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繡花鞋(十五)(8)
毛驢上的女人緩緩回過頭來,看到僧人甲着急的樣子,嫣然一笑,一揮纖纖玉手,僧人乙長吁一聲,活轉過來。他伸開手掌,只見掌心有一個黑點,原來是女郎鞋上的泥痕。僧人甲叫道:“大師留步!”女人是白蕾的生母王璇,她緩緩回過身來。王璇說:“走路渴了,尋口酒喝。”僧人甲作揖道:“我去拿酒。”僧人乙說:“大師請坐。”王璇也不客氣,從驢背上一欠身,如葉落地,正坐在僧人乙對面的石塊之上。僧人甲搬過一壇酒。王璇舉着罈子一仰而盡。僧人甲贊道:“大師好酒力!”僧人乙也驚呆了。草地上一片濕跡。原來王璇脫去鞋,赤着雙腳立於草地上,腳趾間酒液淋漓。僧人甲說:“大師,這是怎麼回事?”王璇朗朗笑道:“這算不了什麼,我不過運氣而已,這一壇酒,雖然喝進腹中,但是運氣下達,驅酒從足心湧出來。”二僧人知此人有來歷,急忙起身鞠躬,說道:“弟子甘拜大師為師,請師父受徒弟一拜。”王璇合掌吟道“本性好絲桐,塵機聞即空。一聲來耳里,萬事離心中。”僧人甲跪伏於地,說道:“弟子自小喜歡舞槍弄棒,可是要得到真功夫,只憑一般的武師指點不行。弟子觀大師內力非凡,真是鐵鞋踏破無覓處……”王璇閉目不語。僧人甲說:“大師是不是覺得我的根基不行?”他抄起一根木棒,施展全部本領,騰挪閃躍,進退便捷,一根棒舞的呼呼生風,棒如旋風,只見其人,不見其形。僧人甲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再看王璇,已端坐毛驢,鼾聲大作。僧人甲面有慍色,說道:“大師,你是不是覺得我技藝不精?”王璇睜開眼睛,說道:“你的棒圓而不方,滑滌而無弧棱,你向我打。”僧人甲將棒向她打去,她一揮袖子,那木棒彷彿被吸住一樣,粘住王璇的袖子,袖子向東,木棒向東;袖子向西,木棒向西。僧人甲拚命拽拉,也無濟於事。忽然,她的袖子向上一揮,那木棒嗖地向半空飛去,折為兩截,散落於地。僧人甲倒退數步,趔趄着跌在地上。王璇笑道:“棒子是圓的,而要當方的用,表面雖光滑,而要當成有稜角,絕非易事,我十年鍛煉臂力,二十年養氣,才練到這個地步,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啊!”王璇說完,一拂袖,騎着毛驢“嘚嘚嘚”地跑遠了,消失在迷濛的土路上……二僧人怔怔地坐在地上。白薇暗自思忖:剛才那個婦人武功了得,看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晚上,白薇走出僧房,來到清潔法師的房前。清潔法師散動長發,以長發蘸墨,在雪白的牆壁上,甩寫出一個四尺高的“佛”字,遒勁有力。白薇“啊”地叫出聲來。清潔法師見是白薇,淡淡一笑。問道:“你還沒睡?”白薇嫣然一笑:“我可以進來嗎?”清潔法師點點點。白薇走進屋,清潔法師示意她坐在椅上。白薇贊道:“真是好書法,名不虛傳。師父,您的長發?”清潔法師說:“入寺前留下的。”清潔法師一回頭,長發上的碎墨滴在臉上、身上,她幾乎成了“墨人”。白薇咯咯笑出聲來。清潔法師說:“不好意思。”白薇說:“師父,我來給您洗頭。”白薇出屋,一會兒,端了一盆溫水進來,給清潔法師洗頭。清潔法師說:“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了。”白薇說:“我要不給你洗,這屋子就成了墨池了。”說著為清潔法師洗頭。清潔法師說:“好舒服。”白薇問:“您練書法幾年了?”清潔法師回答:“十年了。”白薇說:“真是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以後您教我書法,我就給您洗頭撓頭。”清潔法師說:“那當然好。”白薇出外倒水,猛見前面有個黑影一閃,她倒了水,放下盆,朝那黑影追去。追進大雄寶殿內,一片漆黑,突然燭火燃起出現六個翩翩起舞的飛天,她們有的扛琴抱琵,有的枕笛橫笳,姿態各異,栩栩如生。白薇揉揉眼睛,環顧四周,她走出殿堂,回到房中。白薇說:“師父,真是出現奇迹了,大雄寶殿添了六個飛天。”清潔法師說:“大雄寶殿哪裏來的飛天?飛天在西域敦煌。”白薇拉起清潔法師的手打自己:“有點疼,不是夢裏,師父,您隨我來。”二人走進大雄寶殿,那六個飛天不見了。白薇說:“真是奇怪。”清潔法師說:“你的眼睛莫非看花了?”白薇自言自語:“莫非寺里來了生人?”二人走出殿堂。明月溶溶,繁星點點。白薇說:“月光多好。”清潔法師吟道:“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白薇說:“這是唐代大詩人李白的詩,師父,您的家鄉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