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你想換一份兼職嗎?
市中心的別墅頂層內,目之所及滿地狼藉,到處是是玻璃碎片、木塊碎屑和撕碎的書本。
林故叼着最後一根香煙,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咔嚓’點亮,猩紅的火光映亮他好看的側臉,眸底在火光中依舊冰冷一片。
點了煙,林故合上打火機蓋子扔到樓下。金屬砸在碎玻璃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他坐在三樓窗沿,兩扇窗戶只剩下一片,窗框的遺骸中殘餘幾角碎玻璃,半截窗戶在寒風中吱吱呀呀的飄搖,搖過來拍打在修長結實的小腿后,又很快彈開。
他靠着窗戶脫落的那側牆框,曲起左腿踩在邊沿的楞上,右腿在空中垂着,整個人搖搖欲墜。
吐出渾濁的煙圈,懨懨的垂下目光,修長勻亭的手指在筆記本前蓋上的積雪上劃過一道,揭開電腦,輕車熟路進入直播間。
今天直播開晚了,剛進去觀眾都在刷‘失蹤人口回歸’‘終於等到你’之類。
林故拿起旁邊早就沒了溫度的咖啡杯,頓了一兩秒,又放下。
這是今天唯一收到的東西,四捨五入也算是生日禮物。
他直播時用的ID叫【79】,玩遊戲範圍很寬泛,從掃雷連連看到大型在線遊戲,大號在各大網游排行榜前排都能找得到名。
這種厲害的神級玩家,即使從來不說話互動依舊有人供着。只要隨便秀個操作,得到的打賞就能超過首都人均工資。
他這會兒情緒比往常暴躁,進入遊戲后直接註冊新號,選擇對抗模式。
直播間一片歡呼,就喜歡大佬玩這種緊張刺激的。結果卻讓人失望,匹配到的目標大概是在掛機,一動不動讓人砍。
彷彿鼓足力氣卻打到厚厚的棉花,特別沒勁。林故得知對面是真萌新后,生出一絲絲欺凌弱小的愧疚。
算了,林故想把人放過,可卻在聽到她聲音時僵住了。
那個…下午送他咖啡的人。
還真是巧,對面的姑娘聽到林故的要求后,唱了首生日快樂。
他忽然感受到世間的寒涼和溫暖。隔着網線傳過來歌聲,帶着熨帖的溫度,抽走他周圍稀薄的空氣。瞬間,黑壓壓的天地冷得可怕。
林故關了喧嚷的直播彈幕,搭上整晚時間陪彼端陌生女人在新手區打怪升級,對話框裏敲出的字都透着讓人膽戰心驚的耐心和溫柔,讓整個直播間震驚到瘋狂刷禮物,跪求大佬別突然變了態。
再這麼下去,明天遊戲論壇頭條肯定是:79整晚帶妹!細數那些沉迷網戀的神級大佬
阿狸狸呦:謝謝大佬帶我打遊戲,我該去睡啦,新年快樂!
QL:同樂
林故這才注意到,電腦右下的時間顯示00:00,突如其來的新年。
他有些恍惚。
每年都很難熬的一天,居然這麼輕鬆就…過去了?
退出直播間,林故端端坐在窗檯,叼着的煙蒂早就燃盡,冷掉的尼古丁熏得他肺疼。
隔了天知道多久,旁邊高樓上的燈火熄了。樓下傳來踩到碎玻璃的聲音和高亢的尖叫。
樓梯間的燈管都碎了,林峰摸黑到三樓,推開半掩的房門。
林太太又被他屋裏的景象嚇得驚聲尖叫。
“林故!”林峰望見坐在床邊的兒子,趕到一陣無力的頭疼,“小畜牲又發什麼神經?我跟你媽帶林燃去看病的功夫,瞧瞧你把家裏砸的!孽障…”
話沒說完,剩下的硬生生憋回去。
林故在窗沿上站起來,手鬆松垮垮插在兜里。
一陣風刮過拂起他的衣角,似乎再用點力就能把林故整個人吹下去,稀碎在那堆爛玻璃上血肉模糊。
昏黑的夜色中,他眸底幽暗清冷,結了冰。
林太太連忙拉住林峰,生怕他再說什麼過分的話刺激到林故。
林太太在爛糟糟的東西里找到能落腳的地方,“林、林故啊,有話咱們好好說,你先下來行嗎?”
林故沒說話,看着對面彷彿陌生人的夫婦。
從記事開始,這兩位他應該稱為父母的人,眼裏從來沒有容下過自己。
他們關心的,從來只有哥哥林燃的病和家裏的生意。
小時候林故以為是自己不夠優秀,所以爸爸媽媽注意不到。
他努力學習、做家務,拼了命乖巧懂事。可即使他高考拿到第一,進入全國最好的大學,‘家人’依舊漠不關心。
後來林故才知道,自己的生命只是別人的附屬品。
別墅樓底下有人喊。
“林——故——!”
林峰聽到聲音,氣得血壓驟升,“你怎麼還跟那幾個不學好的鬼混?”
林故傾過身探出窗戶,順聲看過去。
喊話的幾個是首都知名的紈絝天團,年紀小脾氣壞家裏有錢,吃喝嫖賭為所欲為。
而林故現在是那個團的ACE,換個說話就是二世祖公會的扛把子。
幾個人傻錢多的富二代看見他,站在紅色奔馳的車頂招手,“大佬,到元旦了,出來唄?”
他們跟林故處久了,知道這人的臭毛病,每年最後一天說什麼都不敢招惹了,硬是在他家屋外冒雪守到零點。
虔誠的跟邪教儀式似的。
林故從窗邊跳下來,目不斜視的往外走。
林峰見他這麼傲,氣得鐵青着臉,“畜牲,你給我站住!再走一步就別回來了,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聽到後半句,林故當真站住了,轉過頭涼颼颼的看了他一眼,邁開長腿順着樓梯下去。
下到二樓,林燃還在扶着欄杆往上爬,蒼白的臉色在晚上跟鬼似的。
他想跟林故打招呼,結果他一步沒停往下走。林燃的手舉在當空,又失落的垂下望向弟弟的背影。
林峰走到樓梯口,氣急敗壞的罵,“滿身都是毛病,我到底為什麼生他?”
“為了配型,換我一條命…”林燃氣喘吁吁的扶着欄杆,原本蒼白的臉更加蒼白了。他低聲說,“昨天,是…小故二十歲生日。”
“你們又忘了。”
…
守在門口的二世祖們見林故出來,比過元旦還要興奮。
張樂湊過去,腆着臉說,“林故,這奔馳坐不下咱們五個,能從你家車庫裏借一輛嗎?”
林故寡淡的目光掃過去,從口袋裏摸出鑰匙扔給他。
張樂接過來,歡天喜地的開了輛瑪莎拉蒂出來,載着林故到頂好的KTV包廂,叫了四個‘公主’。
林故坐在中央,埋頭置身事外的玩着手機。
他向來看不上這裏的女孩,另外那些沒敢得罪這位大佬。剩下的幾個人唱着小黃歌,還要跟妹子摟摟抱抱十八摸,裙子都撩到大腿根就差直接幹了。
有個不識相的‘公主’看林故長得好,氣質也比其他幾個出眾,拿着話筒湊過去,“帥哥,唱個歌嗎?”
林故沒吭聲,頭也不抬。旁邊的張樂嚇得連忙搶過話筒,打發那姑娘,“你出去,換個規矩的進來。”
真是不要命了,居然敢慫恿林故唱歌?他們給林故當腿部掛件多年,都知道他只是賞臉跟他們混,一直不怎麼參與吃喝嫖賭的各項活動。
有回他們謀划著想逼林故獻聲,結果實在慘烈,至今他們都不願意回想那段在醫院惺惺相惜的日子。
度過荒誕淫|亂的一晚,他們從KTV唱完出來已經是下午了。張樂請示過林故,把車開到市中心的星級酒店,諂媚地讓林故坐在正中,給他點了根煙。
幾個人都能瞧出來,林故心情不是很好,昨晚到現在跟啞巴似的,整個人目光和氣質都特別淡。廝混了這麼些年,他們多少有了點真情實感,掏心窩子想讓林故過得舒坦點。
奈何,這世上總有那麼些不如意的事。
兩個小時后,他們站在被掀翻的桌前,錯愕的看着林故慢條斯理的脫下罩在外面的薄外套,慢條斯理挽起單衣的袖子,露出緊實流暢的手臂線條。
對面有四個人,三男一女。三個男的個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女的染了個綠頭髮,敞開外衣露出半個胸,打眼看就知道是混哪的。
為首的男人口氣很大,“我妹妹跟你搭訕,那是看得起你。只是碰了下衣服而已,瞧瞧你什麼反應?”
另外兩個人附和,中間站着的綠頭髮女生垂涎的望着林故脫下衣服后,露出來勻稱緊實的上身,遺憾地想剛才應該再多摸兩把,最好讓他把裏面那件也脫了。
林故蕭瑟的掃視他們,目光中閃過些微的肅殺。他拎起拳頭,照着男人的太陽穴砸過去。膀大腰圓的男人沒有防備,踉蹌兩步,頭暈目眩。
酒店的人連忙圍過來勸架,領班眼見看到林故扔在地上的衣服,使了個眼色讓後勤送了套新的服務生制服過來。星級酒店的服務生制服都是定做的,款式算好看的。
林故接過衣服披在身上,頭也不回的往出走。
剩下幾個二世祖留着處理糾紛,綠頭髮的女人完全沒料到這場變故,帶了個人急匆匆趕過來。
“你打完人,惹了事就想跑嗎?”女人高分貝的聲音劃破夜空,“今天不把帳清算了,我們跟你沒完!”
林故停下腳步,握住右手腕慢吞吞的活動兩下,望着他們的目光滿是倨傲。
對面的人見識過林故拳頭的威力,忍不住有些發憷,男的往後退了半步,被女的捏住上臂擰了把,不體面的嚎叫出聲。
實際上女的也在怕,她只是在酒桌上隨便相中個挺好看的男人,想勾搭回去養着。結果遇到個不是善茬,聽說還是個有身份的。
他倆憑藉滿腔衝動跑出來,實際上都是紙糊的老虎,心裏想了一百種方式退縮。
正當他們構思一百零一種時,旁邊衝出來個小姑娘。
“你、你們想做什麼?”穿着粉白色大羽絨服、跛着腳的女生一瘸一拐跑過來,嬌小的身軀擋在林故身前,害怕的打了個嗝,聲音裏帶着細微的顫抖,“不要亂來…嗝…我已經報警了!”
都什麼時代了,大過節的還給警察叔叔添麻煩。
林故詫異的看過去,從後方看到女生散亂的長發被風拂起,鼓起氣的臉泛着微醉的暈紅,天生帶着笑意的杏眼蒙了層水汽,毫無威脅力。
對面的男女愣了下,順勢放了幾句狠話,溜回酒店處理殘局。
小個子的女人轉過來,打了個噴嚏,抬眼望着他。目光看到林故身上的服務生制服,頓了頓,歪過頭微微皺起眉,兩隻手緊張的絞緊背在身後。
熟悉的臉。
明明才見過兩次,恍惚認識好久了。
“那個…”她縮了縮脖子,藏在袖子裏的手不安的揪緊扣弄指甲。半張臉埋進羽絨服里,露出一雙圓圓的杏眼流轉着波光,“你想換一份兼職嗎?”