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批評
舒望北只好灰溜溜的出去了,和周犁在餐桌上閑聊了一會兒,才見周犀出來。
他起身小跑着湊過去把周犀推到餐桌前,眼巴巴看他拿了筷子才跟着拿起筷子,還不忘招呼周犁多吃點兒。
周犀神情淡淡的沒什麼表示,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周犁卻笑得曖昧,眼珠子粘在舒望北身上來迴轉悠,轉悠了一會兒,就聽見啪的一聲撂筷子的聲音,他轉頭一看,他哥臉色都黑了,正一臉冰冷的瞪着他呢,周犁趕緊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乖乖拿筷子吃飯。
舒望北正悶頭夾菜吃,就被這撩筷子的聲音嚇了一跳,他還以為自己夾菜的姿勢不對惹到了周老師,筷子裏的肉一下子就又掉回到盤子裏。他小時候習慣反手夾菜,後來被爸媽說了無數次,到現在偶爾還會犯這個毛病。
他小心翼翼抬頭看向周老師,就見周犀緊抿着嘴唇,從盤子裏把他剛才掉的那塊肉夾了起來,送到他飯碗裏。
舒望北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尊敬的周老師給他夾菜了,頓時開心得嘴丫子往耳朵邊上咧,高高興興的吃下去了。
這年頭不管誰家都是不常吃肉的,這一桌四個菜里都有肉,可真算是“窮奢極欲”的一頓飯了。
周犁一筷子就奔着大塊羊肉去了,咬了一口就眼睛放光,沖舒望北豎了個大拇指。
眼見着周犀的表情也很滿意,舒望北驕傲的挺了挺胸膛,他別的方面可能相當湊合,但是做菜他是自認相當厲害的。
等這頓飯吃完,周犀撂了筷子去喝茶了,周犁才敢過來和舒望北說話,“我說,哥夫,想不到你做飯手藝不錯啊。”
舒望北一臉的牛叉閃閃,“別看我才二十,這廚子的手藝也學了十多年了,不好吃才怪呢。”
舒望北笑得見牙不見眼,心態有點兒飄,拍了拍周犁肩膀說,“什麼哥夫不哥夫的,聽了彆扭,咱們都是一家人,坐到一桌上吃飯了,就都是兄弟,以後就叫我望北哥!”
周犁笑得特甜,“我比你還大一歲呢,叫什麼哥啊,就叫望北得了。”
舒望北心情好,周犁說什麼他都同意。
拍了人家肩膀一會兒發現手感很好,“哎,你這肩膀肌肉很結實啊,怎麼練的?哪天有空教教我。”說著還用手上下來回捏周犁的肩膀頭和胸口。
周犁笑眯眯的正要開口,眼角不經意的一瞥,臉上頓時變了顏色,舒望北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就見周老師冷着一張臉自己轉着輪椅過來了,手裏還拿了個雞毛撣子。
周犁反應特別快,嗖的一下火箭一樣開門往外竄,“哥,我突然好睏啊,我回去睡覺去了......。”
啪,咚!
雞毛撣子嗖的一下飛過去,狠狠拍在往外跑的周犁屁股上,又掉到了地上。
周犁嗷的一聲竄得更快了,很快就消失在了院門外。
舒望北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呢,一臉懵逼的回頭看周犀。
周老師臉上的表情只有四個字:很不愉快。
“小犁年紀不小了,以後相處注意分寸。”周犀語氣冰冷的快凍出冰渣子了。
說完,他就進了書房,留舒望北自己一個人站在原地品味,這句話到底啥意思啊,聽着像是在說周犁,但是那小子都跑沒影了,說了他又聽不見。
他把雞毛撣子撿起來恭恭敬敬插回花瓶里,如果說周犀是太白金星,那這雞毛撣子就是周犀的拂塵,如果說周犀是欽差大臣,那這把雞毛撣子就是尚方寶劍,反正這把神撣沾了周老師的仙氣,跟着周老師混的身價水漲船高。
收拾完廚房,舒望北把第二天早餐的材料備好,才洗好手,被叫去書房了。
周犀手裏拿了張紙遞給他看,舒望北看了一眼就發現是個結婚協議。“你的年齡還不夠法定結婚年齡,暫時還不能領結婚證,為了給你個保障,我們簽一份結婚協議,等過兩年你到年齡了我們再去補辦登記。”
舒望北看了一遍,先是注意到周犀漂亮的字體,一筆一劃一提一捺都勁秀挺拔,像他的人一樣,頓時對自己那篇讀後感污了對方的眼睛感到了幾分愧疚。
結婚協議寫的非常詳細,開頭是兩人自願結婚,約定86年舒望北到年齡時補辦登記云云,下面列明了兩人財產,約定如果兩人不論任何原因協議分手或離婚,亦或是周犀出現什麼意外,兩人所住這套房子及其他財產包括婚後財產都歸舒望北所有。
舒望北抬頭看了周犀一眼,周犀明白他的意思,解釋道,“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給你個保障,我希望你能安心。”
此刻,舒望北內心非常不平靜,因為他在想,“我把協議簽了,然後立刻跟他協議離婚,豈不是一下子就變富翁了。”
當然,他只是這樣想想,帥哥他還沒睡到,他怎麼甘心離婚。
舒望北拿起筆刷刷簽下自己的名字,簽完了,他又看了遍協議,尤其着重看了那個1986,內心酸澀,那年他就22歲了,到了國家法定結婚年齡了,但是,周犀那個時候恐怕也快離世了,他們這個登記到底辦得成辦不成還不好說。
這份協議給舒望北的震動不是一般的大,他剛看到的時候還能跟自己開開玩笑,可看第二遍的時候,他已經腦袋一片空了,他只想着,“再也沒有人會對我這麼好了。”
其實,從婚禮那天起,舒望北就已經在想,“我不想他這麼早就沒了,我不想只能和他在一起兩年。”
舒望北放下協議,蹲到周犀面前,仰頭看他,眼圈通紅,“跟我說說好嗎,你現在身體恢復的怎麼樣了?”
周犀似乎被他的樣子嚇到了,冰冷的臉上出現了絲裂縫,難得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手臂抬起來好幾次又放下了,好一會兒,他終於用手指肚抹了下舒望北的眼圈。
“我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以後只要按醫囑每天做復健就行。你別哭,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給你這份協議不是在立遺囑......。”
“什麼?你要立遺囑?”舒望北腦袋正懵着呢,就注意後幾個字了,真是正好戳中他心窩子,眼淚頓時就流出來了,一下子撲到周犀腿上,抱住他的腰就開始嗚嗚哭,哭的昏天黑地的,不知道怎麼的,上一世周犀的短命和他自己的孤寂困苦就都糾纏到了一起,形成了個巨大的包袱狠狠壓在他的胸口,他只覺得萬分的委屈和無助。
這麼多年來他從沒這麼痛快的哭過,周犀開始還試圖讓他起身勸說他,後來只是一下下拍着他的後背慢慢安撫。
過了好半晌,舒望北終於哭夠了,他哽咽着抬頭看周犀。
周犀掏出手絹給他擦臉擦鼻涕,一點兒也不嫌臟,擦好了他低頭仔細看舒望北。
“怕我死嗎?”他問。
舒望北點頭。
周犀嘆了口氣,拍了拍他頭頂,“放心吧,沒那麼容易。”
他抬頭看向牆上掛的“師道”那副字,“我還有理想沒有實現。”
“何況,”周犀低頭看舒望北,“現在,還有你需要我照顧。”
舒望北被感動的一塌糊塗的,能跟周犀的理想相提並論,他覺得自己身價還是挺高的。
不過這種感動很快就消失不見了,因為周犀馬上就把他從自己膝蓋上拎起來,讓他貼着牆根站好,熟悉的神撣又出現在他手裏。
周老師把雞毛撣子在桌面上磕了一下,發出咚的一聲,舒望北的心臟也跟着顫動了一下。
“你今天都做錯什麼了?彙報一下吧。”周老師冷冰冰道。
舒望北張口結舌,不明白剛才還溫情脈脈的呢,怎麼就突然發展到這一步了。
他凝神想了想,嘴唇動了幾下,猜測道,“我今天的讀後感寫的不好?”
周犀點頭,“這是第一條。”
那就是說還有第二條第三條甚至第N條,舒望北苦着臉又想了想,雖然不好意思但還是實話實話道,“我不該想偷看你換衣服。”
周犀臉色僵了一下,“繼續。”
舒望北真的想不出啥了,他覺得他今天表現還不錯啊,想了半天他恍然大悟,別彆扭扭道,“我今天不該想趁你換衣服時假裝摔倒撲到你懷裏偷摸你,可是我就在心裏想想,這你也看出來了?”
周犀臉色更僵了,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麼,到底是給壓下去了。
他冷着臉道,“還有。”
舒望北這回快想破頭了也實在想不起來了,他應付道,“那是我菜做咸了?”
周犀看他實在想不起來的樣子,臉色變得非常難看,那樣子像是氣極了又勉強隱忍下來。
舒望北以為自己不經意間闖了什麼滔天大禍,被周老師冰冷的眼神盯得都快尿褲子了,周犀終於開口了。
“長嫂如母,你雖然年紀比小犁小,但是輩分在這擺着呢,以後說話做事注意分寸,不要瞎胡鬧,給小犁做個好榜樣。”
又是分寸?舒望北這才明白吃完飯那會兒周犀是在批評他呢,頓時一口老血湧上喉頭,“周犁都二十多歲的人了,難不成他將來長歪了還能怨到我頭上去了?”
再說他怎麼就瞎胡鬧了,他到現在還沒弄明白周犀為啥生氣呢。
周犀不說話,只用嚴肅冰冷的眼神盯着他看。
舒望北頓時慫了,不甘願道,“行,我知道了,這個家您最大。”
說完嘭的一聲就開門從書房出去了,走起路來哐哐響。
周犀面色陰沉的看着他出了門,沒過幾秒鐘,那扇門呼的一下又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舒望北滿臉紅彤彤的伸進來個腦袋,扒眼皮吐舌頭,一通亂喊,“沈大炮,你就會亂噴人,今天小爺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見識,再有下次我就偷你輪椅,鎖上門關你小黑屋,拿九節小皮鞭抽你屁股!”
眼看着雞毛撣子飛過來了,舒望北關門轉身就跑,身後哐的一聲,他不痛不癢,立刻仰頭哈哈大笑,立刻怨氣全無。
周犀繃著臉在書房裏呆坐了好半晌,最後自己忍不住露出個無奈似的笑容來,嘆息道,“到底是年紀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