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診斷(3)

自我診斷(3)

她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那個人一定只是用手指輕輕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而已,只要不是瘋子,誰會在圖書館裏拿拳頭用力擊打不認識的女生的肩膀呢?可是,為什麼自己的左肩會那麼痛呢?她走進衛生間,鎖上門,解開上衣察看了一下左肩,白皙的皮膚毫髮無傷,可是依然感覺疼痛難忍。幾天前也有過一次類似的事。一個認識的前輩說有事要跟她說,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她的手就往公告欄方向跑。那個前輩是學生會會長,平時就大大方方不拘小節,也正因為這一點而人緣很好。可是,當時茵寧馬上面色慘白,被抓住的手不停地發抖,整個人坐倒在地上,發出慘叫聲。那種疼痛,就像是一個鐵箍緊箍在手上,手骨幾乎碎裂似的,被拉的胳膊似乎一下子脫臼了,皮肉被狠狠地拉扯着。劇痛之下,茵寧發出尖厲的慘叫,周圍的同學全都瞪圓了眼睛。瞧那孩子,真夠嬌氣的,還以為自己是公主吧?以前不是那樣的啊。誰知道呢,你看她坐在地板上皺着眉頭全身發抖的樣子,就算是誇張也得有個限度吧。是不是太過分了?會長只不過拉了一下她的手而已,至於那麼要死要活地慘叫嗎?同系的一部分同學露出那樣的表情。學生會會長低頭看着坐在地上緊抱着一隻胳膊的茵寧,不知如何是好。“茵寧,怎麼樣?”“啊……現在沒事兒了。”“可是,怎麼會這樣?真把我嚇了一跳。”“我不知道。你一抓我的手,突然就痛得不得了,似乎胳膊就要斷了,那種感覺就像後腦勺被鋸開了一樣。”“嗬!那麼嚴重啊?我確實沒有用力拉啊。”“呵呵,看來你有了超人的力量啊!”“嗯,看來以後不能隨便拉你的手了。你這麼慘叫着坐到地上,我嚇得可不輕,怎麼還敢碰你一個手指頭呢?”“那就動口不動手吧,說清楚不就行了。”“哈哈哈!也怪我性子急,你也知道,我是行動先於說話的人。可是,你剛才的臉色真的糟糕極了,現在似乎稍微好一點兒了。”“慢慢……感覺好些了。”“真奇怪。不會是有什麼病吧?”“病?”“我以前在書上看到過,有些人特別容易脫臼,哪怕只是握手也會造成肩膀脫臼或手骨骨折。還有皮膚特別敏感的,皮下的神經細胞感覺非常敏銳,只要輕輕一碰就會覺得疼痛。可是,你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的啊,去年春天系間對抗賽的時候,你還跟英語系的女生摔過跤,身體也劇烈碰撞過,還打過籃球。”“是啊,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不太清楚。”能肯定的一點是,這是最近才出現的癥狀,就在進入6月份以後。6月初,一個男前輩在遞給自己紙杯時手指碰到了自己的手指,結果自己的手指像被針刺了一下一樣,整杯咖啡都灑在了上衣上。還有上周坐公共汽車時,一個男人的身體輕輕蹭了她一下,當時她就像後背被什麼沉重的東西猛拍了一下,當場蹲坐下去,連呼吸都很困難。可是,奇怪的是,跟女朋友或別的女人發生身體碰撞或接觸到她們的手的時候,完全沒有那種癥狀。怎麼回事呢?是神經過敏嗎?糟糕的是,這種特異的癥狀越來越嚴重了。現在,茵寧一看到認識的男同學走過來,就先停下腳步,後退兩步。在公共汽車、地鐵、市場、商店、藥店裏也盡量避免男人的手或身體碰到自己。即使輕微的觸碰也會讓她痛得蜷縮起來,有時像被銳利的東西刺到了,有時像被短棍掃了一下,有時則像是被拇指戳住不放一樣持續疼痛。明確的一點是,那不是因為不高興造成的,不是心理感覺,而是身體疼痛。是因為壓力嗎?因為奇朔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這一巨大變故產生的壓力,我才出現了這樣的癥狀嗎?莫名其妙的茵寧去了學校後門外的民眾醫院,在二樓走廊的椅子上坐着等了一會兒,聽到護士叫自己的名字,就推開寫着“神經精神科”的門走了進去。她詳細地向醫生介紹了自己的癥狀,醫生一邊聽她的敘述,一邊留心注意她的表情、語氣、語調。聽茵寧說完,醫生歪了歪腦袋,摸了摸下巴:“哦,最近有沒有經歷什麼特別的事?”“嗯?”“比如說……雙親中某位去世了,或跟男朋友分手了,或……嗯,遭到自己不願意的性暴行,也就是強姦,或者……嗯,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比如某段時間曾因為什麼原因感到非常憂鬱,或者長期服用什麼葯等等。不管是什麼,請坦率地告訴我,那樣我才能正確診斷出現這種癥狀的原因。”強姦?聽到這個詞,茵寧皺起了眉頭,心裏很不舒服。從面前這個留心觀察自己一舉一動的四十多歲的男醫生的眼神中,她似乎看到了按捺不住的好奇,或許他正在對自己產生齷齪的想像。當然,事實應該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對精神科醫生來說,通過談話了解產生癥狀的原因是診治的前提,而為了把握病人的心理情況,談話是主要的方法,他只是在忠實地執行他的任務而已。但茵寧的心門慢慢關閉了,面前這個坐在沙發上摸着下巴暗自觀察自己一舉一動的醫生無法取得她的信任,對她來說,把奇朔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這個男人聽,還不如去教堂,在用黑紗窗帘遮起來的告解室里原原本本地告訴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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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河仁:玉蘭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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