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小姥姥?”姜灼華接過帖子,在梳妝枱前的椅子上坐下。
康定翁主,是姜灼華外祖母懷瑜翁主的親妹妹。雖說是姐妹,但是倆人之間年齡差距極大,安陽公主過世后,康定翁主基本就是姐姐帶大的,和姜灼華的娘親,情同姐妹。
康定翁主出生時,懷瑜翁主的長女,也就是姜灼華她娘都十一了。
娘親十五歲那年嫁給爹,十七生了她哥,二十時生了她。所以說,姜灼華的這位小姥姥,比她也就大九歲而已,現如今,二十五的年紀。
在姜灼華前世的記憶里,外祖母在四年前過世,之後一直是康定翁主扶持着他們姜家。
但是前世,姜灼華和她這位小姥姥的關係,並不親近。
在姜灼華十一二歲的時候,康定翁主的丈夫白司農丞外出公幹,在外遇到了當年恭帝登基時,被貶官員之一的劉大人。
劉大人在當地做一名小小縣丞,因上頭的授意,劉大人的日子並不好過,但卻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
白司農丞在按供糧賬目,查驗當時供糧時,發現賬目做的一絲不苟,半點假賬錯賬都沒有,且還在帳尾標註了近年來當地百姓的總收成。
白司農丞心下欽佩之餘,前去拜會劉大人,就是這一趟,讓他惹上了一個大麻煩。
劉大人不服當地水土,上頭又苛刻他的俸祿,身染重病而無錢醫治,白司農丞見此心下不忍,自掏腰包請醫救治,奈何劉大人年事已高,病痛纏綿又久,沒多久便過世了。
白司農丞感嘆劉大人的境遇,寫下了一首悼亡詩:
鵝毛雖輕可做衣,
三九寒冬知民意。
桀詐趙高鄰金虎,
卻金伯律何展翼?
這詩的前兩句,將劉大人比作鵝毛,鵝毛雖輕,但是卻可以做成衣服為人保暖。后兩句是說,桀詐的貪官趙高始終呆在離皇帝近的地方,享受着榮華,不貪金錢的伯律等清官,到何時才能一展宏圖?
詩的內容,無非就是古往今來官場上的老毛病,寫詩抨擊此現象的詩人,多如牛毛,白司農丞絕不是頭一個,亦不是最後一個。奈何他寫得對象,是曾在皇位之爭中遭恭帝貶謫的劉大人。
這首詩,給白司農丞惹來了大麻煩,恭帝辦他是遲早的事。
恭帝本是沒有證據,正準備找個旁的借口收拾了白司農丞,就在此時,康定翁主拿着該詩的原稿,呈給了皇帝,坐實了白司農丞的罪名。
在白司農丞被押入大牢的那一日,皇帝下旨給康定翁主,贊她大義滅親,有功,不僅保住了她和孩子的性命,且還賜了她一座翁主府,並得了一筆豐厚的賞賜。
自此,京城裏的人,明面上不敢說什麼,但暗地裏,無人不唾罵康定翁主為了保全自己出賣丈夫之舉。
白司農丞入獄后,康定翁主沒有再嫁,而是過上了紙醉迷金的生活,翁主府夜夜笙歌,何時路過,都能聽到高牆內傳出的朗朗歡笑。
前世的姜灼華,尚年輕,看事只看黑白,懂事後,知曉了小姥姥的這些事,便漸漸與她疏遠了關係。
然而此時此刻,姜灼華看着手裏這封燙金的帖子,心裏卻忽然理解了小姥姥。
恭帝要辦白司農丞,無論有沒有康定翁主呈上的原稿,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如果康定翁主不那麼做,家中所有人怕是都要一同陪葬。
這世間的事,黑白哪兒就有那麼清楚?一個為世人稱道的大才人,也許家中就有個被他冷落許久的妻子;一個為世人唾罵的強盜,興許轉頭就將搶來的東西,給了村東頭的鰥寡老人。
姜灼華低眉笑笑,將帖子放回桌上,對遞貼的婢女吩咐道:“你去跟送貼的人說,我提前一晚去翁主府給小姥姥作伴。”
婢女依言下去傳話。
婢女下去后,姜灼華喊來了桂榮,解下私庫的鑰匙遞給她:“你去庫里,將那些我收起來的貴重頭飾、衣衫,全部都取出來晒晒。翁主府端午宴我要用。出去的時候再喊個人進來,幫我收拾下屋裏的衣服。”
聽到這兒,桂榮實在是忍不住了,將心頭的疑惑問了出來:“小姐,您從前不是最不喜歡那些艷麗的服飾嗎?而且,您還要將院裏的蘭草掘了,那可是您精心養護了許久的。還有今日您說宋公子和思弦的時候……雖然我喜歡您這樣兒,但是小姐,您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可是宋公子所為讓您受了刺激?”
說罷,一副極擔憂的模樣看着姜灼華。
姜灼華聞言失笑:“嗨,就憑宋照和,他有刺激我的能耐嗎?怎麼,你以前不是總勸我穿鮮艷點兒嗎?現在如了你的願,你不喜歡?”
“喜歡,自然喜歡,只是、只是……就是覺得哪裏怪怪的。”說著,桂榮不解的撓撓頭。
姜灼華無奈的轉了個身子,耐着性子解釋道:“別覺得怪了。你家小姐我,既沒有被人刺激,也沒有撞邪,就是覺得以前浪費了上天給我的這幅容貌,以後我都會是現在這樣,你慢慢習慣吧,啊。”
桂榮聽完,用她那本來就不大會轉彎的腦子想了半晌。眼前的小姐,確實還是那個小姐,氣色這麼好,總不至於會是鬼附身一類的,想來小姐確實是想開了。
念及此,笑容再度回到了桂榮臉上,道一聲“好嘞”,飛一般的跑出了姜灼華卧室。
姜灼華看着小雀一般的桂榮,心頭不由感嘆,年輕就是好啊。
不多時,姜灼華讓桂榮喊的婢女進來,便同她去整理箱子裏的衣裙。
姜灼華手裏挑揀着衣服,心裏卻想着哥哥姜灼風。
哥哥在軍中任都尉,前世此時,哥哥去了外地督辦一批兵工箭矢,一直到她和宋照和成親的前兩天才回來,算算時間,怎麼也還有兩個多月。得,慢慢等吧。
一切收拾完畢,姜灼華將那些以後再也不穿的衣服,都讓桂榮拿出去分給了耀華堂的婢女們,然後沐了浴,早早便歇下了。
兩天後的傍晚,帶了換洗的衣物髮飾,攜了幾名婢女,於傍晚時分前往康定翁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