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作妖
皮一下的後果,是很慘烈的。
岑深祭出了許久不用的紅線法器,把他那雙躁動的手給綁了起來,還不准他自己掙開,否則晚上就讓他睡地板。
桓樂雙腿伸直了坐在地上,別過頭,開始賭氣。
他是很氣的,因為阿岑對他的冷酷,簡直猶如秋風掃落葉。先前的一切溫柔都是錯覺,一定是他的錯覺。
可岑深既然已經如此冷酷,又怎麼會輕易妥協呢,現在如果不好好治治他,再過幾天指不定能翻出什麼新花樣來。
但岑深還是低估了桓樂,這傢伙心裏的鬼點子,就跟天上的星星一般多。鋼筋城市裏如今已經看不到繁星滿天,但那是被霧霾遮擋了啊。
星星一直在,只是你沒發現。
這世上還有一件東西叫彈簧,你越是壓制他,他反彈得越厲害。
於是在隔天,當岑深難得一次外出回來時,板著臉彷彿在外被人調戲了一般。他是去買東西的,就在衚衕里的小雜貨店裏,他覺得自己也該跟鄰居打打交道,換一種更積極樂觀的生活方式,所以沒讓桓樂跟着去。
可是他只是出去十分鐘,就聽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阿岑,你怎麼了?有人欺負你了嗎?”桓樂迎上來,滿目關切。
岑深冷冷掃了他一眼,把手中的塑料購物袋往他手裏一塞,問:“你在外面說我什麼了?”
桓樂又冤枉又委屈,“我什麼都沒說啊!我怎麼可能說你壞話呢!”
岑深:“是嗎,那糖豆是怎麼回事?”
“呃。”桓樂頓住,表情訕訕。
糖豆是什麼?糖豆當然是糖球的弟弟啊!
事情是這樣的,桓樂是個閑不住的主,所以在確定岑深已經沒有危險后,他當然就跟從前一樣浪開了。
昨天他去王奶奶家串門,毫無意外又碰到了王奶奶的一干姐妹淘,於是人見人愛的桓樂樂又被拉着聊了好一會兒的天。
聊着聊着,大家的話題就轉到了岑深身上。
在衚衕里眾位鄰居的認知里,現在住在小院裏的是岑深的弟弟。十五六歲的漂亮少年可也是很討長輩們喜歡的,大家拉着桓樂問東問西,於是桓樂不知不覺就說多了。
譬如他告訴各位長輩們,岑深的弟弟叫岑淺。
又因為大家曾經給岑深取了個昵稱叫糖球兒,所以,桓樂一時嘴賤,又給他安了個糖豆的名字。
岑深的弟弟叫岑淺,糖球的弟弟叫糖豆,合情合理。
桓樂覺得這個名字真的特別可愛,在他的心裏,無論岑深是否板著臉,都是一顆甜甜的小糖豆。
但他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岑深發現了。
“阿岑。”桓樂立時抱住岑深的腰,把他摟在懷裏討好似的撒嬌,“糖豆不好聽嗎?糖豆多可愛啊,比阿貴這種名字好聽多了!”
阿貴聞言從游廊的柱子后探出投來,“喂喂喂,這關我什麼事?!”
岑深抬頭看他:“你覺得我很可、愛、嗎?”
桓樂大點其頭,無辜的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岑深,其中透着十二萬分的真誠。他沒有告訴岑深,他把自己的微博昵稱也改成了——我有一顆小糖豆。
他怕岑深把他打死。
岑深深吸一口氣,忍住打人和抽煙的衝動,把桓樂趕去廚房做飯。他自己則回了工作室繼續鑽研陣法圖,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的內心才是絕對平和的。
柳七給他灌輸的東西太多也太挑戰一個匠師的固有知識了,在不知道柳七的意志能維持多久的情況下,他必須儘快吸收。
就在昨天,他又進入回憶見了一次柳七。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桓樂是絕不可能從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作妖的。
小繡球的陣法圖,岑深已經修復得七七八八了。可是經由他手刻畫出來的東西,必定比不上柳七的原版,所以小繡球的威力絕對會大打折扣。
不過,送桓樂回大唐一定綽綽有餘,還不會引起天道的忌憚。
時間就這樣緩緩流淌而過,三日之後,西子衚衕的小院裏忽然迎來了一位客人,讓兩人頗為詫異。
因為喬楓眠明明說商四在書齋閉關,不見客,可他卻主動來了這裏。
“很驚訝嗎?”商四負手站在院子裏,斜挑着眉,唇角帶笑。
岑深和桓樂對視一眼,隨即將人請到屋裏。桓樂轉身去倒茶,卻被商四制止:“不必了,我這次來,是找柳七的。”
聞言,桓樂頓住腳步,道:“可柳七在阿岑的腦海中,四爺打算怎麼見他?”
桓樂沒有問商四尋找柳七的緣由,這不是他該打聽的,他就不打聽。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阿岑的。”商四打趣了他一句,隨即便又看向岑深,正色道:“我有些話想要問他,你只需配合我,待會兒我進入你的意識時,不要反抗。我保證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對柳七動手,破壞你的傳承。”
桓樂仍有些擔心,他不是信不過商四的為人,只是商四太強大了,這樣強大的意識闖進岑深的腦海是件很危險的事情。
可岑深只思慮了幾秒,便直接應下了。
岑深既然已經答應,桓樂尊重他的決定,只得強行把心裏的擔憂壓下。但他還是下意識的握住了岑深的手,想要給予他最可靠的溫暖。
“放心,四爺有分寸,不會有事的。”岑深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即向商四點了點頭,道:“可以開始了。”
聞言,商四重新打量了他一眼,幾日不見,這小半妖身上的氣度倒是愈發從容、平和,跟從前看起來不大一樣。
難怪小少爺對他另眼相看。
“記住,千萬不要抵抗。”末了,商四再次鄭重叮囑,而後便向他伸出手,用掌心抵住了他的額頭。
微光自指間綻放的剎那,岑深與商四幾乎同時進入了入定狀態,徒留桓樂在一旁獨自等待。
但這一次,等待的時間並不長。
大約一刻鐘后,商四就睜開眼睛,收回了抵在岑深額頭上的手。只是問話的結果好似不太妙,商四眉頭緊蹙,臉色不虞。
岑深隨即睜開眼來,神色倒還平靜,身體也沒有出現什麼異樣。但他旁觀了整個問話的過程,看到商四神色凝重,心裏也有了一些猜測,“四爺剛才的問話,是不是跟傅先生有關?”
“你倒是機靈。”商四在心裏嘆了口氣,神色卻很快恢復平靜,“不過,這件事跟你無關,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好好在家修養吧,那盆七葉摩羅我已經交給合適的人看管了,只要你等得起,它自然會成為你的葯。”
說罷,商四再不停留,轉身便化作一蓬黑霧,消散於兩人眼前。
桓樂不禁好奇地問:“這又跟傅先生扯上什麼關係了?”
“我也不清楚。”岑深搖搖頭,“但好像提到了柳七以前製作過的另外一件法器,四爺問柳七能否重新復刻一把那件法器的鑰匙。”
“然後呢?”
“柳七說辦不到。”
鬼匠柳七之所以那麼出名,那麼獨特,其原因之一就在於他的作品具有唯一性。無法復刻、無法破解,每一件都是世間最獨一無二的東西。
除了鑰匙,商四還提起了一個人,傅北海。如果岑深沒有記錯,他應該在吳崇庵的絕筆信上看到過這個名字,他是傅先生的弟弟,死於1940年。
由此可見,那把鑰匙串聯起來的,應該是個久遠的上個年代的故事了。
“四爺當初對柳七表現出興趣,應該就是為了這個吧?”桓樂摸着下巴,說出了自己的推斷。
但岑深不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無意追根究底,“你說有個禮物要給我,是什麼?”
“啊。”桓樂一拍腦瓜子,終於想起了正事,臉上不自覺便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而後他立刻將商四的事情拋到了腦後,拉着岑深就往卧室跑,語氣輕快:“你跟我來,等見到了你就知道啦!”
岑深順從地被他拉着,心裏卻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
把禮物放在卧室,還要讓他親自去看,不會又要作什麼妖吧?
有古怪,有妖氣。
另一邊,商四的身影出現在書齋里,彷彿累極了一般,隨手從虛空中掏出一隻紅色的茶壺對着嘴喝了一口,便往後倒在了沙發里。
他翹起二郎腿,揉了揉眉心,思慮良久,這才拿起電話撥通了某個號碼。
長久的嘟聲之後,在電話即將轉入未接時,對面終於傳來了一個聲音。
“喂?”
“我已經確認過了,鑰匙無法復刻,還得去找。”
“是嗎。”對方沉默良久,再張口時,清冷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多謝。”
商四屈指敲打着壺蓋,道:“我幫你打聽過了,最後一塊碎片的位置很快就能出來。你在國外漂了那麼久,也該回來了。”
對方答:“我知道。”
“那就說好了,等你回來,我請你吃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