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番外之前世(二)
此為防盜章,訂閱比例不夠時顯示。姜灼華冷嗤一聲:“嬸子總是這樣。旁人都是提前一天遞拜帖,她可好,每次人都在門口了才遞。若是我們正好外出了,她上哪兒找人去?”
姜灼風笑笑,隨手將那做樣子的拜帖扔在桌上:“所以她才趕早來啊……”
話到此處,姜灼風忽地想起什麼,忙對姜灼華道:“我想起來了,會不會是那個……那個人……”
他差點兒開口問出來,忽地想到姜重錦和妹子的男寵在,這才把話說模糊了。
姜灼華聞言,恍然驚覺,對啊,險些忘了。
當初她跟宋照和和離后,她的嬸子林氏,給她介紹了第二任丈夫——穆連成。
她這個嬸子,十足十是個坑起婆家人來不眨眼的,嫁給她二叔這麼多年,卻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時時刻刻不忘惦記幫襯娘家。
女人嘛,惦記娘家正常,畢竟是生養長大的地方,可幫着娘家坑婆家,這事兒可就辦得不地道了。
當初,姜灼華剛跟宋照和和離,宋照和又把她名聲弄成那個樣兒,她委實低迷了好一陣子。
就是在姜灼華最低迷的時候,林氏帶着她姐姐的兒子穆連成,來到了姜府。
這個穆連成呢,比她大十歲,說是髮妻早亡,而姜灼華在外人眼裏又是個被休妻的,林氏的意思是呢,兩個人都成過一次親,湊一塊過正好。
但是那時候的姜灼華心裏正不痛快着,委實不想這麼快再嫁,哥哥也是有點兒看不上穆連成的身份,是個縣令手底下打雜的主薄。
所以第一次見面后,就打發走了。但是這個穆連成呢,在此後的日子裏,時不時的就讓人給她送些小玩意兒,裏面不乏夾着一些安慰人的小花箋,剛開始看沒啥感覺,可是看久了,心裏慢慢也就挺感動,覺得這個男人在她身上花了心思。
而且那時候,拜宋照和所賜,滿京城裏都對她指指點點,但穆連成表示,自己不在乎她的過去,只要兩個人以後過的開心就好。
所以,姜灼華沒出息的動心了,和這個比她大十歲的男人成了親。
穆連成變成妹夫,作為哥哥的姜灼風,自是不願意寶貝妹妹跟着他受苦,所以就通過太子的關係,在九卿手底下給穆連成找了個屬官的差事,銅印黑綬,俸祿六百石,相當不錯。
成親后,姜灼華在美夢中徜徉了八個月。八個月後的上元節,那天穆連成在宮內輪值,所以姜灼華就帶着桂榮一起去逛燈會。
燈會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姜灼華在一盞燈前停下,饒有興緻的看着燈上的謎語。
忽見對面人群中,一個婦人領着個六七歲的小兒直奔她來。
姜灼華以為她們有事相求,當那對母子走到面前,含了笑意正欲發問,不成想,一個冷冰冰的耳光脆生生地甩在了姜灼華臉上。
到如今,她已經忘記了那天那婦人具體說了什麼,但是燈會上駐足投來目光的人群她卻記得很清,他們的目光,從最初的疑惑,變作嘲笑與指指點點,以及那天,她百口莫辯下只想尋死的念頭。
那婦人便是穆連成口中“亡故”的髮妻,那小兒便是他們的兒子。
之後,自然是和離,穆連成只言為美色所惑,一時不持。和離后,穆連成搭上與太子作對的文宣王,保住了哥哥給他活動來的官位,然後接了妻兒回府,一家團聚,成了個浪子回頭的好男人。
而姜灼華,污點上落污點,繼犯“淫”被休后,又添了個勾引有婦之夫的名聲,自此京城人說起她,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狗改不了吃屎。
初和穆連成在一起時,姜灼華曾想過有朝一日老了后,彼此的模樣,那時她還總跟穆連成說:你比我大十歲,肯定老得比我快,可得好好將養自身,莫早早丟下我一個人。
誰成想,幻想中的餘生慢慢,不過是匆匆而逝的八個月。她滿心裏疑惑,明明她什麼都沒做過,怎麼就一步步落到了這般田地?
她更想不明白,絕大多數人,成親后再吵再鬧,最後也都安安穩穩的過完了一輩子,怎麼就她成了那少數人?一次接一次的遇人不淑?
姜灼華可能是生來就不會恨,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與穆連成和離后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在反省自己,反省自己到底是哪個環節沒做對,導致招來的儘是這種人?
後來去相國寺,她問大和尚,為什麼遇人不淑的總是她?大和尚跟她說,因果跨越輪迴,今生的果,可能是昨天種下的,也可能是前世種下的。就好比花園裏一顆剛發芽的種子,這顆種子,可能是昨天飛到花園裏的,也可能是春天來臨前,就早已到了這裏。
姜灼華回去后細細思量,自己這輩子沒有對不起過宋照和與穆連成,成親后的每一天,她都在盡心儘力扮演着妻子的角色,那可能便是前世曾對不起過他們,如今來討債了吧。
如此這般想着,她方才慢慢從自我懷疑中走出來,漸漸忘了心中的惑。
現在回過頭想想,當初大和尚的那句話,等於是給了她一條出路,一條放過自己,放過對方惡行的出路。
姜灼華尚沉浸在往事中,葉適坐在一旁,在她的眸中看到了那一閃而逝的悲涼。
葉適心頭微惑,沒心沒肺的姜小姐,怎會流露出這般悲涼的神色?
姜灼華夾了菜放進嘴裏,咽下後方才對寶如道:“請進來吧。”
經年未見,見見故人也好。
當年,成親八個月時,正是她對穆連成的感情如火如荼的時候,真相驟然乍現,逼得她不得不將自己心中的感情生生剝離,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身上的一部分,被硬生生的抽走。
而剝離這份難捨的人,卻是她自己。恨不願,他不值,愛不得,他不值。她甚至從頭至尾沒有落一滴淚,因為他不值。唯一能做的就是逼自己忘,終是逼得自己心腸冷硬,心中無恨無愛唯剩空洞。
姜灼風道:“算了,直接打發了。”
姜灼華搖搖頭:“我想見見。”
那時的穆連成,在她眼裏成熟穩重,有着別樣的魅力,愛他之深,遠勝宋照和,和離后再未見過。
短短八個月的相處,再加上姜灼華刻意逼自己忘記,他的相貌早就模糊不堪,忽地,姜灼華就很想再看看,那個給了她所有希望,卻又親手毀掉的人,究竟是有着一副怎樣道貌岸然的面孔?
她手肘支着黑漆木椅的扶手,斜靠着椅子,目光落在手裏拿着的聘禮禮單上,這樣坐姿,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好似描摹在壁畫上的仕女,慵懶又渺遠。
姜灼華看起來似乎是在看聘禮禮單,可是她兩眼發直,眸光沒有聚點,任誰都瞧得出來,姜大小姐,怕是跑神了。
陪着宋照和,一同前來的奶娘方嬤嬤,方才笑盈盈的對姜灼華說了句“請您過目”后遞上的禮單,可眼下方嬤嬤臉上的肌肉都已笑得發僵抽搐,姜灼華還不見回應。
方嬤嬤瞥了一眼自家公子,公子正襟危坐,明面上笑意得體,只是手中摺扇已經合起來在掌心中輕輕叩打,可見心裏已有些不耐煩。
方嬤嬤無奈,只得再度上前,在姜灼華身側微微俯身,笑着提醒道:“這是宋家聘禮的禮單,還請小姐過目。”
姜灼華依舊沒反應,方嬤嬤提高了音量:“姜小姐請您過目!”
“啊!”姜灼華回過神來,似是被驚着般看了方嬤嬤一眼,隨即放下支着太陽穴的右手,換了個坐姿,方才出神太久,後背有些發酸。
她將身子往後挪挪,直接靠在椅背上,鳳眸里的波光在不遠處的宋照和面上掃了一圈,目光轉而落在正廳內滿地的禮箱上。
黑漆的大木箱子,上面是用紅絲綢扎挽起來的大紅花,一派的富貴喜慶。可此時此刻,這些東西落在姜灼華眼裏,分明就是那千斤重的石頭,將她一個勁兒的往坑裏砸呢。
念及此,姜灼華收回目光,一個沒忍住,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造孽啊!
重生也不重生的早一點,偏生重生在她十六歲那年,且還是上輩子頭一個丈夫——宋照和,前來送聘禮的時候。
哎!
說來慚愧,姜灼華上輩子,嫁了四回。多年來,憑一己之力,承包了京城男女老少茶餘飯後的所有笑話,委實不易!
當初她嫁的頭一個,正是眼下坐在廳里,前來送聘的宋照和。
姜灼華又瞥了他一眼,一身雲錦鴨卵青直裾,熨得連一條褶子都覓不見,那把正在他掌心輕輕扣動的玉骨摺扇上,亦是巧妙的繫着一枚東海黑珍珠吊墜,與那玉骨顏色反差相配,再兼那副與年紀不相符合的得體笑臉,從頭到腳大喇喇的寫着兩個字——講究!
收回目光時,姜灼華心頭不由感慨:他娘的,當初就是這幅人五人六的模樣,障了她的眼,迷了她的心。
她記得前世嫂子跟她說過,做生意的人,最看重開張的生意,如果開張生意來的是個胡攪蠻纏的客人,那麼這一整天,絕對都是胡攪蠻纏的人,如果開張生意是個掏錢痛快的,那麼餘下的一整天,基本上都是類似的客人。
所以,姜灼華一直覺得,自己前世情路坎坷,諸多不順,大多是因為這宋照和沒開好張,但凡當初他不要做的那麼難堪,她後來的境遇約莫能好些。
現如今的宋照和,不過十七,臉上卻總是掛着個抿着唇的笑意,且他聽別人說話時,總是直視對方的雙眼,不時的緩緩眨動一下眼皮子,再點點頭,儀態舉止,顯得十分老練。
他這做派,讓現在的姜灼華來評價,那妥妥就是能裝啊,奈何當初年紀小,看不透這實際是一副狗皮膏藥,只覺得他成熟穩重。
哎,眼瞎啊。
想當初成親后,她每日都會早早起來,為宋照和熨好當天要穿的衣服,每日的早飯,更是精心為他準備將養脾胃的飯菜,每晚他當差回來后,用艾草煮熱水給他泡腳解乏。
他娘親身子不好,她剛嫁過去就擔起了府里所有事務,即便從前在姜府里她是個什麼都不用管的大小姐,亦將他母親和宋府照看的妥妥噹噹。不會的,為了他逼自己學,不能忍受的,為了他逼自己忍受。
可是結果如何?所以,當初她不僅瞎,還過於單純……不對,說好聽了是單純,說難聽了,就是蠢!
現在回頭想想,後來她受的所有傷痛,大抵都是為曾經的單純付出的代價!
姜灼華心內腹誹一陣兒,這才犯起了愁。
這宋照和自是萬萬嫁不得,可麻煩就麻煩在,他是太子的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