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葉適坐在馬車上,時刻保持着警惕,只覺這一段路,走的萬分漫長,好似沒有盡頭一般。
過了許久,馬車終於在停下,葉適的目光,隨之盯緊着車簾,手下拉起衣擺,生怕下一刻,就有人提着劍掀開車簾向他刺來。
然而,他只聽見車外有女子的聲音隱隱傳來:“讓他跟我一起去耀華堂。”
又聽得一名婢女道了一聲“是”,隨即,便有細碎的腳步聲朝他這邊走來,車簾被掀起,依然是先前帶他上車的那名婢女:“柳公子,到姜府了,請隨小姐同去耀華堂。”
見來者是婢女,葉適鬆開了衣擺,面上得體的笑意盈然,彷彿剛才那個準備時刻拔匕首的人不是他:“好。”
葉適拿了箜篌,走下了馬車,前面的姜灼華已在一群婢女的簇擁下,走進了府門,他四下看看,確定無埋伏的可能,方才抬腳跟了上去。
桂榮走回姜灼華身邊:“小姐,是否要給柳公子單獨安排住所?”
姜灼華聞言,細想一番。這事兒不宜操之過急,畢竟和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同床共枕,她覺得有點兒怪。
而且,對於男子來講,男寵這種事,多少有些傷顏面,也給他個接受的過程,省得到時候給她擺臉色,弄得她跟霸王硬上弓似的,畢竟這事兒,還是兩廂情願的情況下比較享受。
但是要給他單獨安排住所,這也不大好,不利於交流。得,就讓他住在耀華堂吧,和她一屋,先睡外間,沒事兒聊聊詩詞歌賦,人生理想什麼的,等差不多了,再談旁的。
畢竟,以她前世的經驗來看,孤男寡女呆一屋,不出事兒才奇怪呢。
念及此,姜灼華對桂榮說道:“就耀華堂吧,讓他住外間。”
桂榮聞言愣了:“小、小姐……這、這不妥當吧?”
姜灼華白了桂榮一眼:“有什麼不妥當的?你當我買他回來,就是聽他彈琴的?我這輩子沒打算再嫁人,也不再是從前那個姜小姐,你慢慢習慣吧。”
說罷,不再理會桂榮那副見了鬼般的愕然神色。
回到耀華堂,姜灼華在正室的貴妃榻上坐下,婢女們奉上了茶。
葉適隨之走了進來,抱着箜篌站在廳內,趁姜灼華喝茶的空檔,四下看了幾眼,確定沒有埋伏。
姜灼華今日喝了一天酒,這會兒有點兒口乾,細喝了一盞茶后,才抬頭看葉適。
見他抱着箜篌,直挺挺的站在廳內,神色漠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他怕是還未知曉自己即將要做男寵,以為她只是和旁的人家一樣,將他買進私養的樂隊中,不然這會兒,應當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才對。
姜灼華有意和他培養感情,便笑道:“柳公子,宴會上,我們有吃有喝的,只是難為了你們,你怕是到現在還未進食吧?這樣吧,我剛才在宴會上喝多了,也沒吃什麼東西,這就叫廚房傳飯,你陪我一起用些吧。”
說罷,對桂榮道:“桂榮,將柳公子的琴放去我卧室外間,阿蘭,給柳公子上茶。”
兩位婢女依言照做。
姜灼華從貴妃榻上起身:“柳公子隨我來。”
說罷,上了耀華堂二樓,飯桌擺在靠西的窗前,窗扇大開,夕陽的餘暉,正好灑在桌上。
姜灼華先坐下,然後指着對面的椅子做了個請的姿勢:“這邊兒坐。”
葉適心下深感奇怪,買回來的樂師,除了不用做活,其實和下人無異,這姜小姐,為何要請他同桌用飯?這其中,莫不是有詐?
姜灼華見他遲遲不上前,便以為他是覺得和主子用飯不合規矩,於是便開口解釋道:“在我這兒沒那麼多規矩,我樂意讓誰上桌,誰就可以上桌,過來吧。”
此話一出,葉適更加堅定了其中有詐的念頭。
他自小由傅叔教養長大,幼時住在鄉下。記得有一次,傅叔外出,他做完課業后,去門口等傅叔,正好看見鄰居家的小孩兒在玩兒將軍打仗的遊戲,平時傅叔本就不讓他外出,見他們玩兒的開心,一時貪看住了。
其中有個小孩見了他,走過來跟他搭訕,說正好缺個副官,問他要不要一起來玩兒,年幼的他,自是抵不住誘惑,和那幾個小孩子一起玩兒了起來。
玩兒的一開心,便忘了傅叔。正‘打仗’打得開心,無意間回頭,卻看到傅叔站在門口。即便傅叔戴着面具,那一刻,他依然感受到了傅叔眼神里的怒氣,便丟下同伴,垂着頭走了回去。
果不其然,傅叔讓他在院子裏,對着做將軍那位孩子的家,跪了一夜。
那時正是深秋,夜裏一場秋雨,將他凍得瑟瑟發抖。
第二日傅叔晨起時,他雙腿早就沒了知覺,而傅叔出來后,跟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就是要讓你永遠記住,你身份尊貴,永不可同下等人混跡在一處。你父親親近下等人的後果如何?什麼人配讓你做副官?他們本該在你面前低三下四、搖尾乞憐!總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要仰望你,跪拜你。你沒有朋友,亦不需要朋友,你需要的,只有乖乖臣服於你的臣子。你若臣服於他人,就是如昨夜這般下場!”
即便時隔多年,傅叔那被葯傷了的破裂嗓音中的瘋狂與憤怒,叫他至今記憶猶新,而那夜跪在秋雨中的寒冷與睏倦,飢餓與雙腿的疼痛,亦是在他心裏留下烙印。
傅叔雖手段過激,卻也讓他深刻的明白了一點,尊卑有別就是尊卑有別,若有人不在乎,要麼就是如他父親一般引狼入室,要麼就是另有企圖。
而眼下,對方目的不明,對於姜灼華所言,謹慎起見,他認為,是第二種可能。
念及此,葉適勾唇一笑,對姜灼華道:“好啊。”
說著,走上前去在她對面坐下,就讓他看看,一個女人,能使出什麼手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