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晚自習放學,校門口人很多,車來車往,小汽車電動車自行車,擁擠不堪。
程舟走在前面開路,顧橋雙手抓着他身後的書包,跟着往前走。
門口到處是賣宵夜的小販,香噴噴的烤地瓜,熱騰騰的小餛飩,滿是胡椒味的酸辣湯,吆喝聲此起彼伏。
程舟回頭看了看顧橋,女孩一雙眼睛又大又亮,盯着路邊的宵夜攤子看來看去。明明已經看了十幾年,卻依舊滿眼興奮,新奇地像是第一次見到。
“餓了?”程舟回頭問道。
“不餓。”顧橋笑了笑,一雙大眼睛彎了彎。
她說的是實話,她並不餓,早在晚自習的時候就被程舟的那些愛慕者們送來的小點心撐飽了。
她只是喜歡待在這種熱熱鬧鬧充滿人間煙火氣息的環境裏。
兩人穿過校門口擁擠的街道,拐了個彎往家裏走去。
路邊樹葉被風吹得沙沙響,幾片葉子在空中打了個圈兒落在地上,顧橋踩着葉子跟上程舟,她轉過頭,咬了下牙齒,偷偷打了個寒顫。
程舟轉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往下在她腿上掃了掃,神情冷了冷說道,“你沒穿秋褲。”
顧橋有點心虛,趕緊走上來,甜甜地笑了笑說道,“人家忘了嘛。”
她知道,他最受不了她對他撒嬌。
果然,程舟將嘴邊準備教訓人的話咽了下去,看了她一眼,停下來將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往她身上一裹。
她人小,穿着他的大衣服像穿裙子。
他上衣只剩下一件T恤,但他靠近她的時候,她依然能感覺到灼熱的氣息。
連心跳聲都清晰了幾分。
前面路口有家理髮店,店門口的條形燈柱一圈圈轉着,玻璃門上貼了一張巨幅海報。
程舟指了指說道,“看見沒,你的髮型就是照着那個剪的。”
顧橋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覺得差距有點大,雖說都是bobo頭吧,但人家那是齊的還內扣,她這豁了好幾塊啊。
小舟哥哥手很巧,幹什麼都很有一手,比如她那件二十九塊九的襯衫補地就特別好,也不知是在哪找的布,軟軟的,墊在裏面,一點都感到不到扎。
就是理髮技術,特別令人難以接受。
但就算是這樣,她也從沒去過理髮店。
那回升初二,正是愛美的年紀,顧橋被鏡子裏程舟剛給她剪的頭髮丑哭了,鬧着要去理髮店,氣得他把手上的理髮剪刀一摔,“要那麼好看幹什麼,是不是想跟人談戀愛!”
顧橋從沒見過一向好脾氣的小舟哥哥跟她發那麼大的脾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提去理髮店剪頭的事了。
好吧,以前剪地再丑再狗啃驢啃,她都認了。但她不能就此向命運屈服,她必須為自己的髮型作出拯救和努力!
“小舟哥哥,人家理髮店門口寫招學徒,您要不要去學兩天。”顧橋笑地滿臉真誠,“藝名都幫您想好了,Tony還是Allan,您請選。”
“什麼意思,你在嫌棄誰?”程舟抬手在顧橋頭頂上抓了兩把。
顧橋站在理髮店門口,踮着腳尖伸着頭,滿眼新奇地往裏面看。理髮師拿着剪刀,翹着蘭花指,刷刷刷,又齊又利索。
剪得真他媽好看啊,比她的。
“想進去?”程舟一把將她拉了走,側過臉去,瞧了一眼她的頭髮說道,“除非我死,不然這輩子你都別想踏進理髮店半步。”
顧橋一個沒站穩,整個人倒在了他懷裏,淡淡的檸檬香湧進鼻腔,她的頭貼在他胸口,隔着布料能聽見他強壯有力的心跳聲。
“小舟哥哥,你心跳加速了哎。”懷裏的女孩抬起頭,彎了彎唇角,毫不畏懼地對上他的眼睛。
她眼睛好看,像盛着星空,他一向都知道,只是第一次發現,她的唇也挺好看的,小小的肉肉的,路燈下泛着淡淡的粉色,像一顆小櫻桃。
她狡黠地舔了舔唇,櫻桃上泛了層盈盈水澤,愈發可口。
“沒事少看偶像劇。”程舟一把推開懷裏的女孩,邁起長腿往前走得飛快,像躲避洪水猛獸一般。
他得承認,視線停留在她唇上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絲慌亂,第一反應是推開她。
畢竟這個人是他的小妹妹,總不能是想要吻上去吧。雖說沒有血緣關係,卻是比親妹妹還要親的人啊。
是那種誰敢欺負她,哪怕碰她一根汗毛,他就能上去跟人拚命的關係。
這個世界上,只有他能欺負她。
這個世界上,只有他能說她的頭髮丑。
顧橋在家門口站了一會,深深地吐了口氣,開門進去。
“怎麼這麼晚回來,這都幾點了。”一進門,顧橋就聽見了爸爸不滿的聲音。
“爸,晚自習九點放學。”顧橋邊說邊將身上的書包放下來,去洗手間洗了下手。
爸爸總是記不住她已經開始上晚自習了,還以為她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回來。
顧橋洗好手,往廚房走去,開始洗碗。從碗筷上可以看出來,他們今晚又沒做飯,隨便在外面帶了點東西回來吃的。
在顧橋的記憶中,家裏很少開飯,就像她們家的家庭氛圍,冷冷清清,唯一熱鬧的時候就是爸爸媽媽吵架或者媽媽罵她的時候。
對這樣的生活,顧橋已經習慣了,所以她大多數時間都是和程舟一起在程奶奶家吃的飯。
“我們車間那老李,今天帶了個金鐲子去上班,到處跟人炫耀,八千塊錢買的。那麼點破東西有什麼好炫耀的,能在濱江區買上一套房子才叫本事。”江琴坐在沙發上,一喝了口茶說道,“說到房子,又漲價了。當年要不是因為生孩子錯過高考,我能跟你們一起窩在這嗎我。”
顧橋在家裏的時候不喜歡講話,沒什麼好說的。媽媽張口閉口就是這種話,三句話不離核心。
而這個核心就是,錯過了高考,都是因為你顧橋,你就不該出生。過這種苦日子,都怪你顧建鄴沒本事。
顧橋洗好碗,低頭拿起沙發邊上的書包。
“哎,你身上的外套是程舟的吧?”江琴一向渾濁的眼神亮了一下。
顧橋一手提着書包,一手打開卧室門,砰地一聲將門關上了。
房間隔音效果不好,加上她耳朵又是很靈敏的那種,聽見媽媽在外面罵,“人小,脾氣倒是不小,這個門遲早要被摔壞,換門不要錢的啊……”
在這樣的家庭下,顧橋練就了一個特別厲害的本事,她屏蔽外界的能力特彆強,能很容易從一個環境轉換進另外一個環境裏。
一掃方才在客廳的煩躁,顧橋拿出作業準備寫,寫好了還有個小鬧鐘要修,修好了能賺十五塊錢。
作業本里掉出來一張紙。
啥玩意?
檢討書,什麼檢討書?
顧橋拍了下腦門,今天吳良心讓她寫的檢討書,說今天放學之前交到辦公室的,她寫好,隨手夾進本子裏就忘了。
她看了看手機,這個時間校門還沒關,現在跑過去交一下也是來得及的。不然等到明天去交,免不了又要被吳良心罵一頓。
實在是一見到那張臉就煩,早交早完事。
顧橋拿起衣架上程舟的外套裹在身上,揣着檢討書走出卧室。
“這麼晚了要去哪?”江琴看了一眼顧橋身上的大外套問道,“程舟家?”
顧橋沒說話。
顧建鄴躺在沙發上看報紙,看了顧橋一眼也沒說話。
顧橋走出家門,雖說外面有點冷,心情卻一下子開闊起來了。
她一路跑着回學校,路邊霓虹燈閃爍,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風將她身上他的大外套吹地鼓了起來,她將袖口放在鼻尖聞了聞,有淡淡的檸檬香氣,獨屬於他的味道,很好聞。
經過那家理髮店門口的時候,顧橋想起程舟的話。
他說,“除非我死,不然這輩子你都別想踏進理髮店半步。”明明那麼霸道的一句話,偏偏用的是那種漫不經心的表情,仔細回憶一下,似乎還帶着點狠勁。
真他媽帥啊,真帶勁啊她的小舟哥哥。
夜色中,女孩彎了彎好看的唇角,繼續奔跑在風中。
程舟坐在書桌前,看書的時候注意力有點不集中,他剪的頭髮就那麼丑嗎,就那麼令她嫌棄嗎。
再敢嫌棄,再敢嫌棄下回給她剪個禿的。
程舟站起來,走到穿衣鏡前照了照。
嘖,不愧是榕市最好的理髮店的藝術總監的手藝,剪得賊他媽好了。
顯得他整個人特別地帥氣無雙,跟對門那個狗啃頭一點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