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番外之前世(八)
此為防盜章,訂閱比例不夠時顯示。姜灼華聞言,腦海里登時冒出柳亭之站在椅子上,手裏握着懸在房樑上的白綾,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模樣。
念及此,她腳步不由頓了下,心裏一陣惡寒。
不至於吧,雖說成了男寵,傳出去確實有點兒丟人,但也犯不着尋死,過段時間,習慣了,過去心裏那道坎兒就好了,剛開始頂多害臊。
對對對,就是害臊。想到這兒,姜灼華臉上再度露出笑容,他出身貧寒又一直呆在清音坊,想來沒接觸過女子。到時候臉不知道得紅成什麼樣?尤其他還細皮嫩肉的,估計臉紅了看起來也是粉粉的,粉紅粉紅的小樂師,稀罕死個人呢。
“哈哈哈……”想到這兒,姜灼華沒忍住笑出了聲。
走着走着,見小姐忽然笑起來,桂榮疑惑之餘,不由打了個寒戰。過年回家探親時,家裏要做烤乳豬,待宰的小豬到處跑,拿刀的伯父,好不容易將那小豬仔逮到后,也是像小姐這麼笑得。
桂榮心裏愈發憤恨,都怪宋公子和思弦,做的什麼腌臢事兒?把他們小姐傷的,整個人都變了。
不多時,在一眾婢女的簇擁下,姜灼華來到了清風攬月樓下。
看着這高高聳起的樓,姜灼華不免感嘆,前世,她和哥哥就是在這樓頂上喝酒,然後摔下來死掉的。
幸好當時喝多了,沒太感受到摔死是什麼滋味,不然現在,肯定對這樓有陰影。
姜灼華輕輕捏起裙擺,走上了清風攬月樓的台階。
這樓是當年母親嫁給爹后,外祖母懷瑜翁主送給母親的陪嫁,前前後後建了三年有餘。
一樓便是湯池,左右兩個大房間,一邊兒家裏男丁用,一邊兒女子用,中間用一副極大的繪製着完整婕妤卻攆圖的屏風隔開。
二樓是殊音閣,裏面常備筆墨紙硯,以及各類樂器,無事可在此作畫演樂。
三樓的是摘星閣,整層無窗,放置了幾張貴妃榻,隔擋不用屏風,皆以水綠色的輕紗掛起,且紗上熏有防蚊蟲的香料,清風一吹,紗隨風動,香氣盈盈,如夢如幻。
清風攬月樓是京城裏少有的高建築,坐在三樓的貴妃榻上,可觀京城全景,夏日的夜裏,來此消暑,賞星的同時,亦能賞萬家燈火,是姜灼華最愛來的地方。
湯池裏已經放好熱水,隨行的婢女在水中灑上了花瓣和香粉,姜灼華在隔間換好沐浴常穿的紗袍,赤足走近了湯池,桂榮從她肩上拉下紗袍,她便小心的泡了進去。
溫熱的水氣,夾雜着清甜的花香撲面而來,全身只覺萬分舒展。姜灼華享受的閉上眼,染着鳳仙花汁的指尖,在肩頸處輕輕按壓,聲線帶些慵懶的跟桂榮吩咐道:“叫人去耀華堂看看,柳公子吃完飯沒有?如果吃完了,也帶他去隔壁泡泡。讓寶如那小子去伺候他,箜篌也帶上,晚點兒讓他陪我去摘星閣坐坐。”
桂榮行個禮,走到門口,指派了一個婢女回了耀華堂。
就在桂榮轉過身子往回走時,忽見湯池連着後花園的那扇窗戶處,躲着一個人影。
桂榮見此,眉心一蹙,指着窗戶,厲聲罵道:“大膽,誰在那邊偷看小姐沐浴?你們幾個人,趕緊出去看看。”
那人影見被人發現,咻的躲了起來,門口幾個婢女緊着便追了出去。
桂榮這一喊,姜灼華睜開了眼睛,看向桂榮警惕看着的那扇窗。
那邊連着後花園,走幾步就是林染院。
姜灼華聽到被人偷看沐浴,也沒什麼驚慌,能沒事兒偷看她的,整個姜府里,也就只有一個人。
果不其然,不多時,追出去的幾個婢女,就帶着一名十五歲左右的少女走了進來。
少女見自己被發現,還被帶到了姜灼華面前,頭垂的下巴都快挨到衣襟,兩隻白皙的手緊緊地捏着裙擺,窘迫的不成樣子。
姜灼華看着她,嘆了口氣,對桂榮說道:“帶二小姐去換衣服,讓她進湯池陪我。”
少女聞言,受寵若驚的抬起了頭,難以置信的看着姜灼華,與此同時,眼裏竟還藏着絲絲喜悅。
她忙咬住唇,掩飾住唇角誰都能看出來的笑意,跟着桂榮去了隔間。
見她心裏開花的走了,姜灼華笑嘆着搖搖頭。
整個姜府里,她沐浴時沒事兒就跑來偷看,在花園散步時遠遠跟着偷瞄的,除了她的庶妹姜重錦,還能有誰?
前世,她一直不喜歡這個庶妹。原因很簡單,為母親不平。
父親曾有個好友,意外亡故,托他照顧妻兒。
後來她母親懷着她的時候,她父親照顧着照顧着,就照顧到榻上去了,就有了她這個庶妹,比她小一歲。
父親從未納妾,也就栽了那麼一回,母親委實抑鬱了很長一段時間,畢竟當時照顧父親好友的那對母子,母親也出了不少力。
有了姜重錦后,父親本打算將那寡婦納進門,但是她拒絕了,並且跪在母親面前道了歉,帶着和亡夫的兒子回了娘家,只留了姜重錦在姜府。
母親姓卓,所以姜灼華和哥哥姜灼風名字裏的灼字,取得是母親姓氏諧音,有象徵意義,且她兄妹二人,名字連起來,便是‘風華’之意。所以,父親為避着母親的姓氏,給姜重錦取名時,就沒有跟灼字。
因着這個緣故,他們兄妹從不親近這個庶妹,但也從未苛待過,反正住在一個屋檐下,各過各的互不干擾。
六歲那年父親被貶后,和母親一起離京,他們三個孩子在外祖母的庇護下,留在了京城。
從此兄妹二人相依為命,但姜重錦沒了父親,就再無依靠。她似乎知道哥哥姐姐不喜歡她,也從沒來煩過他們。
本來相安無事,各過各的日子,但是下人們,知道姜重錦不得喜歡,就故意苛待,分吃她的飯菜,偷減她的穿戴私藏。後來被姜灼華髮現,重罰了一次,畢竟,她可不喜歡干欺負人這種沒品的事兒,亦容不得下人中飽私囊。
但自那以後,姜重錦就變了,沒事兒就偷看她,偷瞄她。好在她有分寸,知道姜灼華不喜歡她,從未到眼前來煩過,姜灼華也就一直當看不見,就這麼過了很多年,然後哥哥做主找了個不錯的人家,給嫁出去了。
本來以為,她和姜重錦的緣分算是盡了,但是一直到她和第四任丈夫和離后,發生了一件事。
這回換姜灼華,險些被剛入口的錯認水給嗆着,忙將桌上的帕子取過,捏在指尖,邊擦拭唇上的酒漬,邊挖空心思的想搪塞康定翁主的法子。
自是不能告訴她自己是重生回來的,她不僅是過來人,還有四人對比,能辯出個好壞高低來。
但是現如今的她,在小姥姥眼裏,就是個尚未經事的少女,房裏的事兒,基本只有成婚前夜,才會有家中女輩給言說教導。她方才那句話怎麼都不像是個少女問出來的,所以,自是否認不得,且若是否認,還怎麼痛痛快快的選男寵?
念及此,姜灼華心頭有了主意,放下帕子,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小姥姥果然閱歷豐富,什麼事兒都瞞不過你,還真被你猜准了。”
只能甩鍋給宋照和了,不然還能說實話不成?怕是接下來,康定翁主少不了說她不矜持,不自愛了。得,忍過去就好了。
康定翁主見姜灼華認下,眉宇間漫上濃郁的嫌惡之色,意味深長的諷刺道:“就知這宋公子不是好貨色。這種男人,我見得多了,見色起意,猴急的不得了,想要你時,什麼話都說得出口,等將你哄到手,扭頭就又惦記上旁人。”
編排了宋照和一通,康定翁主嘆了口氣,嫌惡之色稍減,看向姜灼華的神色里滿是心疼:“我剛還奇怪,不就一次婚事失敗了嘛,你怎就心灰意冷到連人都不嫁了,原來背後還有這等原因,怕是傷你不淺。你聽小姥姥一句勸,既然已經發生了,就不要讓此事成為你的負擔。雖說男人都在意女人的第一次,但那也只是為了滿足他們的佔有欲,端着那點子不值錢的自尊心罷了,也不想想自己還三妻四妾的呢。你小姥姥我,素來不恥什麼三從四德,咱女人也有自個兒的生活,何必總圍着男人轉?”
雖然康定翁主心疼的神色讓姜灼華微有些無奈,但她一席話慢騰騰的說畢,讓姜灼華越聽越意外:小姥姥居然沒斥責她,且還說出這麼一番見解獨到的話來。
她不由鳳眼一挑,媚色流轉,笑着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嫌我不矜持,不自愛,狠狠說我一通呢。”
康定翁主佯裝嫌棄的白了姜灼華一眼:“嗨,你小姥姥我是那麼不明事理的人嘛?你這樣的事,放在旁人眼裏,少不得會這般說你。畢竟在他們看來,一個巴掌拍不響,好似男人能得逞,就是女人不矜持不自愛的緣故。可又有誰知,女人在心愛的男子面前,本就傻的很,若是遇人不淑,那人上下嘴皮子一碰,花言巧語給你說得天花亂墜,哪個女孩子能不當真?”
說到這兒,康定翁主神色有些悲哀,接着道:“前些年,我還聽了一樁事,一個不滿三歲的小姑娘,叫一個成年男子給欺負了。這莫非也是那三歲小姑娘不矜持不自愛的緣故?可見,一個巴掌不僅拍的響,還響得很呢。宋公子若是個負責任的,自會等到成親后。他誠心誠意要騙你成事,你豈能防得住?所以,不怪你,你只是知人不明罷了。”
一席話畢,姜灼華心裏,對康定翁主生起濃郁的好感。她前世真是眼皮子淺,居然沒看出來小姥姥是這般脫俗的人,以後定要與她多親近才好。
傾慕的同時,姜灼華心裏還惦記着那個小姑娘,問道:“那當年那個三歲的小姑娘,後來怎樣了?就盼着她年紀小,能將此事忘了。”
康定翁主聞言,輕嘆一聲,道:“她確實記得不怎麼清了。那男子得逞后,喝醉酒在外頭炫耀,被人聽去報了官,被廷尉拿了。在牢裏蹲了幾年,放出來后,那姑娘也七八歲了。只可惜,她父母覺得自家女兒髒了身子,又受不住外人的閑言碎語,竟將她許了那男子做童養媳。童養媳,也就對外這般說說而已……”
說到這兒,康定翁主停下不語。姜灼華卻只覺心口一滯,悶得上不來氣。她小小年紀,本已是忘了的,可是她身邊的人,卻再次將她推進煉獄。
與此事上,那男子,她的父母,以及那些每一個說過閑話的人,都是罪魁禍首,一時間,姜灼華竟不知該埋怨誰。
如果外頭那些人嘴別賤,她的父母未必會做到那麼過分。
見姜灼華沉默不語,康定翁主笑笑:“有些事,我們也是有心無力,這個世間就是這樣,對女人永遠缺些寬容。現在你也知道旁人的閑話有多厲害了,還要養男寵嗎?”
姜灼華聞言一笑,自斟了錯認水來飲:“養,怎麼不養?就許男人三妻四妾的風流,不許女人過痛快日子嗎?閑言碎語有什麼了不起,還能殺了我不成?到時候姜府門一關,我自在裏頭逍遙,旁人管得着嗎?”
她前世承包了京城多少年的笑話,閑言碎語的威力自是領教過的,早就皮實了。這一世,怕是還要接着做笑話了,不過無妨,前世是被動,這回她是自己選的。
話及此處,侍女們陸續端上了飯菜,二人便停了閑話,一起用飯。
飯後,倆人屏退了一眾婢女,叫她們遠遠跟着,並肩在花園裏信步遊走。
姜灼華還惦記着選男寵的事,邊散步邊問:“小姥姥,你還沒告訴我,該怎麼選男寵呢?”
康定翁主曖昧的笑笑,攜着姜灼華的手,道出了經驗:“個頭高的,鼻子挺的,喉結明顯的,還有……”
姜灼華忙問:“還有什麼?”
康定翁主將她的手拉起來,展開,指着虎口到食指之間的長度,脖頸微側,低聲道:“這長度,就是男子起反應后的長度。”
說罷,曖昧的一笑,將她的手放下,自顧自的往前走了。
姜灼華來回看看自己的手,宛如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對着康定翁主的背影道:“小姥姥,您可真是咱女人的好榜樣啊。哈哈哈……”
康定翁主聞言失笑:“還榜樣呢?我可是旁人眼裏的毒瘤。”
姜灼華走快兩步追上她:“以後,我陪你做毒瘤!你想想,日後那些迂腐的夫子,說起咱們,還不知如何咬牙切齒呢。能給他們添些不痛快,實乃我之榮幸。”
兩人就這般說笑着,在院裏散步到暮色初臨,方回房裏去,又聊到深夜,姜灼華沒去客房,直接和康定翁主一張床上歇下了。
第二日,倆人都起晚了,起來后,又是一番盛裝打扮,待收拾好時,客人陸續都到了,一一落座,待她們二人出來后,康定翁主府的端午宴,便開始了。
康定翁主雖在外名聲不佳,但身份在這兒放着,且在當今皇帝那裏,她是有功之人,旁人心裏再不恥,面上還是跟她好生來往着,且趨之若鶩的。
而康定翁主呢,她愛熱鬧,也不管旁人真心與否,肯來她就請,反正對她這樣的人來講,今日痛飲慶功酒,明日樹倒猢猻散嘛。
宴會上,來客各自獻禮,隨後歌舞上,眾人在一片歡笑中,陸續給康定翁主和挨着她坐的姜灼華敬酒。
幾支舞下來,姜灼華便覺酒勁上了頭,暈得慌,便半倚在椅子上,迷了眼聽曲兒,一手支着頭,一手裏捏着一把雀翎羽扇,緩緩搖動着。
一曲舞停,絲樂聲畢,便聽旁邊的康定翁主,對來客說道:“前些日子,聽聞清音坊來了幾位男樂師,其中以兩位善箜篌者,技藝最為出挑,今日,我請來了府上,各位也都來鑒鑒,看這兩位是否名副其實。”
來客自是‘翁主眼光好,我等沒能耐’云云的奉承了幾句,不消片刻,便聽得有兩個男子齊聲行禮的聲音:“給康定翁主請安。”
兩人雖是同時開口,但其中一個,聲音調高且昂揚,一種欲引人矚目的感覺。這便襯得他身邊的另一個,聲音渾雅沉穩,顯得不卑不亢。
姜灼華睜開一直眯着眼的,瞧了瞧,奈何醉眼模糊,瞧不清楚,便接着閉上了眼,靜候這兩位樂師的箜篌技藝。
在姜灼華前世的記憶里,外祖母在四年前過世,之後一直是康定翁主扶持着他們姜家。
但是前世,姜灼華和她這位小姥姥的關係,並不親近。
在姜灼華十一二歲的時候,康定翁主的丈夫白司農丞外出公幹,在外遇到了當年恭帝登基時,被貶官員之一的劉大人。
劉大人在當地做一名小小縣丞,因上頭的授意,劉大人的日子並不好過,但卻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