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6隻妖·化骨

36.第36隻妖·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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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

滅。

兩方高聳巨石靜靜豎立在廣場外圍,其上分別銜着刻痕深深的字跡,被覆陳舊暗紅的漆料,每一處橫豎鉤捺的轉折起止,俱似透着森森的腥煞氣息。

為這滿場無形的威壓所懾,場前數百人眾闃寂無聲,一時只剩嘔啞單調的鴉鳴,在此間微涼的空氣里,間或地悠悠蕩着。直到廣場盡頭的石築高台之上,有人微微拉長的語調響起,才終於劃破這稠厚沉重的寂靜——

“此妖接連殘害本町無辜百姓,肆虐無度,天譴暴行!”

發聲的是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通身錦衣華服、保養得當不顯實際年紀的臉龐,無不顯示其起居生活之優渥。只是此刻,那居高臨下的高傲眉眼間,卻儘是入骨的厭惡與恨意。被一字一句吐出的話語裏,連句讀停頓處都彷彿透着股咬牙切齒的狠戾。

“……懲以斬首剖心、焚屍五內、挫骨揚灰、永鎮妖魂,誅其萬死不可復生,謹期告慰亡魂遺恨!今日於此,請在場諸位,共鑒之!”

在這番話音落盡后,四下壓抑的人群都不禁暗暗屏息了一瞬。

妖物。鬼怪。

這種曾在四方傳言裏作亂逞凶無數的陰鷙存在,儘管在近十數年來已漸落疲勢,但在作為階級底層的平民心裏,仍然難免保留着猙獰兇殘、難以招惹的形象。

更何況,此時此刻真真切切出現在他們眼前的那隻妖——一隻通身漆黑的巨犬——身軀如此龐大,哪怕被手臂粗的鐵鏈縛於地面而不得不保持着卧伏姿態,背脊也幾近與兩個成年男子的身高持平,可以想見,它若真正站起身來,體型怕是能與一間平房小屋相媲美。那雙痙縮的獸瞳里是分明染血的通紅,兼之透着金屬冷光般的黑亮皮毛、口唇邊隱隱現出的獠牙……

只消一眼便可看出,這是泛着何其不祥氣息的兇殘妖物。他們要斬殺的,就是這樣的存在嗎?

重達數百斤的巨斧以鐵鏈懸挂於半空,朝下的刃口不偏不倚地正對着犬妖的脖頸,銳利寒光看得人心口直冒涼氣,一旦砸落而下,任憑鋼筋鐵骨也要被剁為渣漬碎末。

坊間傳言,町長家的獨子,便是在前日慘死在這隻犬妖的手中,也無怪這位大人對其憤恨至此。

眾皆緘默,便聽高台上一聲喝下:“斬!”

大夥連忙牢牢捂緊身邊孩童的眼睛,同時繃緊了身子,聽那鐵鏈嘎吱錚錚響起。

目之所及處,天幕儘是浸血般的紅,寒鴉的凄厲叫聲都在此時停歇下來,驀地有冷風乍起,叫人無端打個冷噤。

眼看武卒手下就要將層層盤繞的鏈結解了開,除卻金屬碰觸的錚響外完全寂靜的空氣里,卻驟然乍起一聲脆生生的呼叫——

“等一等嗚哇啊啊啊啊啊!”

這一聲出,在場人眾無不齊齊為之一凜,同時也刷地將目光盯向圍牆牆頭,剛才的聲音正是從那傳來的。

莫不是這犬妖還有同夥?

但不用他們再進一步猜疑下去,對方的身影已緊隨着那聲叫喊,出現在——或者說是掉落進眾人的視野中。

那是一道出奇纖小的身影,乍一看不過八、九歲孩子的身形,在那驚人一喊后,似是腳下打滑,從圍牆頂端墜落下來,眾目睽睽之下,恰好摔在犬妖背脊的厚軟毛髮上,更隨着慣性一路俯衝而下!在經過背脊到脖頸處弧度的緩衝后,那小小身影得以停頓了一瞬,就見她趁着這瞬間裏手指一通亂抓,奈何指下滑過的毛髮無不順軟柔滑一觸即逝,最後她只能揪住犬妖耷拉着的耳朵根部,堪堪把身子掛在了碩大的犬首邊上。

一秒,兩秒,三秒,四下一片死寂。

站得較為靠前的幾人得以看清那小孩的長相,卻分明是個十分雪玉可愛的女孩,穿着一身紅彤彤的衫子,黑髮柔順及肩,稚嫩的面頰雪白飽滿,五官更是細緻靈秀,整個人顯得格外乖巧又討喜——然而襯着她邊上兇惡犬妖的背景,這幅畫面只讓人為她捏一把汗。

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麼讓她爬到牆上去的!還剛好摔在妖怪的嘴邊上!眼看人家張張嘴就要沒活路了!

眾人不由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高台,紛紛猜測着,町長大人會否延遲斬刑,先試着把這女孩救下呢?

然而,那廂町長大人尚且神情難測,對着這番驚動未發一言,這邊無故闖入刑場讓人提心弔膽的孩子卻先有了動靜。只見她顫顫巍巍地舉起另一隻手,朝着近在咫尺處那雙緊緊盯着自己、看似十分暴戾危險的冷赤獸瞳,乾笑着、僵硬地、小幅度地揮了揮,渾身都打着哆嗦,出口輕輕軟軟的話音,也在冰冷的空氣里微微發著顫。

由於周圍絕對的安靜,那纖幼的聲線也得以被不少人聽了見:“犬神先生,你好呀,又見面了呢……那什麼,你、你怎麼不按照我們之前說好的計劃行動啊……”

聽清她這番話的在場人眾,無不瞬間出了一後背的冷汗。

這孩子根本不是意外闖入!她原先便與這犬妖認識!亦或者她壓根不是普通的人類小孩,而是其實也是只妖怪?!

高台上剛剛痛失愛子不久的一町之長,聽罷侍從的傳話,眉眼微微眯起,几絲殘忍狠厲的神色在面容上浮現,緩聲而清晰的話語傳及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與妖邪共伍,人妖無論,同誅不赦!放!”

正如響應着這句話,鐵鏈碰撞的聲響緊接着便再一次於上空咔咔響起。

女孩烏黑渾圓的眸子霎時被緊緊閉上,眼睫處都因驚懼慌亂而嚇出了一層濡濕的水光,嘴上更是帶着哭腔地胡亂叫起來:“心劍亂舞呀!嗚嗚還不快用心劍亂舞你個BAKA!”

她這麼喊着,終於,最後一圈鏈結也被解盡,懸挂的巨斧只在半空繼續靜止停頓了半秒鐘,便攜着兇狠的勢頭,一路劃破冰冷死寂的空氣,向著正下方狠狠劈落下來——

瞬時間,那雙血紅色的豎立獸瞳狠狠一縮!

而且——她這是被吞到了個什麼地方啊?空洞洞黑漆漆的,怎麼看也不像是貓的胃,莫不是她已經死了吧?還是又穿越到了什麼異次元?

“這裏不是化貓的實體,你被物怪的執怨纏住了。”

總算等到自家“金手指”的回答,傅小昨先舒了一口氣,之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內容。

——怎麼又是物怪跟執怨呀?

“所以,那隻黑貓是物怪?那它吞我做什麼呢?”之前她曾經聽賣葯郎說過,執怨生於人心,化成物怪后也大多對人類抱有敵意——於是為什麼一大街的人都沒事,偏偏只有她一個妖怪被吞了?

總不至於是她犯了貓主子的沖吧?可是她回想起來,自己真的沒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

傅小昨當時坐在小攤邊上發獃,無意間一低頭,發現腳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隻黑貓。

她印象中的貓類,大多天性喜潔到龜毛的程度,但這隻貓卻是渾身毛髮凌亂,有幾處還濕嗒嗒的粘成一捋一捋,瞧着面上眼裏也沒什麼精神。

她也是閑着無聊,才伸手順了順它腦門上的毛,然後用另一隻手上拿着的糖人,在它眼前揮了揮——嗯,統共就做了這些事,難道這些行為有多麼天怒貓願、貓理難容嗎!?

更不要說出言嘲諷了,傅小昨印象里自己甚至只來得及說了一句——小貓,這個給你吃好不好?——就是在這句話說完之後,那隻看起來始終反應遲鈍獃獃的貓突然抬頭看了她一眼,黑圓的貓眼裏倏地蒙上一層血色,原本嬌小的身軀也瞬間膨大數十倍,然後朝她一張嘴——

情況就成了現在這樣……

#如果早知道貓妖大人如此堅貞高潔,不願食嗟來之食,如果上天可以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發誓自己絕對不會再作死了#

月先生說完一句,便陷入了沉默,沒再回答她之後的困惑。

“……那它是要帶我去哪兒啊?”傅小昨忍不住開始小聲bb。

——沉默。

“……我、我不會死在這裏吧?”傅小昨慫唧唧地繼續小聲bb。

——繼續沉默。

“……好黑呀,什麼也看不見……”傅小昨沒出息地持續小聲bb。

傅小昨本來以為對方會一直這麼無視自己到底了,她正在努力想着,還能夠自言自語些什麼來轉移注意力——下一秒,整一方不透光亮的漆黑空間,便倏地從她頭頂上空,靜靜瀉下一絲柔和的墨藍光影。

她驚得立馬瞪大眼睛抬頭望去,目光明明於先前見久了黑暗,在觸及那絲光影的時候,卻絲毫不覺得刺眼。

那絲流光涌動流瀉着,好像某種富有生命力的物體,短短几秒之內,每一處黑暗就都被那種柔和的墨藍色調覆蓋住,讓她仿若身處蒼穹之下的夜幕。

恍惚有一輪月影在高處無聲懸着,不見一顆星,她卻錯覺整片天幕都分明潤着盈盈的星光;天際零散飄着幾隻浮燈,周圍儘是皎潔的月白色;細碎瑩玉的光線在遠處勾勒出無數碩大的光暈,層層間隙里點綴着某種難辨的紋理——一切都靜靜的,沿着綿延的遠山,鋪延到未知無垠的盡頭。

傅小昨獃獃看着眼前的景象,莫名產生了一種無以言表的聖潔感,簡直覺得哪怕連呼吸都會侵擾這種美麗。

“月、月先生……”等到終於回過神的時候,傅小昨很想甩出一堆極致華美的辭藻,以抒發內心的讚美洋溢之感,吭哧吭哧半晌,總算憋出一句:“想不到……呃、你還挺有藝術造詣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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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座敷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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