……她、我……我不相信……”我很困難的找出來自己的聲音。

沈亦霆眉頭緊鎖,雙唇微啟,沒有說出話來。

於霞跪着向我走來,抓住了我的衣角,說:“夫人好歹給了你生命,你不能見死不救啊!她現在神志不清,求你救救她!”

“你們還有臉說這種話!”薛紫安跑了過來,也不顧自己的形象就推開於霞,指着她就說:“想想你們做過的事情!”

接着,於霞似乎和薛紫安爭執了起來,可她們說的什麼,我沒有聽清楚,只是覺得心臟的某個地方像是被人給掏空了一塊兒,現在鮮血直流。

一直侮辱我、輕視我的一個女人,一個從來不曾給我一個好臉色的女人,居然是我的媽媽!

我不信!

捂住自己的耳朵,我搖着頭哭喊道:“我不想聽!肯定是騙我的!讓她走!快走!”

沈亦霆上前抓住我的手,嘴裏一遍遍的安撫着我,但是為什麼我在說了我不信之後,還是那樣痛苦!

“晚晚,冷靜一些,晚晚!”沈亦霆已經有些按不住我了。

我拚命的搖頭,拚命想甩開那些話,可它們已經在我心裏生根發芽,不可改變。

“雖然夫人沒有養育你,但是她……她也是找過你的!你不能這樣絕情,救救她吧!”於霞擺脫了薛紫安,跑到我的面前又和我說。

我身子一僵,看着她沒有了動作。

於霞說葉清瑜也是找過我的?這算是什麼屁話!我本來就是她的女兒,她怎麼可以就這樣丟棄我!

“夫人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你能依靠,你不能……”

“啊!”

我尖叫了一聲,聲音繚繞在醫院的走廊之上。

當我失了力氣,不再喊叫的時候,便立刻覺得小腹一陣絞痛,讓我頓時有些恍惚,不由自主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晚晚!”沈亦霆大叫一聲。

我咬着牙,抓住了他的衣領,馬上說:“肚子、肚子疼,亦霆……快!寶寶……”

沈亦霆頓時大驚失色,二話不說將我打橫抱起。

於霞見狀,原本喋喋不休的話也卡在了嘴邊,可她看了我一眼,似乎還要說什麼。

這時候,沈亦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個字:“滾。”

薛紫安站在我的身邊,查看了我的臉色,說:“別擔心,沒事的。寶寶已經三個月了,沒有那麼脆弱。”

我咬着嘴唇,忍着小腹的劇痛,點了下頭。

“別怕,晚晚。”沈亦霆輕聲道了一句,然後就抱着我去找醫生。

……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轉天的凌晨。

病房裏是加濕器工作時發出的細微響聲,除此之外,便是滴答滴答的鐘錶聲,還有薛紫安勻稱的呼吸聲。

我的眼睛有些失焦,記憶回籠的也有些緩慢,我只記得我在沈亦霆的懷裏昏睡了過去,意識幻滅的那一刻,是沈亦霆焦急的喊聲,再來……

瞳孔驟然縮緊,我猛地抬手去摸自己的肚子。

我的舉動驚醒了一旁的薛紫安,她“噌”一聲的站了起來,馬上握住我的手,說:“正常!正常!寶寶沒事,你別擔心!”

我瞬間鬆了口氣,右手輕輕的放在了肚子上,心想自己剛才的情緒起伏那麼大,一定嚇到了寶寶。

“放心吧,寶寶挺好的。只是還是動了些胎氣,這一周可要好生養着才是。”薛紫安說著,就走到一旁給我斟了杯溫水。

我抬手按了床邊的按鈕,床緩緩升了起來,我也隨着它坐了起來。

薛紫安馬上又給我墊了個枕頭,還問我舒服嗎?

我沒有接這話,只是淡淡的問她:“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薛紫安一愣,隨即錯開了看向我的目光,然後又去伸手拿水杯,說:“你這才剛醒,想那麼多做什麼?沒聽我說要好好養着嗎?”

“你覺得我現在可以一門心思的調養嗎?”我反問薛紫安。

她的動作又是一頓,隔了幾秒才說:“晚之,你不要胡思亂想。那個於霞跑過來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是嗎?她不過是覺得葉清瑜因為今天的事情,什麼都沒有了,就想靠着沈亦霆這棵大樹。可是她和沈亦霆關係不好,所以就想……”

“你別騙我。”我打斷了她的話,“紫安,你在我面前撒不了謊,你肯定是知道什麼。你是不是……是不是驗了我和葉……我和她的DNA?”

我這話問的,就和給自己的心尖兒扎針似的,密密麻麻的疼着。

可是我要知道啊,必須知道。

薛紫安聽了我這話,長久的沒有回答,時隔了很久,只見她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放,然後就坐在了我的床邊。

她眉頭緊鎖,和我說:“晚之,她和你沒有關係。你說過你這輩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有一位愛你如生命的母親,她才是你的媽媽。”

這話也令我沉默了。

薛紫安不明白我的心情,我並不是想重拾這份母女之情,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而已,僅此而已。

“聽話,別想了,那些事情與你沒有關係。你養好胎才是最重要的。”薛紫安又說。

我搖了搖頭,說:“不,有些事情知道了,怎麼可以當做不知道?你告訴我,告訴我事情的……”

話沒說完,門口那裏傳來了門把手轉動的聲音,是沈亦霆回來了。

他見我已經醒了,立刻快步走到我的身邊,握着我的手說:“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

“已經不疼了,我現在想問清楚紫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

“沒什麼可問的,我可以告訴你。”沈亦霆打斷道,然後就看向了一旁的薛紫安,示意她可以先離開。

薛紫安點了下頭,囑咐了我幾句不要過多憂思,便走了。

她離開后,沈亦霆將原本的那杯溫水倒掉,又給我斟了新的一杯,接着就坐在我身邊,他自己先試了下水溫,然後就對我說:“來,喝點兒水。”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水杯,最終選擇先接過水杯把水喝了,不然他不放心。

等喝完了以後,我就說:“現在告訴我吧。我……我可以承受,也可以接受。”

沈亦霆站了起來,轉過身和我並排坐着,讓我靠在了他的懷裏,他問:“這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我沉默了幾秒,隨後點頭。

沈亦霆捋了捋我的頭髮,說道:“她確實是你母親。”

話音一落,我閉上了眼睛。

沒有說話,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我只是扭過頭把腦袋埋在他的胸膛,狠狠的哭了出來。

沈亦霆緊緊擁着我,撫順着我的後背,繼續說:“於霞把什麼都交代了。”

原來,我是葉清瑜和別的男人生的孩子。

於霞可能是出於對葉清瑜的保護,怎麼也不肯透露我的父親是誰,只是說葉清瑜一夜情亂之後,就有了我。

當時,沈良晟正在瘋狂的追求葉清瑜,她就將計就計,憑藉肚子裏的孩子嫁進了沈家。

可是沈良晟的身體在婚後出現了狀況,一時間,病來如山倒。

葉清瑜明白沒了沈良晟,自己在沈家是絕對沒有好日子可以過的,所以她就轉而讓沈良倫以為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以此靠上了沈良倫。

再後來,葉清瑜的野心越來越大,想要的也越來越多。

她覺得如果肚子裏的是女孩,那麼對於繼承沈氏家業是沒有半分好處的,所以她再一次選擇鋌而走險,將我和沈易康進行了調換。

至於沈易康是誰的孩子,沈亦霆沒有多和我透露。

沈亦霆的坦白換來的是無休止般的沉默。

我從一開始放肆哭泣,到後來的抽泣,再到最後的了無生息……這樣的一個過程,就如同一個人從心痛到心碎,再到心死的過程。

葉清瑜,真的是我的媽媽。

我們之間的相像並不是什麼巧合,而是因為我們是一脈相承的母子。

“晚晚,你是個鑽牛角尖的人,所以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給了你。可我要的不是你為此鬱鬱寡歡,而是要你清楚明白自己和那個女人不過就是如此,你們之間沒有聯繫。”沈亦霆輕輕推開我,一邊給我擦乾淚痕,一邊說道。

我垂眸沒有看他,仍舊覺得自己的心被掏走了一塊兒。

而且那小小的一塊兒慢慢擴散開來,越來越大,越來越痛,讓我有些難以自拔。

母親……

這是多麼神聖的字眼,而我的母親在懷我的時候,就不想要我。

……

在醫院調養了兩天後,沈亦霆將我接回了諾瀾公館。

董管家就和每次迎接我回來一樣,在前庭等我,但是不同於以往,我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做任何的表示。

董管家擔心的皺起眉頭,然後看向了沈亦霆。

沈亦霆微微搖頭,沒和董管家說什麼,只是牽着我的手,說:“外面冷,我們快些進去。”

我點頭,靠近了沈亦霆幾分。

……

日子就這麼比水還平淡的過了三天。

公館很安靜,我很安靜,我的世界也很安靜。

自從我知道了我和葉清瑜的關係之後,我幾乎沒再說過話,絕大部分的時間,我就是一個人坐在搖椅上,一遍遍撫摸着自己的肚子。

我反反覆復的告訴我的寶寶,我是他的媽媽,我會保護他一輩子,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更不會拋棄他。

起初,沈亦霆十分擔憂,總是握着我的手和我說話,不厭其煩的開導我。

可是我真的沒什麼好說的,心裏倒也不覺得難過,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又該做什麼,所以就只能這樣默默的待着。

後來,沈亦霆不說話了。

只是他走到哪裏,就把我帶到哪裏,不讓我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但是在今天下午,趙平和杜禮來了,就連僅和我有一面之緣的程立剛也來了,他們一個個神情嚴肅,急着見沈亦霆。

所以,我被董管家接了出去。

走到客廳里的時候,薛紫安正站在沙發旁,她見我出來,便就接過董管家來攙扶我,跟我說:“我們到外面聊聊。”

我看了一眼薛紫安,點點頭。

……

眼看着聖誕節就要來了,津城已經下過一次雪,外面的天氣冷的可怕。

我和薛紫安漫步在後花園,那些花花草草凋敗不堪,讓人覺得生氣這東西真的經不起歲月的輪迴。

“晚之,你不能這樣下去。”薛紫安突然說。

我腳步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薛紫安拍拍我的手,繼續說:“檢驗你和葉清瑜的DNA,不過是覺得你們兩個長得很像,再加上我媽臨終說過我爸接生了一個女孩……我就抱着一試的心態,做了。但可能冥冥之中,這是你的孽,終究要面對。”

她語氣平靜,我聽得也是平靜,因為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就是不知道我該給出什麼反應。

忽然,薛紫安停住了腳步,然後轉身面對着我,她笑了笑,問我:“你想過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沒?”

我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

薛紫安的笑意不減,繼續道:“如果葉清瑜當初沒有做這些,你可能也不會遇到沈亦霆,因為你會和他成為兄妹,哪怕是沒有血緣關係的。”

我一愣,頭一次覺得死寂般的心有了點兒知覺。

“所以,我說這是孽,逃不掉的。”薛紫安收斂笑容,語重心長的說著,“過去的種種,根本就沒那麼重要。她是你的母親又怎麼樣呢?你不曾進入她的世界,她也不曾進入你的,你們兩個人不會再有交集。”

我還是沉默,可是跳動着的心臟到底又是感覺到了疼。

許久,我低聲說:“我只是不明白她的心怎麼那麼狠?她知道我是她的女兒的……她不要我,也不認我,每次還要說那樣的話來傷我……她知道我那麼愛亦霆,卻拿我威脅他……我……”

“晚之!”薛紫安打斷我的話,“你說的這些都過去了。”

“有些事過得去嗎?”

“只要你能放下,就能過去。”

她這話說完,我們陷入了沉默之中。

冬天的冷風呼呼吹着,吹動着我們的外套,還有我脖子上的圍巾,不一會兒董管家就叫我進去。

我沒有說什麼,聽話的轉身準備回去,這時候身側的薛紫安突然問我:“是你這個從沒養過你的媽媽重要,還是沈亦霆和寶寶重要?你分不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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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情深亦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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