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期與泥
據葯研藤四郎說,這座本丸的規模與同類相比算不上很大,刀帳上記錄的被召喚了的付喪神只有二十來振,練度也普遍較低,若是按着遊戲裏的進度來分類的話,基本上就是剛剛出新手村的玩家的實力。
“畢竟這座本丸建造的歷史也不是很悠久,前任審神者也不是那種勤於日課的人,所以大家的實力都沒有得到過充分的訓練。”
葯研藤四郎走在前面引路,順便向相葉幸美簡單介紹起了本丸的過去。
相葉幸美就這麼隨意地聽着,偶爾答應兩聲,其餘的時間,都在觀察一路上的本丸的構造。
傳統日式建築她見了很多,但能夠建造在時空罅隙中的她這倒是第一次見到。少女雖然被告知說這裏沒有人知道本丸構成的原理,她依舊想要孜孜不倦地通過自己的觀察從房屋的細節裝飾上找到可能的突破點。
“哎呀哎呀,是葯研,怎麼這個時候來這裏了?”
就在相葉幸美認真地察看着迴廊立柱上的細小雕花的時候,一個尖尖的聲音突然從前方的走廊上傳來。少女收回目光順着聲音來的方向看去,隨即便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毛。
來者是一個戴着面具的白髮男子,他端着一個餐盤,身高比站在自己身旁的葯研藤四郎要高出一些,但又沒有先前見到的燭台切光忠那麼高大。白髮付喪神露在外面的雙眸冷淡,肩膀上卻蹲着一隻與之氣質絲毫不符的黃色狐狸。
見相葉幸美有些好奇地打量起它來,那隻狐狸張了張嘴,在少女吃驚的目光下吐出了一句人類的語言:“啊,是剛剛的小小姐,你好啊。”
“你好。”
小動物總是能夠放下戒心的,相葉幸美不自覺地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她問對方:“竟然會說話啊,你是妖怪嘛?”
“小狐狸就是小狐狸啊,啊,順便一說,這是鳴狐。”
付喪神肩膀上的狐狸支起了上半身,用自己的小爪子蹭了蹭主人的臉頰:“鳴狐是這個本丸里資歷較老的刀劍了,是打刀的付喪神哦。”
“哦哦。”
雖然有着一個日本名字,但是卻絲毫分不清日本刀種類的相葉幸美不明覺厲地點了點頭。
“葯研你呢?你是什麼刀?”
“我是短刀。”葯研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在簡單向相葉幸美解釋了一下自己的刀種之後,扭頭向對面的鳴狐打了聲招呼。
“小叔叔。”
“嗯。”對面的鳴狐點了點頭,用自己的聲音發出了一聲與小狐狸尖細嗓音截然不同的應答之聲。
付喪神還真是神奇啊。相葉幸美看了看葯研藤四郎,又看了看對面的鳴狐。
“你們之間還有親緣關係的嘛?”
“根據鑄造我們刀將的關係沿襲下來的。”
葯研藤四郎道:“藤四郎是一個很大的家族,之後有機會的話,我會向您一一引薦我的弟弟們的。”
“哦,他們都是短刀嘛?你們藤四郎就是一個短刀的刀派?”
“……不。”
說到刀種的問題的時候,葯研藤四郎鳴顯露出了一副遲疑的模樣。他看了看眼前的鳴狐,抿了抿唇。
“我們有一個哥哥,是我們刀派唯一的一把太刀。”
“他叫一期一振。”
“……這還真是一個飽含深意的名字啊。”
相葉幸美愣了一愣,才這樣評價了一句。
“是啊。”
葯研藤四郎摘下眼鏡,用自己的白大褂稍稍擦拭了一下自己的鏡片。他低着頭,劉海垂落下來,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是我們唯一的哥哥。”
短刀付喪神的語氣變得有些複雜、有些沉重,相葉幸美本能地感覺到這其中可能包含着一個不怎麼愉快的故事,故她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所以,葯研來這裏是想看看一期嗎?”
就在氣氛快要變得凝重的時候,鳴狐肩膀上的小狐狸又發話了。他蹲下身來,乖巧地蜷縮起背脊,毛茸茸的尾巴如同一根圍巾那樣圈住了自己主人的脖子。
“鳴狐也要去哦,一起來吧。”
“嗯。”
葯研藤四郎將眼鏡重新帶上,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依舊是一副精英少年的模樣。他雙手插進白大褂的口袋中,朝着明顯有些疑惑的相葉幸美微微一笑。
“您不是說要看一下本丸里的暗墮刀劍嗎?那就是我的哥哥,一期一振。”
短刀付喪神臉上的表情太過於輕鬆,反而讓將其看在眼中的相葉幸美感受到了一絲嘲諷的意味。
“……對不起。”
少女突然就感到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她在聽到對方如此發言后地第一個反應就是輕輕地向著短刀付喪神道了一聲歉。
相葉幸美回憶了一下現前自己的態度,突然覺得當初自己用一種想要近距離觀察“獵奇”事物的心理來向葯研藤四郎提出要求,這樣的做法實在是有些不禮貌。
……不過也是他們失禮在先啊,不然的話,自己肯定能夠好好的、靜下心來看待這些刀劍的悲慘處境的。
相葉幸美在心中糾結了一會:“我不知道那就是……”
“這並不是您造成的,無需道歉。”
葯研藤四郎搖了搖頭。
“是啊,要說錯的話,也應該怪在前審神者身上吧?”
小狐狸尖尖地叫了一聲:“帶有傳染性的溯行軍只會在高等戰場出現,要不是他……”
“小狐狸。”
鳴狐扭頭呵斥了一聲坐在他肩膀上的小動物,在看到它委屈巴巴地閉上了嘴巴后,這才扭頭看向了相葉幸美。
“請不要在意它的話。”
相葉幸美無聲地眨眨眼睛,點了點頭。
看來前任審神者似乎是一個並不怎麼負責任的人,少女這樣想到。
付喪神的工作聽起來似乎需要很大量的戰鬥和練習,去到的戰場也有難易之分。就算是玩培育類的rpg遊戲都需要一步一步練級,積攢了足夠的資源和實力,才能進行boss的攻克,但那個人似乎……
也不知道這些付喪神到底是腦子壞了,還是心地太好,才會被那位付喪神如此對待了之後,還沒有對他產生任何的怨恨之情。
一本丸都傻到不行。相葉幸美跟在鳴狐和葯研藤四郎身後,略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一期一振的房間被安排在本丸最東邊的角落裏。似乎是為了戒備那柄暗墮了的太刀,一期一振的房間門外被安上了如同監獄一般的鐵欄杆,只在臨近地面的地方開了一個能夠自由閉合的小窗。
“一期哥不願意見我還有弟弟們。”
葯研藤四郎站在相葉幸美的身後較遠的地方,聲音聽上去有些沮喪:“他雖然暗墮了,卻還保持着基本的神智。他不願意我們也被暗墮因子給感染到。”
“但畢竟是我們藤四郎家的事情,也不好讓其他刀劍再作費心,所以一般都是由鳴狐來給一期送飯。”
小狐狸在鳴狐蹲下身來將餐盤放下的時候自說自話地跳到了相葉幸美的肩頭,它親昵地蹭了蹭少女的面頰,用尾巴掃了掃她的頸脖。
相葉幸美沉吟一聲,點點頭。她抬手摸了摸小狐狸柔軟的皮毛,扭頭將目光投向了昏暗一片的房間內。
“一期。”
鳴狐敲了敲鐵欄杆,然後起身後退了兩步。
在鐵質柵欄被敲響的聲音完全消散在空氣之中后,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緩緩從房間深處響起。
衣料摩挲的聲音伴隨着沉重的腳步聲開始朝着門口的方向而來,相葉幸美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看向了那個漸漸清晰的人形。
外界的光芒在門的邊緣投下了一個小小的半圓,一期一振挪動着不算輕盈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門口的光暈之中。
溫暖的陽光潑灑在他蒼白的臉上,將他的面容清晰地照亮。
相葉幸美眨了眨眼,在與對方血紅色眸子對上的下一秒情不自凈地驚呼了一聲。
“黑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