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不想認我?
信任有時候是易碎品。
等陳笙回到樓上,顧潮已經蜷縮着身子在沙發上睡著了。考慮到他是為自己受的傷,醫院、警局來回奔波到凌晨,陳笙不忍心再將他叫醒。
雖然陳笙很想質問他,為何要用假名字接近自己。若顧潮真如二老所言,是個年輕有為的企業家。那他又是抱着何種心理裝成一名演員,混進了新電影《禪居》的劇組。
今夜大概是無從得知緣由了。
陳笙嘆了口氣,從卧室抱出一床毯子,彎下腰輕輕給顧潮蓋上。
起身時,他看到那份起初被顧潮否定掉的合同,不知何時被擺放在桌面上。
乙方落款處簽下了兩個筆力虯勁的大字:顧潮。
字跡清晰,力透紙背。
陳笙盯着落款處,看了許久,是有些熟悉的字跡。
陳笙也寫得一手好字,出生自書香門第的他,打小被爹媽按在書桌前練過多年的毛筆字。
聽着顧潮漸漸變得平緩的呼吸聲,陳笙執筆,在合同的另一邊簽下了名字。
這份合同中只規定了顧潮需要履行的義務,陳笙付出的是金錢和資源。對他來說不吃虧。至少他不用再擔心顧潮日後對媒體大放厥詞,損害他的形象。
今晚陳笙也是累極了。接下來他草草洗了個澡,便上床睡了。
他睡得極不安穩,後半夜一直在做夢。夢裏他站在昏暗逼仄的樓道里,頭戴鴨舌帽的男人不停地在他耳邊發笑,口口聲聲說要燒死他。他全身都着火了,好熱,好疼。
“好熱……好疼啊……”
他的夢囈聲越來越大,皮膚也燒得紅通通的,整個人蜷成一隻烹熟的大蝦。
顧潮睡眠淺,被卧室的動靜吵醒,一瘸一拐的來到卧室門口。
先是敲門,裏頭沒人應。
他擔心陳笙,就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卧室里亮着一盞昏昏欲睡的床頭燈,足以讓顧潮看清陳笙的睡顏。
陳笙的額頭上覆著一層薄薄的汗珠,額前的碎發也被汗水浸濕透了,濕噠噠的趴在耳邊。
顧潮摸頭,試了他的體溫。體溫正常,沒有發燒。那應該是做噩夢了。
顧潮瘸着腿去打了一盆溫水,拿毛巾細心地給陳笙擦臉。他不敢貿然叫醒陳笙,強行打起精神,坐在床邊照看。
從陳笙的夢囈中,顧潮大概可以猜到陳笙是被今晚的襲擊嚇到了。
“不要怕,沒事了。我會一直保護你的。”顧潮小聲的安慰夢中人兒,像是對待嬰兒一般小心珍視的拍着陳笙的後背。直到陳笙擺脫噩夢,真正進入了熟睡狀態。
顧潮再度回到客廳。手機提示燈不停地閃爍着,他打開手機查看,順便看了看網上關於陳笙的消息。酒店偷拍陳笙秘會男模事件經過這幾天的發酵,漸漸冷卻了。而今晚的事件並沒有被曝光在網絡上。
趁着陳笙送父母下樓的空檔,顧潮找人把事件壓下來的。後來陳笙上樓,他也是裝睡的。
他把陳笙哄睡了,自己反而睡不着了。可是他的腿還傷着,不能隨意走動,只能老老實實的躺在沙發上,望着天花板發獃。
那天的聚會,一群狐朋狗友圍在他身邊,七嘴八舌地起鬨,“顧少真會玩。為了咱哥幾個的賭約,撂下公司不管,改了名字潛伏几個月,最終抱得美人歸。就沖這份卧薪嘗膽的魄力,你們幾個誰能做到?”
顧潮笑了,帶着自嘲的意味。
他跟他們這些人,大多連朋友都算不上。賭約而已,哪裏值得他去費盡心力。他為的不是跟他們的賭約,他自始至終都是衝著陳笙這個人來的。
翌日,陳笙睡到中午才慢悠悠的起床。跟顧潮在酒店被偷拍后,經紀人暫停了他的一切行程。
他一邊洗漱,一邊拿手機上網看新聞。
昨晚關於他的消息竟然被刪得毫無蹤跡?意外驚喜。看來張楚的業務能力提高了不少嘛。
陳笙心情不錯,嘴裏哼着小曲兒,給張楚發了一筆不菲的獎金。
一分鐘后,張楚的電話就回過來了。“顧淮安的背景我查清楚了。”
“嗯。說來聽聽。”
張楚道,“顧淮安,本名顧潮。他父親是鑫聚地產的老總。本人是個富二代,英國留學七年,回國后自己開了兩家公司。他平時做事比較低調,社交方面不太活躍。但據說他私下裏經常跟一群不學無術的富二代一起鬼混。”
“好。我知道了。”陳笙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張楚內心忐忑,又道,“哥。我覺得那份合同咱們還是別找他簽了。這個叫顧潮的傢伙擺明了是居心叵測。他們這種出身的公子哥,怎麼會看上我們開的條件。再者說,風頭也過去了。”
“可是合同我已經簽了。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我自己會處理好的。”
畢竟是陳笙的私生活,張楚也不好在電話里指手畫腳。他接下來給陳笙報備了行程安排。去年談好的一部新戲下周就要進組開拍。
另外,今晚鯨市有場慈善拍賣晚宴,到場的都是各界名人。張楚想讓陳笙趁此次機會接觸其他娛樂公司的上層,提前做好跟老東家解約的準備。
掛了電話,陳笙來到客廳。
顧潮換了身衣服,穿戴整齊的坐在沙發上。見陳笙出來,笑眯眯的討好他,“我訂了午飯,一起吃吧。”
“你怎麼還在我家?”陳笙莫名不爽。
顧潮站起來,單腿蹦到他跟前,“等陪你吃完午飯,我立刻走。”
不等陳笙拒絕,顧潮主動幫他拉開椅子。
陳笙確實餓了,乾脆順水推舟的坐下來。
顧潮在他對面正襟危坐,不見動筷。
反觀陳笙,慢條斯理的夾着菜,間或抬頭看一眼顧潮,“你不吃?”
“我有話要說。”
陳笙用木筷在碗沿上輕輕敲了兩下,“等吃完飯再說。不急這一會兒。”
顧潮不敢反駁,乖乖拿起筷子吃飯。等吃完飯,他還乖乖的瘸着腿收拾餐桌。
陳笙冷冷地看着他,並不打算出手幫忙。
顧潮雖說是富家子弟,但獨自在國外歷練多年,是個家務小能手。
咱們的影帝陳笙就不一樣了,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他要是在家洗個碗,估計陳爸陳媽能感動哭。
陳笙坐在沙發上,老神在在的翹着大長腿。他反覆咀嚼着顧潮兩個字。嗯,顧潮。
突然,他朝着廚房喊了一聲,“顧潮,我們是不是早就認識?”
顧潮嚇得一哆嗦,被認出來了?不會吧?
陳笙站起來,快步走到廚房門口,揪住顧潮的衣領逼問,“就是你小子吧?害得我不能踢球的那小二貨?”
陳笙揪得太緊,顧潮喘不上氣,臉憋得通紅,“咳咳咳……”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顧潮以為陳笙不會記得。
可陳笙是個多麼記仇的人。他上小學六年級,終於光榮的晉陞為校足球隊隊長。結果他當上隊長的第二天,學校足球隊就地解散了。
陳笙鬆開顧潮,認真的打量他,想找出小時候的影子。真的想不到,當年被他揍得找不着北的小二貨,現在已經長得這麼高大了。
陳笙掄起胳膊,捶了顧潮一拳,“是你吧?”
顧潮扶着牆站穩,勉為其難的點點頭。
見陳笙又要掄胳膊,顧潮鼓起勇氣叫道,“哥,你別打我了。你再打我,我可要還手了。”
陳笙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特別暢快。他架着顧潮,扶顧潮到沙發上坐好,問,“腿還疼不疼?今天上藥沒呢?”
“還沒。”
陳笙把顧潮的腿抬起來,褲管擼上去。“來,哥給你上藥!對了,你怎麼不早點兒說你是顧潮?”
顧潮撇撇嘴,“不想說。”
“不想認我?”陳笙挑眉,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當年到底是誰為了加入足球隊,整天跟在我屁股後面叫哥。後來我破格讓你加入了,沒多久你爸就把足球隊給搞散了。”
“對不起。”顧潮再次為當年的事情道歉。
陳笙聳肩,無所謂的樣子。“用不着道歉。跟你一個小孩兒有什麼關係。”
坦白了身份,顧潮的地位明顯提高了。小時候陳笙總是奴役欺負小顧潮,現在是長大成人,稍微有點兒當哥哥的樣子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閑聊起小時候的趣事。
不知不覺間,說起昨晚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陳笙坦白講,仍是后怕的。他跟顧潮說,“昨晚我看到你出現時,我以為你會丟下我逃跑。後來你捨命救我,我還想不通你救我的原因。現在我明白了,小時候真沒白疼你。”說到疼你,陳笙不自覺地捏了下顧潮的臉。
顧潮的嘴唇動了動,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表白咽了下去。他跟陳笙不一樣,陳笙只記得小時候的情分。而他卻在陳笙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的注視了陳笙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