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3.第 3 章

陸日晞的世界總算從死寂中復蘇了。

她最先恢復的五感是嗅覺,還沒睜眼,一股消毒水的氣味便竄入鼻中,她對這股摻雜了甲酚的肥皂水味記憶猶新,畢竟就在不久前,她還來過這個地方。

——是醫院。

腦海中瞬間便為自己當下的處境做出了判斷。

身旁心電監護儀富有規律的滴聲也逐漸清晰起來,她抬了抬眼皮,毫不意外地看見了一片死白的天花板。

麻痹的身體取回知覺的同時,不適感也再度侵蝕了她的神經。她突然湧上了一股乾嘔的慾望——有什麼東西梗在了她的喉管內,使得她不能合上自己的嘴巴。

口內粘膜因為暴露在空氣之下異常乾涸。陸日晞虛弱地將手從薄被下抽出,摸索着想要探上那撐開了她嘴巴的異物將其取出,但手還懸在半空,就被誰握住了。

“陸小姐。”一道冷淡的聲音響起,“請不要試圖擅自將氣管拔出。”

陸日晞側了側頭,竟然是熟人。

上午才為她做過身體檢查的年輕女醫生冷淡地看着她。楊瀾披在身上的白大褂只扣上了一顆扣子,平日盤在腦後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有些凌亂,只被她簡單地扎了個馬尾。

“現在是七月十三號,星期六,凌晨三點。你因為呼吸肌麻痹昏迷了接近三個小時,你的朋友還在外面守着,而我因為你的原因不得不在這個時間點加班。”楊瀾一臉“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的表情,逐一把陸日晞醒來之後最迫切希望得知的信息一一報上,“算你命大,這次如果不是有人給你做了急救,明天市內的新聞估計就是女工程師猝死夜總會了。”

有人給她做了急救?是誰?

楊瀾沒有注意到她的疑問,只是繼續嘲諷道:“忌煙酒,保持良好的睡眠,不要熬夜……我似乎在十個小時之前才跟你說過同樣的話。醫囑是用來遵守的,你就那麼急着去投胎么?別想着反駁,你不能說話。”

被氣管堵着嘴巴的陸日晞只能幹瞪着眼。

楊瀾瞥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她還想問什麼,冷冰冰地說:“‘是因為過度疲勞而休克的。’”

陸日晞鬆了口氣。

楊瀾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現在幫你拔管,會有點難受,忍着點。”

拔管全過程沒有花費多少時間。終於能驅動自己的聲帶后,陸日晞第一句話便是:“我能離開了嗎?”

“你還真是急着去投胎?”楊瀾挑了挑眉,“是不是下次給你做氣管切開術,直接在你喉嚨那裏開個洞,插根管子,你才會老實一點?”

陸日晞聽得頭皮發麻。

惹誰都別惹醫生,陸日晞現在算是切身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了。

楊瀾嘆了口氣:“我去把你朋友叫進來。”說完便轉身出了門。

這便是默許了。

***

“啊?那小姐沒事?那就好。”

“人我們都扣着呢,哪敢放?”

“是她自己的身體問題?好好好,我這邊再問清楚一點。”

年輕的警員掛了電話,然後開門走進了審問室。

同樣是一片清冷慘白的房間,只不過相比起醫院,這狹小的房間要來得壓抑多了。

房間裏只有一張桌子三張椅子,現在三張椅子上都坐上了人。

負責審問的警員是剛從警校畢業沒多久的愣頭青,負責夜班,平日裏這個時間段“造訪”警察局的基本都是因為喝酒上頭打架的小混混。

這還是他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

“名字。”小警員問。

坐在桌子對面的人擁有連女性都會羨慕的長相,脫口而出的卻是乾淨澈亮的少年音:“……陸朝。”

“喲。”小警員還記得現場剛問話時對方還裝作柔柔弱弱的樣子,“不繼續裝了?”

他半夜接到緊急專線,電話那頭的人急沖沖地說有誰暈倒需要急救。他原想直接將電話轉給醫院那邊,待查清對方報的地址是一家夜總會後,還是出於保險跟上面彙報,派了警車一同前去。

到了現場才發現沒有鬥毆,也不是因為濫用違禁藥物,還真的單純只是有個年輕的女人“普通”地暈倒了。

急救人員粗略地查看了一下。女人身上沒有外傷,似乎是自發性的休克,具體還要到醫院進行檢查,但初步來說,這情況應該不是由於外界因素導致的。

那就沒他們什麼事情了,接下來全部交給醫院,他們打道回府就好。

臨走前隨口問了一句誰是報案者,那年輕女人的男伴卻搖頭說不是自己。於是便順手查了查報案的號碼,發現竟然來自於當事人本尊的手機。

女人的男伴又跟他們補充說是陪酒小姐最先發現當事人失去意識的。當時他便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出於職業道德,他們還是決定去找那陪酒小姐詢問一下事情發生時的具體情況。

調查結果卻大出所料。

這哪是什麼陪酒“小姐”?

小警員看着對面穿着一身女裝的少年,覺得現在的孩子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夜店那裏燈光太閃環境太暗,所有人都得貼面才能看清楚彼此的長相,某種意義上給了男男女女們親密接觸的理由,另一方面卻也給了一些人渾水摸魚的機會。

派出所里就只有白熾燈了,什麼東西都被照得原形畢露。

但還真像是個女孩。小警員忍不住一直打量對方,內心這樣想到。

如果只是根據體型判斷,少年年紀應該在十四五歲左右。他的皮膚非常白凈,骨架修長纖細,腰腹也非常窄小,這個年紀的少年剛抽條不久,比同齡的女孩看起來還要來得瘦弱一些。

更何況這長相也太具欺騙力了一些,大概是因為年紀還小,五官精緻,本人還留着及肩的頭髮,給人一種雌雄莫辨感,濃妝一化,誰也看不出來這竟是個男孩。

但也不是完全辨別不出來,畢竟男孩的骨架終究和女孩是不一樣的,非常細心觀察的話,便會發現少年的肩膀還是比女孩們的要為寬厚一些。

面對警員略帶嘲諷的問題,陸朝保持了沉默。

小警員便繼續問道:“這假/身/份/證做得挺像回事的啊?從哪裏搞來的?”

少年沉默不言。

“今年多大了?十五有沒有?幹這種事情多久了?為什麼要幹這種事?家住哪裏?監護人呢?你爸媽電話多少?”

依然是一片沉默。

見這邊油鹽不吃,小警員當即轉換了炮轟對象。

坐在桌子對面的還有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便是夜店的老闆,被抓進來的原因很簡單:涉嫌雇傭童工。

“你這店倒是與時俱進。”小警員翹起了二郎腿,“以為自己是隔壁本子家的萌屬性咖啡廳嗎?連偽娘都有?現在的夜店都那麼時髦了么?”

“不不不,不敢不敢,不趕那時髦。”已是中年夜店老闆竟然聽懂了,他立刻搖頭,“店裏很多小姐招的都是臨時工,時薪結算,我哪知道會招來這種人。”

“你看他看上去滿十八了嗎?”

“這年頭不是很多人都顯小嘛……”

“也真虧你說得出來,不怕被吊銷營業執照啊?”

……

年輕的警員和夜店老闆竟然在旁邊毫無障礙地就這麼繼續交流下去了。

被放置在一旁的陸朝開始出神。他仰頭,視線越過了警員的頭頂,落到了接近天花板處的小窗口外。

已是深夜,圓月當空,除此之外便什麼也沒有了。

他突然想起了那個導致一切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女人。她蒼白痛苦的表情現在都能浮現在眼前,他當時應該轉身就跑的,但在緊張之下竟然自己撥通了女人未能打出去的電話。

都是自作自受。他想。

夜店老闆不久就被放了,除了警告和罰款之外沒有別的處罰。

陸朝還被扣留着,雖然涉嫌買賣偽造證件,但畢竟是未成年人,進行批評教育后直接讓監護人領走就行了。問題在於,陸朝既不願意告訴警察自己的家庭住址,也不願意透露父母的聯絡方式。警方別無他法,決定等待次日再去調動資料。

忙活了徹夜,天邊已經吐白。到了交接班的時間,看守陸朝的小警員簡略地給負責替班的人講了一下情況,就打着哈欠準備回家了。

他剛換回便服打算離開,迎面走來了一個身着運動服的年輕的女人。女人看上去身體有點虛弱,面上沒什麼血色,嘴唇都有些蒼白。

對方也沒看他,和他擦身而過,徑直地走進了派出所內。

小警員忍不住回頭,對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門后。他覺得那面容姣好身姿曼妙的女人有點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裏見過她,最後晃了晃腦袋,決定不再深想,將原因歸咎於那女人過分豐滿的胸部上,那是寬鬆的運動外套都無法掩蓋的飽滿曲線,是男的都會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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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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