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看新房
這房子在鎮上東北頭,看起來很新,窗戶、門應該都是新換的,院子裏的倉房門口還有沒用完的水泥堆,周犁說原來那個倉房牆面開裂了,怕以後有危險,所以乾脆扒了蓋新的。
周犁笑起來讓人覺得很爽朗,但是眼神就不是那麼回事了。他似乎對舒望北很好奇,帶舒望北看房子的時候,總用一種打量的眼神上下來回看他。
舒望北被他看得渾身彆扭,忍不住問他,“你總看我幹什麼?”
周犁又笑了,“我是覺得奇怪。”
舒望北不開心,“你覺得我哪奇怪了?”他還覺得周犁奇怪呢。
“我實在沒想到我哥未來的結婚對象會是你這樣的。”周犁相當直白的說道。
舒望北皺眉頭,“你啥意思?”
周犁眨眨眼睛,不答反問,“要不要聽八卦?”
舒望北本來是想拒絕的,不過他意識到這個八卦肯定是跟周犀相關的,而且有可能也跟自己相關。
“聽聽唄。”舒望北做出一副聽不聽都行的樣子。
周犁很有深意的笑了笑,“我哥吧,上學時候處過個對象。”
舒望北愣了一下,沒想到周犀還有這種經歷,他以為周犀就是個機械人,沒有七情六慾的呢,他實在很難想像周犀跟別人花前月下你儂我儂的樣子。
而且以前上學時候,他總見周犀晚上在校園裏轉悠,不為別的,就為在漆黑的操場或者小樹林裏抓談戀愛的。
呸!周犀他也好意思抓別人。
舒望北一副抓到把柄的表情,“這麼說,周老師他早戀了?”
周犁搖頭,“那時候他都上大學了,早成年了,不算早戀。你難道對我哥那個時候的對象就一點不好奇?”
當然好奇啦,他非常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奇才能和周犀談上戀愛。
舒望北點點頭,“那你說說唄。”
周犁笑嘻嘻道,“他那個對象叫王曉鷗,父母都是歸國華僑,家裏挺有背景的,這人據說精通四國語言,對中國古典文化也頗有研究,毛筆字寫的那叫一個好,關鍵是這人,一個男的,長得是相當的好看,連女的都比不上......。”
“等等,”舒望北滿臉震驚,“你是說周老師的對象是個男的?他喜歡男人?”
周犁無所謂道,“這有什麼奇怪的,難道你不喜歡男的?”
舒望北還真的是喜歡男的,不過他沒想到周犀竟然也喜歡男的,而且,他掐指算了算時間,“周老師上大學的時候,同性婚姻法應該還沒通過吧?”
周犁啪的拍了下巴掌,跟舒望北豎大拇指,“敏銳!問題就在這裏,那時候同性不能結婚,所以後來他們就被家裏別黃了。”
舒望北有點兒明白他啥意思了,斜眼看他,“你跟我說這個幹嘛?想讓我自卑?”
周犁拍他肩膀,“別這麼說,我覺得你挺好,那人我見過,沒你憨厚討人喜歡。”
舒望北瞪眼瞅了他一會兒,周犁還是笑嘻嘻看他。
“我也覺得很奇怪,你竟然和周老師是親兄弟,你們兩真是完全不像。”舒望北感嘆道。
周犁嘖嘖兩聲,“同一棵樹上結的果子還有的甜有的不甜呢。“
舒望北順嘴接了句,“那你是甜的還不是不甜的?”
周犁假咳了一聲,貼近舒望北耳邊低聲道,“那你嘗嘗不就知道了嗎?”
舒望北連忙跟他拉開距離,一臉無語的表情看他。
“你跟你哥以前那個對象也敢這麼浪嗎?”
周犁一臉無賴的表情,“那有什麼不敢的,都說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嫂子嘛!”
舒望北徹底無語了,轉身就走。
周犁一看真把人惹急了,趕緊賠罪往回拽他。
舒望北伸手啪的一聲打在他后脖頸子上,“再跟我這麼鬧我告你哥去,讓他收拾你!”
周犁被打的都快吐血了,這下子打的是夠狠的,一點兒沒留力氣,他癟着嘴可憐巴巴的看着舒望北,“我錯了,我是喜歡你才跟你鬧,那個王曉鷗我就沒搭理過他,天天自視甚高冰冰冷冷的樣子煩人透了。”
舒望北若有所思點頭道,“那倒是和你哥很般配,沒成可惜了。”
這回輪到周犁無語了。
舒望北怕他再弄什麼么蛾子,這回怎麼都不肯搭理他了。周犁只好老老實實帶舒望北看新房。
舒望北其實對這段婚姻是抱了好的希望的,他上一世活了四十年也沒談過戀愛結過婚,要說不孤獨是不可能的,他也想找個人陪着自己,兩人互相噓寒問暖的過日子,到了這一世,如今好不容易要結婚了,隨着婚期的接近,他必須得誠實面對自己的內心,對這場婚事,他確實是越來越期待了。
周犀雖然為人過於嚴厲古板,不過人品是相當的不錯的,在學校時,雖然同學們會開玩笑的給他取外號,背後說他壞話,但其實心裏都清楚周老師是為了他們好,老師也是人,誰願意下班了還得去學校抓這個逮那個的呢,還不是為了讓他們好好學習。
舒望北不知道上一世周犀是什麼原因那麼早就離開了人世,但是就算是只作為周犀的學生,他都願意好好照顧他,和他一起扛過那一關。
這間新房面積不大,也就□□十平方,進門是個小客廳,再往裏走有兩個卧室,兩個卧室中間是一條走廊,走到盡頭,東側是個廚房。
舒望北挨個兒房間看過去,發現都收拾的很齊整,客廳里放着一組三人沙發,沙發旁邊還擺了兩個單人小沙發,他伸手摸了摸,發現沙發是皮質的,他在心裏琢磨着將來得給沙發做個布套,要不時間長了該給磨壞了。
沙發對面是電視機,舒望北仔細看了看,發現是熊貓牌的,比他家鄰居家的要大了不少,他看到電視機屏幕一角上貼着的彩色條紋標誌,才意識到這竟然是台彩色電視機。
在舒望北三四十歲的時候,電視機早就普及了,不算什麼特別貴重的電器,但在現在這個年代,有電視機的家庭寥寥無幾,要不然鄰居王大嫂家也不至於那麼得意洋洋了,更別提這種彩色電視機了,如果舒望北沒記錯,這個時候彩色電視機才剛剛生產沒多久。
稀罕八叉的看完電視機,舒望北又注意到了旁邊柜子裏擺着的收錄機,正是現在電視廣告裏播得正火的“燕舞”牌兩喇叭雙卡的,下面的抽屜他順手打開看了一下,裏面整整齊齊摞了滿滿一下子磁帶。
不說這些電器值多少錢,就光是這一抽屜磁帶也值不少錢了,他印象中這麼一盤都得三五塊錢,而現在普通工人的工資不過五六十塊錢。
西邊的次卧按周犀的意思被改成了書房,舒望北一進門就注意到牆上掛了幅毛筆字,“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者也。”這幾個字是隸書,字體相當漂亮。
周犁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釋道,“這是我哥寫的,原來掛在辦公室的,房子裝修完了就給帶過來了。”
舒望北聽說是周犀寫的,就越發仔細看了幾眼,不由得想起剛才周犁提起的周犀的前對象也擅長寫毛筆字......,這裏頭就不由得不讓人多想啊。
周犁顯然也想到這了,笑的皮皮的,那眼神明晃晃的全是戲謔,不過今天他是不敢再開口惹舒望北了,這個未來的哥夫打人實在是太疼。
不過幸虧舒望北心大,而且他和周犀也不是正常戀愛結婚的,犯不着在乎這些,再說誰還沒有點兒過去呢。
周犁給這屋裝修監過工,後面的傢具佈置什麼的也都是他問過周犀的意見,一樣一樣親自弄得。他指着書桌上面的電話說,“電話的線路過幾天就安裝好,到時候你有什麼事打電話聯繫就方便了。”
舒望北正想自己也沒什麼人要聯繫的,電話估計自己是用不上了,周犁就壞笑着接著說道,“療養院裏我哥的病房裏也有電話,電話號碼就在旁邊那個本子上。”
舒望北翻了個白眼,敢情這是給他安裝的老公專線啊。
除了這些,書房裏就都是書架了,除了掛字那處,幾乎覆蓋了四周整片牆,從下到上,上面幾乎到房頂了,舒望北大概看了一下,每個書架的書籍都是不同的分類,簡直就是個小型圖書館,房間裏還有個梯子,看來是為了取書方便,只是想到周犀的腿腳,舒望北明白這梯子也是給自己準備的了,不過他並不排斥給人家當書童,他其實很羨慕周犀,有能力購置這麼多書,自己對書也是很有興趣的,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好好看書。
出了書房兩人就進了主卧,這間卧室面積比當書房的次卧要大一些,一張大雙人床擺在房間中央,床上放着大紅的枕頭被褥,床單上的大紅喜字特別顯眼,舒望北看了一眼,臉就覺得發燒,趕緊別開眼看向別處。
床旁邊靠牆的空地上放了一組衣櫃,舒望北隨意打開看了看,幾身便服整齊的掛在裏面,抽屜里是帽子腰帶這類的小物件,鞋子都擦的鋥亮在柜子最下層,除了這些,還有幾件家居服,這些衣服都掛在不到衣櫃的一半,另一半空着,想也知道是為他留的。
至於為什麼不把送到舒望北家裏的衣服直接掛在這裏,他當然明白周犀的好意,周犀想必早就了解他的家庭狀況,怕他婚禮當日出門沒有嫁妝被人家指點,所以故意這麼安排的。
衣櫃旁邊放了台縫紉機,舒望北只見別人用過,自己還不會用,想着一定得把這個學會了,將來兩個大男人過日子,他總不能指望周犀給他縫縫補補吧。
再旁邊是個小梳妝枱,男人沒那麼多保養品要用,上面只簡單放了瓶面霜,還有瓶髮油,下面的小抽屜里有梳子、指甲刀這類的小物品。
穿過走廊,進了廚房只看了一眼,舒望北就非常滿意,大鍋大灶,廚具非常齊全,角落裏還放了台冰箱。
舒望北別的不行,廚藝卻是他爸手把手教的,自認相當的不錯。當年他爸年輕時在自己家就做飯,後來結婚生了舒望北,他從小耳濡目染,對這個也有興趣,舒涼常說吃是人生第一大事,所以並不覺得男孩下廚房有什麼不好,自己做飯都帶着小望北,舒望北看多了就能自己上灶了。
冰箱旁邊是個雙桶洗衣機,小天鵝牌的,有洗衣脫水兩個功能。
走到廚房裏頭時,舒望北發現角落裏還有個暗門,他打開看了一眼,臉又紅了,裏面空間非常狹小,只擺了個浴桶。
看完新房,周犁問舒望北有沒有需要添置或者改動的,舒望北當然說滿意極了,實際上他也確實是這樣想的,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能住上這麼好的房子。
兩人正說話,就聽見門外傳來說話聲,舒望北疑惑的往門口看時,就見門已經被打開了,王大嫂帶着一群人在門口正往裏看,也不知道這麼遠的路她們怎麼找過來的。
“小舒,你們新房佈置的怎麼樣了?鄉親們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王大嫂說著就領着一堆老太太小姑娘的進來了,足足有十多個人。
舒望北當然知道她們是來幹嘛的,說要幫忙怎麼會等人家都收拾好了才來,不過村裡就這個傳統,誰家有新人結婚,親戚鄉親的都要過來看,順便跟着忙活忙活,主人家都得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一般這種事都得提前打個招呼,不過舒望北自己的大伯已經不來往,這村子裏的人又都跟他沒啥深交情,他本來打算略過這一步的,不過看來是周犁開車來接他時,就已經被人注意到了。
舒望北看了周犁一眼,周犁背對着這幫七大姑八大姨衝著他撇了撇嘴,不管怎麼樣,伸手不打笑臉人,都迎進來吧。
這一堆人進門就到處看,見到哪樣電器都要滿眼放光的感嘆一番,尤其是彩電和冰箱、洗衣機,有的只在電視上見過,連客廳的沙發都被坐了又坐,摸了又摸。
看完了就把盆子抹布殊么的找齊了,到處亂擦,舒望北眼看着有個小姑娘踩壞了兩個塑料衣架,心疼的不行,趕緊叫周犁去小賣店買些瓜子糖塊飲料什麼的,但是他翻口袋時才發現自己錢不夠,周犁狡猾的笑了笑,從車裏搬出幾個袋子來,“我哥就猜到會有人來,都讓我準備了。”
舒望北真是見識到了這位周老師的細心。
看到這堆人好不容易不添亂了,開始坐下吃喝了,舒望北終於鬆了口氣。
王大嫂嘴裏含着糖塊嗑瓜子,吃起來是又香又甜,這糖一看就不是村裡小賣店裏賣的那些劣質糖,吃起來奶味特別足,真是一口氣吃十個都不過癮。
她見這一桌女人們眼裏都是欣羨,自己心裏酸了一下。坐她旁邊的嬸子拽了拽她衣袖,見舒望北出屋拿東西去了,就趴她耳邊說,“這小舒也不知道是有福還是沒福,自己是個男的,還得嫁個男人,再說還是個癱子,不過這家裏是真氣派!”
說著,用貪婪的目光看着旁邊的冰箱洗衣機。
王大嫂撇撇嘴,“等他們結了婚,日子還不一定過成什麼樣呢,我可聽我們老王說了,這個周老師可不是自願和小舒結婚的,是那位來投資的謝先生安排的,據說他當時跟謝先生鬧的很不愉快呢,後來是不得不答應的,我以前也不知道,這不我家老王正好在他們鎮裏有個認識的,這事在他們那裏傳遍了。”
“原來是這樣,”那嬸子露出憐憫之色,看出來心地不壞,“希望將來兩人能日久生情,好好過日子吧,這小舒的身世也是夠可憐的,他爸去的早,他媽又那樣......。”
說道這裏,嬸子面色更差了,乾脆不說話了,王大嫂臉色也陰翳了一些。
......
舒望北把人都送走後,跟周犁一起把屋子又收拾擦洗了一遍,垃圾都扔掉后,他想了想,跟周犁說,“我想去看望周犀。”
周犁一臉八卦的問他,“咋,想我哥了?”
舒望北真想抽他,“我就是想看看他身體恢復的怎麼樣了。”
“放心,不影響你們結婚。”周犁笑呵呵的,“不過你今天還真是見不到他,我哥說了,還有不到一周就是辦婚禮了,未婚夫妻婚前不能見面,要不不吉利,要不我哥今天自己就親自來了。”
舒望北又一次無語,真沒想到,天天老講四個現代化之類的周老師竟然是個老派的講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