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我想和你一起去看花
葉謹白睡了整整一天,黃昏的時候才醒過來。
當然,他曠了一天工。
醒了之後和裴夙一起用晚飯。
葉謹白面前有一盅不知道什麼燉的湯,只聞味道就覺得鮮美無比。
乳白色的湯裏面浮着一朵花,像是一整朵泡開的銀耳,但又比銀耳小很多,奶黃色的一朵,浮在湯水裏,嫩滑微厚的花瓣吸足了汁水,微微顫動着。
“先喝湯吧。”
只有他面前擺着湯盅,是特意為他準備的。
葉謹白慢慢喝完了,湯很好喝,但他卻覺得難以下咽,勉強喝完一盅湯,他放下筷子,有點為難——桌上擺了不少菜,裴先生卻沒動幾筷子,看樣子是吃過了,這頓飯可能是特意為自己準備
的,可他現在真的吃不下。
裴夙也放下筷子,他之前吃過了,菜都是為葉謹白做的。
“吃不下不要勉強,”裴夙道,“出去走走吧,我陪你。”
葉謹白抿着唇角微微笑了,“麻煩了。”
裴夙不提送他回去,葉謹白竟然也忘了。
現在天氣沒那麼熱了,又是傍晚,街上很多人,葉謹白和裴夙並肩走在沿街,葉謹白感覺自己很沉重,應該是體內淤積了太多雜質。
這也導致他的臉色很難看,蒼白得跟鬼一樣。
不過他的精神顯然很好,眉梢眼角都帶着笑意,“裴先生,您後天晚上有空嗎?”
裴夙道:“有空,怎麼了?”
“香梅山南邊的花開了,能請您和我一起去看嗎?”葉謹白全然未察覺自己說的話有多曖昧,他覺得裴先生和他一起解決了香梅山的事情,所以想請裴先生一起去看一看。
裴夙欣然答應,順便問了一句:“開了什麼花?”
葉謹白道:“不知道,我還沒有去看過。”
裴夙疑惑,“黃鶯告訴你的?”
葉謹白答道:“不,風告訴我的。”
昨晚他吸納山間靈氣的時候,聽到風捎來的每一個口信,原本是寄給山神的,但山神沒有聽到,他卻聽到了。
走了一會兒,葉謹白終於想起來自己店裏放着東西呢,就要往回跑,被裴夙拉住了。
“跑什麼,你身體還沒緩過來呢。”
葉謹白心裏急——他昨晚新調了飲料,一大桶,忘記放冰箱,就這麼放了一天一夜!肯定不能用了,還會把屋子裏搞得都是怪味!
這麼重要的事情他居然現在才想起來!
裴夙自然不會做出大庭廣眾之下奔跑這種事,但他出於某種心思,一時沒有鬆開握着葉謹白的手,葉謹白一跑,他就被帶着跑了好幾步。
葉謹白反應過來之後連忙鬆開裴夙的手,“抱歉。”
裴夙搖了搖頭,不許他再跑動,硬是押着人慢慢走回了店裏。
葉謹白回到店裏趕忙查看自己那一桶的飲料,果然已經變味了,好在天還不是很熱,沒有散發出臭味,就是變酸了。
葉謹白嘆口氣,將飲料倒掉了。
“怎麼沒放冰箱?”裴夙問。
葉謹白道:“我忘了。”其實是他正準備放冰箱的時候,裴先生來找他,一打岔就忘了。
裴夙彎下腰來搭了把手,葉謹白現在比林妹妹還嬌弱,剛抬個桶使點勁就覺得頭暈眼花。
收拾完東西,葉謹白髮現店裏連泡茶的開水都沒有,猶豫了一下從冰箱裏拿出兩杯冰鎮的酸梅湯,“抱歉,家裏什麼都沒有,這個是酸梅湯,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裴夙接過來喝了一口,酸甜適中,是讓人覺得舒適的口感。
他留意了店裏的裝修,和葉謹白一樣,第一眼談不上多麼驚艷,但非常舒服,甚至讓人……心生眷戀。
裴夙道:“今天耽誤你一天生意了。”
不等葉謹白說話,他又道:“香梅山的事其實棘手得很,要是沒有你幫忙,我處理起來得費大功夫。”
他一手撐着下頜,在一室暖光下微微笑了,“你說,我要怎麼賠你呢?”
葉謹白道:“不、不用賠。”
裴夙卻道:“不可以,要賠的。嗯,這樣好了,我明天來幫忙,你看可以嗎?”
葉謹白還要拒絕——裴先生這樣的人哪裏像是會幹活的?再說了,他也不敢使喚裴先生啊。
裴夙避開了這個話題,葉謹白也就以為他放棄了這個想法。
裴夙離開前,有意無意地提到了院子裏那株半死不活的植物。
“看着快不行了,但照料一下應當還活得下去。”裴夙是這麼說的。
葉謹白將人送走,關上門去照看院子裏的植株去了,他澆了點水,其實植物需要的不是水,而是
水中的蘊含的生氣。
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下次問問裴先生吧。
第二天,葉謹白凌晨四點半就起來了,先打開門,果然看見門口的幾隻死老鼠和一些新鮮的野果以及幾支開放的花。
死老鼠是野貓送過來的,野果和花都是鳥銜來的。
葉謹白四下看了看,確定送老鼠的貓不在,將死老鼠送進了垃圾桶然後把垃圾袋打包放在門邊,
吃完早飯他會把垃圾送出去。
把門口已經失去功效的陶盆拿進來,很快就委頓成一捧陶土。葉謹白換上新的陶盆,裏面盛滿乾淨的水。
洗乾淨手再準備要用的備料,葉謹白一直忙到早上六點半才準備好。他去廚房吃早飯,聽到有人在敲門。
葉謹白打開門,是裴夙。
還真的來了!
裴夙提着一方食盒,笑吟吟站在門口。
“我帶了早飯過來。”
葉謹白連忙請他進來,對於他的熟稔體貼顯得很無措。
“……我做了早飯。”
裴夙打開食盒,聞言笑了聲,“我都帶來了,葉先生賞臉嘗一點,行不行?”
他一邊說著,一邊端出了食盒裏的早餐,一碗湯麵,三碟小菜,差不多是葉謹白早餐的飯量。
葉謹白慣來不會拒絕別人的好意,只好坐下來。
他還是沒胃口,吃得很慢。
裴夙坐他對面,不緊不慢地解釋,“香梅山的事情真的多虧你了,你這兩天身體不好,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葉謹白的筷子一頓,點了點頭。
吃過飯,裴夙和葉謹白一起收拾了碗碟。
裴夙昨天說了要來幫忙,也就真的是來幫忙的。令葉謹白吃驚的是,裴先生這樣的人干起活來居然很利索。
八點鐘奶茶店正式開門,陸續有人進來,店裏一會兒就坐了不少人。裴夙不會調飲料,就乾脆幫
葉謹白收錢,修長的手指在收銀機上跳動,優雅還利索。
店門又被打開了,葉謹白正在調一杯奶綠沒有抬頭,對方走到櫃枱前,葉謹白聽見對方喊了一聲,“裴先生?”
那聲音里滿滿的吃驚和難以置信。
葉謹白抬頭,瞧見櫃枱前站着一位年輕女子,臉上畫著淡妝,長發盤起,穿着一件裁剪極好的長裙,手裏拿着一隻鑲着碎鑽,四角包金的手包。她似乎十分吃驚,以至於有些失態。
她聲音比較高,一時間吸引了店裏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和葉謹白一起將目光投向了她,反而是引發姑娘失態的裴夙神色自若。
將數好的硬幣十個一摞放進收銀機,裴夙笑道:“是我,林小姐。”
林茵茵攥緊手包,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為什麼裴先生會在這種小店裏幫忙?她匆忙環視了四周,確定這就是一家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奶茶店,整家店除了乾淨以外一無是處。
裴夙彷彿感覺不到她的驚訝,笑着問道:“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林茵茵後退一步,尷尬地笑笑,“不,不用了。”
她心煩意亂,滿腦子心思。一抬頭,看見葉謹白的臉,楞了一下試探道:“葉謹白?”
葉謹白確定自己不認識她,疑惑道:“您是?”
林茵茵道:“你是蘇京大學的吧,我也是,我有個朋友和你一個。你是她們系系草呢,我見過你照片的。”
葉謹白這才想起這一茬。不過他真的不認識這姑娘,所以應了兩聲之後就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好在林茵茵也無意留下,寒暄幾句后就離開了。
她出門之後,打了電話說她在一家奶茶店看到了幫忙的裴夙,末了很生氣道:“叔叔,你不是說他家裏很好嘛!怎麼還去奶茶店幫工?”
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幾句話,林茵茵轉向對面的覆舟,很不甘心地咬了咬唇,不甘心道:“可是就是一家香水店的老闆,能有多有錢啊……”
那人耐心勸了幾句,林茵茵不情不願地掛了電話。
……
裴夙真的幫了他一天的忙,到晚上九點半的時候,葉謹白將正在營業的牌子翻了過來,開始打掃衛生。
他現在都是九點就關門了,今天人太多,遲了點。
裴夙將錢鈔清點好,又親自去門口的陶盆里添了乾淨的水,然後關上了店門。
葉謹白剛歇下來,手裏就被塞了杯晾得溫度正好的溫水,裴夙已經將櫃枱整理乾淨了,甚至連抹布都洗了,雪白的四塊抹布在架子上晾着,各個杯子歸置整齊。
葉謹白有種自己娶了位賢妻的錯覺。
他想了想,很認真道:“裴先生以後一定很體貼愛人。”說完他就後悔了,裴先生是妖怪,妖怪會結婚嗎?
裴夙笑道:“我現在不體貼嗎?”
葉謹白連忙搖頭表示自己不是這個意思。
裴夙怡怡然道:“那你喜歡什麼樣的人呢?男人還是女人。”
葉謹白靜了一會兒,笑了笑,“是男是女不重要,像裴先生一樣溫柔就好。”
裴夙一抬眸,撞進他清澈的眼波,那雙眼睛坦蕩得沒有一絲曖昧,彷彿暗示一般的話,不是他說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