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樹妖
奶茶店開業的第一天上午,顧客很少,店內只有幾個被葉謹白俊秀容貌迷昏頭的小姑娘,葉謹白正在調一杯珍珠奶茶,忽然聽見店裏顧客發出愉快笑聲。
葉謹白調好奶茶抬頭,瞧見一大一小兩隻黑貓打成一團,砰一下撞開門滾進來,那麼響一聲,葉謹白聽着都覺得疼,然而這樣也不能阻止兩隻貓繼續打架,撞倒一個凳子后,兩隻貓陷入對峙狀態。
葉謹白將奶茶送到顧客面前,然後在兩隻貓旁邊蹲下,很無奈——這樣怎麼請出去?直接丟出去可以嗎?
他一蹲下,個頭小些的黑貓在對峙中還抽空出來對他“喵”了一聲,打招呼一樣,而在它偏頭的一瞬間,對面那隻大黑貓啪一爪子把小黑貓的臉給懟地上了,得意洋洋地叫喚了一聲。
葉謹白“……”他總覺得這隻大點的黑貓特別眼熟,想了想,這不就是那天晚上見到的黑貓嗎?
小黑貓大怒,翻身就要亮爪子,不過大黑貓有體型力量壓制,小黑貓連翻身都沒翻起來,只能執着地揮舞爪子,尾巴甩得啪啪作響。
葉謹白一看小黑貓被欺負得狠了,不得不伸出手將兩隻分開,他不擔心被咬或是被抓,因為這隻大黑貓是妖怪,那隻小黑貓應該也是,有理智不會隨便傷人。
果然他一伸手,大黑貓就抬起爪子放開小貓,沒等葉謹白鬆口氣,小黑貓上身抬起,兩爪抱住大貓的脖子,往下一摔!
葉謹白默默縮回手,這兩隻保持着抱在一起的姿勢沉默一秒后,迅速扭打起來。
店裏僅有的幾個顧客都忍不住笑起來,拿起手機悄悄拍攝——帥哥和萌物,多養眼的組合。
正當葉謹白頭疼的時候,店門被人輕輕叩響,葉謹白抬頭,裴夙含笑站在店門外。
打得天昏地暗的兩隻一抬頭,大貓明顯僵住了。
葉謹白連忙站起來:“裴先生。”
裴夙推門而入,看都沒看腳底下僵硬的兩隻貓,“抱歉,我來找家裏的貓。”
葉謹白楞了一下,低頭,腳下的兩隻貓已經分開了,大貓做作地抖了抖毛,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裴夙見他低頭看貓,便道:“丑些的那個是我家的。”
大貓:“……”
葉謹白遲疑片刻后指了指大貓:“這個?”原來不是裴先生本人,而是裴先生家的貓。
大貓:“……”媽的,我哪裏比這隻小崽子丑?
小貓蹲坐在葉謹白腳邊,嘲笑地瞄了一聲,眼看大貓要奓毛,裴夙鳳眼微垂,接收到裴夙視線的大貓老老實實趴下來。
裴夙找回了貓,推門離開的時候,葉謹白叫住了對方,裴夙回頭看着他,葉謹白指了指他的手腕,“您的帕子鬆了。”
裴夙左手的手腕上繫着一條黑色的帕子,此刻打的結鬆了,欲墜不墜地掛在他的手腕上,裴夙撥弄了兩下,一隻手系不起來,於是折身走到葉謹白面前將左手遞給他,“能幫一下忙嗎?”他一靠近,那股矜貴里透着點苦澀的熏香便將葉謹白包圍住。
這樣的要求對於見面沒超過兩次的陌生人,是有些逾越了的,系手帕這樣的動作未免太親昵體貼了。
然而不知是美色惑人,還是熏香勾魂,葉謹白沒有拒絕,為他繫上了手帕。他的帕子很長,葉謹白繞了幾圈才將帕子繫上。
裴夙在他低頭的時候,輕聲道:“最近小心些。”
葉謹白猛然抬頭,裴夙對他笑笑,帶着貓走了。
最近小心?
葉謹白慢慢皺起眉,等到了夜晚,他在店內仔細檢查了一番后終於明白了裴夙的意思——他可能被妖怪盯上了。
對方的妖氣隱藏的非常好,葉謹白藉助了“鍾靈”才察覺到了對方踩點遺留下的妖氣。非常精純的妖氣,妖氣的主人絕不是那種兩張符紙就能解決的小妖怪。
但葉謹白不明白的是,他什麼時候招惹了這樣的大妖?
後來的幾天沒有任何異常,每到深夜,他的小樓底下仍舊圍着一群小妖怪。
但今天不一樣,已經十二點十一分,店門外常駐的小妖們全都不見了,葉謹白站在窗戶前,整個小樓都籠罩在他新佈下的結界中,如果此刻有人站在小樓外,就能看見整棟小樓都籠罩在一片朦朦朧朧的光里,偶有熒綠的光點飄散,像是驚飛的螢火。
啪嗒
啪嗒
奇異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半人半樹的妖怪搖晃着樹枝樹葉,辨別著空氣中的妖氣,最終,他在四十五號店鋪的門前停下了。
樹妖灰褐色的樹皮龜裂,其上鑲嵌着並不明顯的五官,兩條粗壯的枝幹充作雙腿支撐着身體,垂在身體兩側的卻是人類的手臂,肌膚光滑細膩。
然而它雖頂着這樣猙獰怪異的外貌,那高高的樹枝上卻開着艷麗的花,一朵一朵開的擁擁簇簇,極盡妍麗。
它辨別了一會兒,確定自己要找的就是這個地方。
葉謹白和它對上了視線,樹妖上前兩步,柔韌的枝條抽在窗戶上,盛開的花朵驀地堆積在葉謹白面前,艷麗如流火。
樹妖女子般柔嫩的手臂抬起,葉謹白眼睜睜地看着它的手臂越拉越長,柔軟的雙手很快就達到了二樓的高度,重重拍擊在葉謹白面前的窗戶上。
來自樹妖的磅礴妖力與結界相撞,葉謹白立時一手按在結界上,正好在樹妖的雙手之間,注入靈力維持結界。
一人一妖隔着結界開始互相角力,結界上不斷泛起波紋,葉謹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對方的妖力太強悍,結界在對峙下漸漸薄弱,眼看結界就要破碎,葉謹白抿唇,果斷收手,一把拉開窗戶!
結界轟然破碎!
樹妖揮舞着枝幹,綻放的花朵紛落,瞬間化作漫天花雨利箭般射進屋內。
葉謹白甩出一面符紙牆暫且擋了一波,然後取下自己的吊墜,赫然是那天封印鼠妖的印章。
他急速念道:“我執一物,能表七字。”說罷拋出印章。
面前的符紙牆恰好破碎!
葉謹白面無懼色,一指花雨:“四字曰:冬!”
嬌嫩花瓣眨眼凋零,委頓成一地殘紅。
印章由原本的白色轉換成冰冷的透明,如同冰雕,幾個眨眼的時間過後,又恢復白色。
葉謹白一指樹妖,“二字曰:夏!”
那印轉瞬又變為熱烈的朱紅,在樹妖探進來的一根枝條上重重一磕,那根充滿生機的樹枝瞬間乾枯,失去水分的葉片全部脫落。
樹妖抱住乾枯的樹枝,連連後退。
結界已經毀壞,再待在屋子裏可能會損壞小樓。
葉謹白索性握住印章,翻身從二樓直接跳了下去,那樹妖已經退到對面,葉謹白便和他隔街對峙。
樹妖看着他,眼裏滿是怨毒,它抖着樹枝,花葉沙沙作響。
“惡毒的……人類。”
葉謹白道:“先動手的明明是你。”
樹妖卻沖他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齒,樹枝陡然合攏,那花瓣從樹枝上散落,飛速旋轉着將一人一妖包圍起來。
葉謹白逃脫不及,被花瓣圍了起來,眼前的世界被一片鮮紅取代,他完全看不清周圍,而那樹妖攻擊不停,葉謹白身上的符紙也快用完了,身上被鋒利的花瓣割開許多口子,白色襯衫下一道道細長傷口往外冒着細細密密的血珠。
空氣里瀰漫著來自他血液的甜膩氣息,葉謹白甚至能感受到街道兩邊有妖怪打開了窗戶,蠢蠢欲動。
葉謹白知道不能拖了,他的鮮血會引來更多的妖怪。
他低頭,幸好手中印章的硃紅色終於完全褪去,葉謹白鬆手,印章懸空浮起。
“四字曰:冬!”
葉謹白雙手結印,向下一壓,印章靈光大綻。
印章在高處懸停,轉變為透明色,急速旋轉的花葉驀地冰封墜地,樹妖和它的花葉一起,冰凍在這凜冬里了。
這樣森冷的寒意將風與聲也一併凍結了。
轟然一聲后,爆炸的靈力震碎了樹妖佈下的花瓣結界。
葉謹白全身都是細細碎碎的傷口,失血過多使他眩暈,解決了樹妖之後,葉謹白直接跪在了地上,印章失了靈力支撐,也從半空中摔落在他手邊。
寂靜的長街接連響起吱呀的聲音,是店鋪里的妖怪店主們推開了門或者窗戶,大妖小妖們聚在一起低聲細語,目光卻都落在他身上。
夾雜着食慾的,貪婪的目光盡數落在葉謹白身上,他現在頭暈目眩,靈力抽空後幾乎沒有力氣,可他還是站起來了,儘管唇色蒼白,眼睛卻明亮清澈,他指尖甚至還夾着一張微皺的符紙。
所有覬覦着他的妖怪都知道他已經力竭了,然而就憑那一張符紙,一張不知道還能不能被催動的符紙,就足以讓大部分蠢蠢欲動的妖怪老老實實待在原地。
它們不是放棄了,只是在等一個機會。
葉謹白站在街道中央,他沒有進小樓,因為他知道,這些妖怪在尋找機會,一旦他表現出一點的畏懼怯懦,他就會被撲上來的妖怪們撕成碎片。
如果他不鎮住覬覦他的妖怪,哪怕他今晚活着走回了小樓,明天、後天……總有一天,他會某個妖怪吞吃入腹。
妖怪們在等一個領頭羊,而這隻領頭羊沒有讓他們等太久——穿着睡衣的男人走出了店門,他緊盯着葉謹白,眼睛是純粹的金色,每走一步,他屬於人的特點便少一分,等他走到葉謹白面前的時候,已經是一頭巨大的銀灰色野獸了。
周圍妖怪漸漸聚集起來,將葉謹白圍在中間。
葉謹白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最後一張符紙在他指尖發出微弱的靈光。
他想今晚大概是要交代在這兒了,這時,身後的“覆舟”傳來聲響,葉謹白下意識回頭,瞧見俊美的裴夙推開了窗戶,正垂眸看着他。
葉謹白不知為什麼突然有些窘迫,也許是因為他在樓上衣衫整齊,他在樓下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