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這一點遲遲還真沒想到。那也就是說魏紹遠從很早就開始謀划,要將向東嶺驅逐出去吧?
難怪之前他們都諱莫如深說這個決定涉及商業機密,現在看來,既然是釜底抽薪,每走一步都必須相當慎重,萬一走漏風聲讓對方有了防備就前功盡棄了。
儘管開始也有過懷疑和不解,但遲遲慶幸,還好最終還是選擇相信魏紹遠。
鍾向晚打開隨身帶的筆記本電腦,推到她面前:“你之前簽的影視版權合同現在已經被爭取到了我們手裏,我跟製片人談過了,他有意向開發,你可以考慮下是否加入編劇團隊。有原作者參與,作品的還原度會高一點,也有助於打開你向影視劇方面發展的門路。”
這樣的機會,幾個月以前,遲遲還是連想都不敢想的。她很感激鍾向晚:“晚姐,你為我爭取這麼多,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
“都是自己人,客氣什麼呢!我早就說過,你很有潛力,這些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
點好的牛排一份接一份端上來,鍾允拿起刀叉:“我說你們倆不要謝來謝去了,趕緊趁熱吃,吃完帶你去見見你的新顧問啊?”
“真的嗎,今天就可以去?”
“當然是真的,反正醫院就在附近,擇日不如撞日,也省得再特意跑一趟了。”
遲遲一聽果然精神抖擻,但胃口還是不好,肉剩下很多,吃不進去,只好又加一份草莓芝士蛋糕做甜點,倒是很合口味,全部吃光了。
鍾允頂着明星光環,露臉不方便,鍾向晚本來讓他先回去,她陪遲遲去醫院見那位齊醫生。可他說什麼也要跟着去,寧可全副武裝,包得像個粽子,也要緊跟她倆。
遲遲嘀咕:“還說別人吃醋,自己不也這樣……”
“你說什麼?”鍾向晚問她。
“啊,沒什麼沒什麼。”她連忙擺手,“就是覺得他跟sean很像啊,不愧是親叔侄。”
鍾向晚莞爾:“是啊,我也發覺了,某些方面他們真的很像。”
因為事先已經通過電話,齊醫生在病房的值班室等他們,窩在椅子裏翹着腿刷手機。
“齊醫生。”鍾向晚敲門進去就跟他介紹,“這位是江遲遲,我之前在電話里跟你提過的網絡作家,想請你這邊幫她收集一點寫作的素材。”
椅子上的人站起來,伸出手跟遲遲握了一下:“你好,齊暉。還有五分鐘我們的午休結束,下午我都在病區,你可以跟着我,有什麼問題就問。”
遲遲被他們這一連串的驚人效率給驚呆了:“啊,今天下午就可以開始?好……好的。”
齊暉取了一件白大褂扔給她:“在病房進進出出的,還是看起來像醫護人員比較好。我手底下還有幾個實習同學,你混在他們中間,我進病房的時候也可以跟着進,手裏拿個本子,有什麼問題就記下來,不要當場問。”
他語速飛快,遲遲只想立正回答“yessir!”
…
這天晚上,遲遲沒等魏紹遠回家,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魏紹遠回來就看到她的電腦都沒關,創作筆記也整本地攤開被她壓在肘下,看起來是今天要寫的東西還沒完成就睡著了。
她姿勢很彆扭,他想彎身去抱她也不好抱,只能叫醒她:“遲遲,起來,我們去床上睡。”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睜開眼睛,迷迷瞪瞪看了魏紹遠一眼:“唔,天亮了?”
“沒有,天沒亮,但你不能在這兒睡啊!”
她點點頭,直起身,一條胳膊搭在他手臂上,他終於可以打橫抱起她了,任她窩在自己懷裏:“你這幾天是不是太累了,坐着都能睡着?”
是啊,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眼皮自動就合上了,困得根本來不及掙扎。
她這幾天跟齊醫生在醫院裏轉悠,其實挺有收穫的,都記在本子裏了,今天正打算整理,誰知道寫一半就睡著了。
最近她飲食、睡眠都還算規律啊,怎麼這麼容易困,莫非又陷入亞健康狀態了?
魏紹遠很快洗了個澡,換好衣服出來,她已經在床上又睡沉了。
他把她攏在懷裏拍了拍,掖好被子,看到她電腦還沒關,又下床去幫她關電腦,順便收拾好她攤了一桌子的筆記和各種紙張。
他發誓不是故意要窺伺她的筆記內容,就是偶然一瞥,發現她記錄的似乎都是跟醫院相關的內容。
結合她這幾天的早出晚歸,莫非都是泡在醫院裏了?
還有她筆記里常出現的“齊:”好像是個醫生,很明顯不是他給她介紹的那位老專家啊,又是她從哪裏認識的人?
他一肚子疑問,可是低頭看看懷裏的人,在他身邊完全不設防,睡得稀里糊塗的,又什麼疑問都想不起來了。
他在她臉上親了親,算了,就讓她鬧吧,她總是信任他的決定,支持他的事業,取材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他沒道理去干涉什麼。
只要她別太累就好,自從她住院以後,他最擔心的就是她的身體,只要她身體好好的,其他都隨她高興。
近來由於旗下子公司兼并的事,還有跟向東嶺之間的恩怨,多少驚動了魏氏集團那邊。父親魏順禮讓他到公司去聊幾句,已經提了好幾次,他都沒去,今天接了一通奶奶的電話,那意思好像他想賴也是賴不掉的,明天必須得要去一次。
奶奶其實特別懂他,知道他在迴避什麼,拍着胸脯說讓他放心大膽去跟父親談,公司的事怎麼樣她管不了,但是他的終身大事她不會坐視不理,讓他為難的。
“遲遲那丫頭我喜歡,你爸爸要敢不同意你們來往,你就來找我!”
也不知道她老人家什麼時候看出來他們是一對的,要麼就是鍾允已經提前跟她交過底了?不過有了這個保證,他心裏還真就有了底氣,父親一定要讓他去談談,那就去吧,總要給家裏一個交代的。
魏紹遠交代好公司的事,帶着白俊奇一起去了魏氏集團大樓。魏順禮的秘書是用了十年的老人兒了,見了魏紹遠連忙迎上去:“魏先生,魏總這會兒在開會,請您到他辦公室稍微等一會兒。”
“好的,沒問題。”
“可是還有一位……”
他熟門熟路往魏順禮的辦公室走,完全不需要人帶路,因此沒有把秘書的話給聽完。
結果就是推門進去,裏面赫然還坐着其他人。
饒是鎮定從容如魏紹遠,看到此刻一身貴氣坐在總裁大班椅上,正擺弄桌上黃銅小擺件的女人時也大大吃了一驚:“媽,你怎麼在這裏?”
旁邊的白俊奇下巴已經掉在了地上——這是老闆的親媽?那個傳說中搞定了老魏總然後一走了之,讓他心心念念記掛了二十年的奇女子?
“很奇怪嗎?又沒人規定我不能回國,我兒子樂不思蜀的,我想他還不能回來看看嗎?”成素玲抬起頭,“你們驚訝夠了沒有,夠了就把門關上,這好歹是你爸爸的辦公室。”
果然百聞不如一見,一見就氣場全開。怕了怕了,白俊奇很有眼色地低聲說:“魏總,我先出去等,你們聊。”
請趕快搞定太后老佛爺,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
魏紹遠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母子倆中間隔着一張紅木大桌。
他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我不是說你不能來,可是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好去接你啊。”
“免了吧,你們一個二個都這麼忙,我自己訂個車,想去哪兒去哪兒。”
“那你現在住哪裏?”
“酒店啊,不然呢?你不會以為我會去魏家吧?”
“不是……”
“那要不我去你那兒住?你不是住大平層么,應該挺寬敞的。”
魏紹遠清了清嗓子,不吭聲了。
“不方便吧?”成素玲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笑着問他,“跟女朋友同居了?你老媽我也是過來人了,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趕緊跟我說說。”
“媽,你住哪個酒店?我去附近好吃的餐廳訂個位子,請你吃頓好的。”
成素玲輕嗤:“就知道顧左右而言他,我是那麼容易被美食收買的人嗎?”停了一下,又說,“我住四季,那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嗎?”
魏紹遠笑:“我去安排,就我們倆嗎?”
“你還想帶上你那下屬嗎?”
“……我意思是,要不要叫上爸爸一起?”
成素玲嗯了一聲,算是勉為其難同意了。
魏紹遠心裏已經有數。
他媽媽跟他爸魏順禮在一起的時候,才二十齣頭,缺乏社會經驗,完全沒想到對方已經離婚的說法是權益之計。當時他爸的前一任太太得了絕症,夫妻感情雖然的確一直都不好,但在得了重病的當口離婚,總顯得不夠道義,一拖就拖了好幾年,成素玲也“被小三”了好幾年,直到前一任魏太太去世,真相才捅到了眼前,那時魏紹遠都已經好幾歲了。成素玲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知道來龍去脈簡直要氣炸,因為在這之前她知道魏家老太太不喜歡她,不想讓她進門,她也對婚姻沒有執念,覺得有沒有那一紙婚書無所謂,只要愛人對自己和孩子好就行了,哪想到根本就是被蒙在鼓裏作傻瓜。
她跟魏順禮很鬧了幾年彆扭,但那時前任太太去世,他也是心力交瘁,家裏的事、公司的事、前任太太的遺產和股權……全都等他處理,頭髮一下都白了好多,也跟她鬧不起來了。魏紹遠小時候一直跟媽媽過,跟父親聚少離多,後來身體不好生病吃藥,體型變化大得可怕,自己也自卑極了,成素玲不想再在國內耗下去,帶着他去了美國,投奔自己的哥哥,換個環境重新開始。
她為了綠卡跟當地人結了婚,這段倉促的婚姻意外地讓她收穫了久違的快樂,孩子大了之後就常跟丈夫一起出去旅行,像是有意切斷跟過去的聯繫似的,跟魏家人也不肯往來了。
魏順禮到美國去過幾次,主動承擔了魏紹遠的學費、生活費,甚至還要幫成素玲他們夫婦提前還清房屋的貸款,可還是無法挽回佳人,每次都不歡而散。少年不懂事時魏紹遠也覺得媽媽太絕情,現在已經能理解她——既然無法再給予感情上的回應,那就不要讓對方有任何的錯覺,這對雙方都有好處。
曾經想過要共度一生的愛人從此再沒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過一頓飯,今天她這麼爽快就讓魏順禮參加原本只屬於母子兩人的晚餐計劃,證明她回來之前就跟他通過氣,甚至根本就是在他的要求下才回國的。
要是為別的事,任魏家人怎麼要求,她可能都不會答應,但事關她唯一的兒子,那就另當別論了。
魏紹遠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事業有成,身體也很健康,自問沒什麼事需要親媽橫跨太平洋回來干預求證的,除了婚姻大事。他爸應該是知道了他跟遲遲之間的事,請了他媽來當救兵,多年沒有達成過共識的兩人這回要因為他的事站成統一戰線了。
之前奶奶跟他通電話,應該就是提前預警,讓他有個心理準備。但他沒考慮到自己親媽這個變數,現在看來會是一場硬仗。
魏紹遠一邊囑咐秘書去最好的意大利餐廳訂餐,一邊試着撥打遲遲的手機,可惜電話沒人接聽。
他倒不是想搞突然襲擊讓她來見家長,只是想給她也預警一下,萬一他父母這邊派人去跟她說了什麼,千萬不要太在意。
在她受到影響之前,他自己要先搞清楚,為什麼父母彼此通氣之後,會明確反對他跟江遲遲的結合,然後才好對症下藥。
他很久沒有如履薄冰的感覺了,即使那麼年輕的公司要上市,即使魏氏集團內部的爭鬥波及到他,即使面對向東嶺這樣兇險的勁敵,都沒有過。現在不過是跟親生父母坐在一起吃頓飯而已,三個人還佔據了一張桌台的三條邊,隔着並不親密的距離,他還是覺得每句話、每個表情都要慎之又慎。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啊,他一直挺渴望跟父母坐下來好好聊聊的,如今有了機會,卻完全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種感覺。
成素玲撕下麵包,蘸着麵條里的墨魚汁,邊吃邊說:“所以說,你現在同居的這個女孩兒以前是阿充的女朋友?他現在叫鍾允吧,好像已經是大明星了,我在飛機上都看到有他的廣告。這姑娘一定很漂亮了,不然怎麼看得上眼?”
魏順禮保持一貫的威嚴,坐在對面抬了抬下巴:“你自己問他。”
魏紹遠倒很從容:“情人眼裏出西施,她在我看來當然很漂亮,但跟媽媽你說的那種肯定不一樣。她也不是阿充的女朋友,他們認識是因為我,只是工作上的關係和普通朋友。”
“那不就像你之前那個朋友向東嶺他們兩口子一樣?也是因為你他們才認識的,後來他虐打他太太,再後來被你救出來的,叫什麼來着……”
“鍾向晚。”
“對,鍾向晚,她現在還好嗎?”
“挺好的,金牌經紀人,鍾允就簽在她名下。”
成素玲點點頭:“我看那姑娘挺漂亮的,又大方得體,當時我也問過你,是不是喜歡人家才拚命把人藏起來,你說不是。這回我聽你爸說,那個向東嶺又打上門來,被你擺了一道趕回美國去了,你是不是還想說對人家沒意思,就是出於朋友義氣才幫這個忙的?”
“沒錯。”
“那你是不是太樂善好施了點,或者說,憐香惜玉?對遭遇了不好的事情的這些女孩兒,花了些心思,就當那是愛情了?”
“媽,不是你想的那樣。”魏紹遠耐心解釋,“我對遲遲是認真的,其實這迴向東嶺的事,有一部分也是為了她,但我是因為喜歡她,想保護她,才用手段去對付其他人,這個因果關係不是反過來的。”
“等會兒,你說她叫什麼來着?我怎麼聽着這名字這麼耳熟。”
“遲遲,她跟媽媽姓江,全名叫江遲遲。”
成素玲愣了幾秒鐘,突然把手裏的叉子往盤子裏咣當一扔,又重重一拍桌子:“你說她叫什麼?!”
一旁的魏順禮慢條斯理地戳了口咖啡,彷彿等的就是這一刻。
魏紹遠也不吭聲了,他知道她想起江遲遲是何許人也。
成素玲感覺自己上一回這麼生氣還是得知被魏順禮隱瞞離婚真相的時候,現在兒子大了,竟然跟他父親一樣這麼不靠譜!
她怒目圓睜,放在桌上的手把雪白的桌布都揪緊了,彷彿得不到滿意的答覆一用力就能把這整桌的東西都扯到地上。
“你是還沒吃夠虧嗎,啊?”她激動得聲音微微發顫,“你忘了那個女人和她媽當年怎麼算計你又是怎麼嫌棄你的,好不容易離了婚,現在又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她是給你灌了什麼**湯了,你居然還敢信她!”
魏紹遠還是不出聲,他本來想說他跟遲遲壓根就沒離婚,法律上一直就是夫婦,但鑒於現在的情況,還是暫時不要說出來雪上加霜的好。
成素玲扭頭狠狠瞪了魏順禮一眼:“看到沒有?你兒子就跟你一個樣,只要他認定的事情,任你怎麼問怎麼說都不開口。不開口就行了嗎,這樣能解決什麼問題?”
魏順禮無奈地撇了撇嘴,沖他發脾氣也沒用啊,兒子是跟着她長大的,他要是能解決問題,就不用千里迢迢找她回來做救兵了。
結果難得的一家三口一起吃的一頓飯還是不歡而散,甚至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鬧得僵。
要不是成素玲浸Yin美利堅文化多年,好歹還想着給兒子留點空間,當晚就要直接到他的住處去跟江氏母女對峙了。
也是很頭痛。
白俊奇打電話來說遲遲已經回家了,讓他放心,她也還不知道他媽媽回國的事情。
魏紹遠回到家裏,果然看到遲遲已經先回來了,只是她沒等他,也沒窩在桌子旁邊,而是直接倒在床上,胡亂蓋了毯子就睡著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沒有驚醒她,轉身到客廳的酒櫃裏取了瓶酒,給自己倒了一杯。
健身和嚴格的膳食計劃讓他對酒精敬而遠之,但他其實很喜歡藏酒,自己買的,朋友送的,都放進柜子裏,平時只拿來看一看,今天卻難得地想要放縱一回。
他酒量沒底,喝不醉,借酒澆愁的理論對他不適用,可是穀物濃烈的香氣從鼻端衝進腦子裏,還是給了他片刻的清醒。
其實今天這樣的情況是他早就想到的,從小到大他經歷的挫折並不比常人少,甚至還要更多,非常清楚很多事都要經歷挫折才能到達彼岸,太過順利反而不正常了。
他也可以完全不考慮父母家庭的質疑,我行我素帶着遲遲走下去,可他要考慮她的感受。她對江馥蘭孝順,證明她家庭觀念很重,不可能不在意長輩的看法。婚姻嘛,就是兩個家庭的聯合,他不能冒險,讓每次兩方長輩坐一起都演變成冷嘲熱諷或者劍拔弩張的情況。
他喝完一杯酒,回頭看到剛才還睡在床上的人兒出來了,鞋也沒穿,襪子直接踩在地板上,聲音訥訥的:“你回來啦?”
魏紹遠看她一臉沒睡醒的模樣,剛才滿心焦慮回來卻見她沒心沒肺睡着時的一點小情緒也被衝散了,沖她招手:“遲遲,過來。”
她走過去,被他抱在腿上,很自然地就偎在他的頸窩。
“白經理說你找我?”
“你怎麼沒穿鞋就出來了,腳不冷?”
“你找我什麼事呀?”
“你最近好像挺累似的,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兩個人各講各的,好像不在同一個頻道。
遲遲這會兒瞌睡已經全醒了,直起身:“那個,有地暖呢,我不冷,也沒什麼不舒服,可能最近有點累,天氣變化大,我精神不太好,粽葉睡不夠似的。”
“那明天我陪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了,我這幾天都在醫院跟醫生們混在一起呢,他們也沒看出我有什麼不對勁。”
魏紹遠蹙了蹙眉頭:“是為下一個小說收集素材?”
“嗯,我想寫個醫生男主嘛,還記得嗎?”說起準備中的新文,遲遲就滔滔不絕起來,這幾天醫院的見聞也講給他聽。
“你的顧問是我之前給你介紹的那位老專家嗎?”魏紹遠問。
“不是,是晚姐他們介紹給我認識的,鍾允這回受傷,他是主治醫生,醫術醫德都很好,人也很有趣,冷幽默。”遲遲有點不好意思,“我知道你給我介紹老專家也費了心,但還是齊醫生比較年輕,更貼合我的角色一點。你不會生氣吧?”
“我要是生氣,你打算怎麼辦?又補償我一回?”
想到上次“補償”的**蝕骨,他還真有點蠢蠢欲動了。
遲遲揪着他耳朵搖了搖:“你想得美呢!”
“那怎麼辦?”
她想了想:“要不我們請老專家吃頓飯?我媽最近血壓各方面都控制得很好,也是該感謝他一下的。”
“這倒不用,該盡的心意我會盡的。只要……”
“只要什麼?”
魏紹遠正了正神色,看着她問:“這個周末有沒有空?只要這個周末,陪我跟我家裏人一起吃個飯就好。”
“啊,你的家人?”
“嗯,可以嗎?”
“可……可是可以呀,但我怕他們會不會……不太想看見我?”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啊,何況我們遲遲一點也不醜。”他捏了捏她鼻頭,“你放心,我既然要帶你去,就不會讓他們為難你。而且我奶奶也在,她是定海神針,你還怕嗎?”
還是有點忐忑啊,不過有老太太這座靠山,確實心裏踏實一點。
兩人就這麼說定了。其實遲遲周末要參加齊暉他們的大型義診,因為聽說會來很多人,能聽到不少有意思的軼事,都能做素材,所以她很想去。魏紹遠先回家做長輩們的工作,他媽媽回來還沒見過老太太,總要先去打個招呼,等都處理好了,再一道去吃飯的餐廳,反正約的是晚飯時間,應該來得及。
沒想到當天下午下起大雨,義診全都集中到了室內,人一多就擠得有點透不過氣。
齊暉看到遲遲坐立不安的樣子,問她:“你沒事吧?”
“沒有。”她一邊回答一邊朝窗外看,“這雨什麼時候能停啊……”
冬天突然下雨,氣溫也下降了好幾度,她身上衣服有點單薄了,而且看樣子會很難打車。
“有事你就先走吧,素材取不完的,不急在這一天。”
遲遲勉力嗯了一聲,撫着胸口,還是感到胸悶氣短。
“不舒服?”
“嗯,這幾天都有點,沒精神、沒胃口,有時候胸悶。”
齊暉見狀把她拉到旁邊的問診台:“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今天順便做個體檢,我請客。”
…
那頭魏家剛經歷一場暗戰,多年王不見王的兩位巾幗言語上互不相讓地耍了一番機鋒,才終於肯坐下來,看似心平氣和地討論魏紹遠的終身大事。
當然魏老太太也是到這時才弄清楚他當初在美國那段幾乎沒有開始就宣告結束的婚姻是怎麼回事,聽取了他的解釋,也願意相信遲遲當年不是出於嫌棄他這個人才要求離婚的,她仍然堅定地站他這一邊。
成素玲的態度則是:哼,兒子是我生的,我養大的,你們魏家人有什麼資格做決定?
魏紹遠覺得自己挺了不起的,能讓觀點差距這麼大的幾位坐到一起吃頓飯,就憑這身斡旋調停的本事,到聯合國當個外交家都沒有問題。
不過雙方肯各退一步,答應讓他跟遲遲在場的情況下開誠佈公談一談,他已經大大鬆口氣了,抬手看了看錶,時間差不多了,就讓家裏的司機送老太太和魏順禮先去餐廳,他開車帶着媽媽隨後就到。
今天這種場合,其實照理應該請江馥蘭也一塊兒參加,但她現在有點糊塗,又是當初遲遲不肯接受這段婚姻的根本原因,還是不要把事情弄得更加複雜了,雙方家長將來再見也是一樣,總有機會的。
周末的熱門餐廳,海景位一位難求,其他人都熱熱鬧鬧的邊吃邊聊,只有他們這一個包間格外沉默冷清。
其實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會兒,但沒看到遲遲,外面又下大雨,魏紹遠心裏總難免有點焦躁,正要打電話給她,她先打過來了:“sean,我在醫院這邊被雨困住了,打不到車,你能不能……過來接我一下?”
她信號不太好,話語間還有點支支吾吾的,這麼大雨,魏紹遠也實在擔心她一個人,就跟長輩們說:“遲遲被雨困住了,我去接她過來。菜我已經點好了,你們先吃,不用等我們。”
成素玲一聽又是鼻子裏哼聲:“面子好大啊,讓我們長輩等她一個小的。”
魏老太太說:“等等有什麼關係,我這個最老的等了那麼多年,今天不也是頭一回跟你吃飯嗎?”
“……”
“今天天氣不好,情況特殊,我去去馬上就來。”
“路上小心開車。”魏順禮交代。
“嗯。”
…
獨自開車到遲遲所說的那家醫院去,魏紹遠心情其實是有些複雜的,很難說沒有一絲抱怨。
他家裏這個情況雖然還是有點尷尬,但已經是他用盡全力爭取來的了,照理遲遲應該跟他一起面對的,可她卻沒來,看起來就像漫不經心似的,至少沒有他這麼在乎。
尤其是在到了醫院大堂之後,看到她坐在角落裏,手裏捧着個麵包,一邊啃一邊沒心沒肺地跟身旁的人說笑,彷彿他的憂慮和擔心都是白費力氣,這種負面情緒就瞬間成幾何級數爆棚。
陪在她身邊那個穿白大褂的人,就是最近她常提起的齊醫生吧?高顏值、大長腿,果然符合小說里的男主角人設,難怪她不願向他介紹的老專家請教,天天跟這樣的人物待在一起。
魏紹遠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戾氣,腳步生風地走過去,什麼都沒說,只是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遲遲一回頭看見他,連忙站起來:“你來啦,我來介紹,這位是齊醫生,這是……”
“我是魏紹遠,是她老公。遲遲最近麻煩你了,今天家裏有點事,我們已經遲到了,只能下次再跟齊醫生你道謝。”
他不等遲遲把話說完就打斷她,然後抓起她的手:“走吧。”
他已經是用盡全部修養才能做到這樣了,但蓬勃的怒氣肯定是怎麼遮掩都遮不住的吧,不僅遲遲錯愕,連齊暉也察覺了,叫住他:“我說,這位大作家的老公,你這麼粗暴地拉扯一個孕婦不太好吧?”
魏紹遠只覺頭頂一個雷炸開,他突然邁不開步子了,回頭問:“孕婦……什麼孕婦?”
“還有什麼孕婦?你還做過什麼讓其他人懷孕的事嗎?”
不得不說,齊醫生的嘴也真是毒啊……
遲遲在魏紹遠的一臉震驚里清了清嗓子,有點害羞:“那個,是我懷孕了,剛剛兩個月。”
這樣的消息彷彿來自太平洋的巨大風球,來得突然而又勢頭迅猛,一下就澆滅了酷暑的焦灼,魏紹遠的火氣熄得連一縷煙都看不到了,完全想不起前一秒還在跟她置氣,扶住她肩膀問:“你……你怎麼沒告訴我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覺得最近不太舒服,剛才齊醫生建議我做個體檢,才發現的。”
這下不感謝人家也不行了。然而齊暉把白大褂一脫,拎在手裏說:“我今天也約了人,已經遲到了,改天再聊。”
魏紹遠窘了一下,看着他走向不遠處一個清麗佳人:“原來他有女朋友啊……”
“那不是他女朋友,是他妹妹,聽說是很厲害的心理醫生。”遲遲解釋道,“說不定還可以治治某人愛吃醋的毛病。”
魏紹遠更窘了:“你也知道我愛吃醋,千萬別跟我計較。”又上下打量她,還有點不敢置信,“你真的懷孕了啊?”
“還能有假嗎?檢查報告總不會騙人的。”
她把剛拿到手不久的診斷給他看,妊娠七周幾個字赫然在目。
魏紹遠看着看着,突然笑出聲來。
遲遲好笑,捶他一記:“你沒事吧?”
“沒事,乖遲遲,你辛苦了。”
“知道我辛苦,剛才還對我那麼凶。”
他趕緊用力抱她一下:“是我不對,亂吃飛醋。走吧,我們現在過去來得及。”
何止是來得及,他簡直是趾高氣昂地拉着遲遲出現在家長們的面前,然後扔下重磅炸彈:“遲遲懷孕了,我要當爸爸了。”
現場那個氣氛,幾位長輩目瞪口呆的樣子,事後想來還蠻好笑的。
老太太的反應最大,震驚過後簡直開心到合不攏嘴,大手一揮:不談了,都給我回去,別影響我孫媳婦養胎!
是啊,還談什麼呢,婚也結過了,孩子也有了,魏紹遠這時候天不怕地不怕,乾脆合盤托出——他跟遲遲壓根兒就沒有離婚。
成素玲有點暈,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反對的餘地嗎?
遲遲悄悄掐魏紹遠:“你怎麼都不告訴我你媽媽來了?”
“告訴你,你還敢去見家長嗎?太緊張了對肚子裏的寶寶不好,對吧,乖寶?”
他現在動不動就摸着她的肚子說話,已經擺開奶爸的陣勢了,嘴裏的乖寶也換了人。
遲遲心裏雖然也跟他一樣高興,但該解釋的還是要親口解釋一下,畢竟他媽媽未來也是家人。
魏紹遠陪她一起去,謹小慎微的,真真是含在嘴裏都怕化了。話說到一半,成素玲就抬手打斷:“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是看中魏家的錢,但你能保證你愛的是他這個人嗎?就算他現在再變回原來的樣子,胖成三百斤,你也不離不棄?”
“媽……”
“我能保證。”遲遲說,“即使在美國的時候,我也從來沒有嫌棄過sean,我只是覺得我們不應該用那樣的方式作為開端。現在我很了解他,他也了解我,不管將來他的身體怎麼樣,或者我的身體怎麼樣,我們都會互相扶持着走下去的。”
“你呢,你怎麼說?”成素玲問自己兒子。
“我相信遲遲。我喜歡她,這麼多年一直想着她,本來就是因為她從來沒有嫌棄過我。假如連她都做不到,我想這世界上就沒有誰能做到了。”
成素玲看了看面前的兩個人,又看看他們緊扣在一起的手:“我需要靜一靜,後天先回美國了。”
“媽。”
魏紹遠有些難過,怎麼他們努力了這麼久,最後她還是這樣的反應呢?
誰知她接下來說道:“你們不是要補辦婚禮嗎?要忙的事兒多呢,還不許我回去請個幫手了?我老公可是全美都有點名氣的攝影師,拍婚禮還是大材小用呢!孩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生出來,到時給小ay也多拍點……”
魏紹遠跟遲遲兩人終於相視而笑。
這最後一座冰山融化了,其他就都不是問題了,魏順禮本來也沒有太多精力干涉後輩的私事,成素玲一鬆口,他也就沒什麼好堅持的了,順其自然吧。
遲遲的貧血問題還沒有完全解決,為了養胎,又進醫院住了一陣子。鍾允得到消息,跑到醫院來探望,對魏紹遠的揶揄調侃就不提了,還把齊暉也給捎來了。
他們走了以後,說好不吃醋的魏紹遠又忍不住酸溜溜地說:“這幾天你徹底住在醫院裏,更方便取材了。”
遲遲摟住他的脖子,笑道:“你不知道嗎,我新文換題材了,不寫醫生男主了。”
“那寫什麼?”
“寫總裁啊,一個很勵志的總裁,不僅減重150斤成了肌肉型男,而且超級疼老婆。”
魏紹遠心底翻騰:“我終於要做你的男主角了?”
“你一直都是。”
不管換過怎樣的面貌,不諳世事的他,狂妄自大的他,都曾經路過她無依無靠的愛情,如今終於泊岸。
等到春暖花開的季節,又將有一場盛大而美麗的婚禮,新娘的婚紗是純白色的,像海鳥掠過天空,訴說不盡未來幸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